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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哥，柳七來看你啦！”
柳三變都到驛站門口了，仍不見有小廝迎出，不由有些納悶，於是高聲喊了一句。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驛站之中，並無應答之聲響起，相反，安靜的很。
莫不是都出去了？
不應該啊，就算有事，也總得留個人照應一下啊。
罷了，既然沒人，那就自己來吧。
柳三變也沒多細想，自己換了馬，套了車，便進驛站想留個字條給陳老頭。
可一踏進驛站，他中心便頓覺不對勁，因為，他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柳三變也不出聲，只是暗中提氣，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細勘察了起來。
前廳無恙，後廚無恙，房間也無恙。
究竟這裡，出了何事？
一圈勘察下來，倒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可空氣中的那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卻是不停的在提醒著柳三變，這事，著實有些詭異。
按理來說，他應該去報官，或是留下來查個水落石出，可他心中牽掛著陳師師，哪有心思在這陳家驛逗留。
苦於分身乏術，他倒是想出了個折中的法子。
這樣吧，到下個驛站，就把這邊的情況告訴那裡的驛丞，想必，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陳老頭雖然一把年紀了，可柳三變對他的身手，還是相當的有信心。
畢竟捧日軍中的精銳斥候，別的不說，藏身匿跡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高手。
陳老哥，對不住了，待益州之事了結，柳七再來看你。
懷著些許的歉意，柳三變留了張字條後，便駕起了車，繼續沿著官道趕路。
只是他並不知道，待他離了驛站半個時辰後，陳家驛燃起了熊熊烈火，不多時，便燒了個乾淨。
趕來救火的官差，事後在灰燼中，找到了五具屍首。
而陳家驛，共五人。
當然了，這一切，急於趕路的柳三變並不知情，他更不知道，這件略帶詭異的事，將來會將他捲入更大的麻煩中去。
……
益州路、利州路、梓州路、夔州路，合稱川陝四路，後世簡稱四川。
從地形分佈來看，由西至東，分別是益州，梓州，夔州，而利州，則在最北面，柳三變從江南西路過去，第一個到的，便是夔州。
夔州州治為奉節，奉節據荊楚上游，控巴蜀東門，自古便是渝川陝鄂交通要地。
“這奉節城……好雜，好亂！”
一路緊趕慢趕，只用了數日，柳三變就到了奉節城門口。
“峽口大江間，西南控百蠻，杜工部此言，倒是真貼切也……”
奉節城門口，正排起了長隊，其中十之八九，居然還都是趕著牛車、馬車，服飾各異的異族夷人。
柳三變的感嘆之詞，引起了前面那位，看著像是漢人的中年文士的注意。
“往日的奉節城，可不是這些夷人想進，就能就進的！”
“哦？”
閒著也是閒著，柳三變與那人攀談了起來。
“敢問兄臺，這是何故？”
那文士也是個健談之人，搖頭晃腦，一臉得意道：“百夷來朝，這當然是夔州路轉運使丁謂之功了！”
“還請兄臺不吝賜教！”
“好說，好說。”
在那文士絮絮叨叨，夾七帶八的述說下，柳三變對夔州，乃至益州兵變的形勢，大致有了一些概念。
數日前，益州神衛軍叛亂的訊息傳至夔州，丁謂不到半日，便張榜貼出告示，內容是允許各夷族將多餘的糧食、皮草、藥材送至奉節城，用以交換平日管控甚嚴的食鹽。
要知道，食鹽乃是由官府專營，不得私下販賣，夷族平時想盡辦法都不見得能搞到一袋半袋。
而官府為什麼要嚴格對夷族進行食鹽管控呢？
其原因倒也相當的無奈，夷人蠻橫，不服管教，但凡吃飽了有力氣，便三天兩頭的起兵鬧事。
所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官府便從食鹽上著手，極少量的供應。
沒了鹽吃，夷人哪還有力氣鬧事啊。
這種招數，陰損是陰損了一點，但效果也真的是好。
自從管控了夷人的食鹽，只有小亂，再無大亂。
現在奉節城的這個訊息一出，頓時引得方圓數百里的各族夷人蜂擁而至。
“益州已然兵亂，奉節再這麼一搞，不怕天下大亂麼？”
柳三變微微蹙眉，丁謂打的是什麼主意，他一時還真猜不透。
“哈哈！”
文士仰天一笑，一副我就猜到你會是這反應的模樣。
待賣足了關子，他才道：“你看到了麼，那是什麼？”
順著文士所指，柳三變抬眼望去，看到了一根高約數丈的石柱。
“那是……”
“那，便是立誓柱！”
“立誓柱？”
“不錯！”
文士臉上的笑意一斂，改為了三分佩服七分肅穆的表情，認真道：“凡想入城換鹽的夷族，必須將名字刻在這立誓柱上，表明誠心歸順，永不反叛。”
“就不怕夷人言而無信麼？”
“言而無信？嘿嘿……”
文士陰陰一笑，低聲道：“那柱上可寫明瞭，若是有哪一族出爾反爾，其他各族可群起而攻之，官府不僅不攔著，還給足好處！”
“嘶……”
柳三變倒吸一口涼氣。
這招，可夠狠的，分明是驅虎吞狼，以夷制夷！
“如此一來，夔州百夷，還不是被整治的服服帖帖……”
柳三變喃喃自語，他對丁謂的手段，有了初步的瞭解。
“還有哩！”
“還有？”
文士拈著頜下幾根鼠須，得意道：“夷人既然歸順了大宋，那朝廷有事，他們便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嗯？莫非……”
“不錯，凡將名字刻於那立誓柱上的夷族，族中十六至六十男子，逢二抽一，編成討逆軍，不日將開赴益州平亂！”
“嚯，一箭雙鵰！”
柳三變這下，更是對丁謂又看高了幾分，真不愧是與孫何齊名的大才。
“不好啦，殺人啦……”
就在隊伍緩緩前行的過程中，前面不知為何，突然起了一陣騷亂。
淒厲的慘叫聲乍然響起，一下就蓋住了嘈雜的牛叫馬嘶聲，引得後面隊伍中的人紛紛引頸踮足，向前張望。
紛亂中夾雜著一聲沉悶的低喝聲，聽著倒是聲量不大，但是柳三變卻是聽了個真切。
“有刺客！保護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