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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和珅只是和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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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確實能幹,查辦李侍堯,還查辦其他案子,比如江西文字獄王錫侯案、甘肅貪官冒領賑災糧食案、山東巡撫國泰貪贓枉法案。

大清特別不自信,特別沒底氣,從草長鶯飛、遼闊無垠的塞外長驅入關,來到紫禁城,豔羨漢文化的博大精深、漢人才子的深厚學養,卻又把控不了,便神經大條玻璃心,進而有了特別嚴重、特別駭人聽聞、特別社會震盪的文化思想的精神牢獄——文字獄,從順治發源並呈頂峰狀態,到康熙到雍正到乾隆,歷時140年,思想扼殺是慘絕人寰的。

可憐那江西文人王錫侯,因仕途不得志,便潛心研究《康熙字典》,發現其中存有較多缺憾,於是加以完善,僅是希望予人方便,編寫了一本60卷的工具書《字貫》,並自費出版。

只是他政治上不成熟,思慮更不周,不懂得自我保護,在序言中出言不遜,貶低了《康熙字典》,屬於“大不敬”。

更為荒唐低階的是,在第20頁竟寫下康熙、雍正、乾隆三人名字,不加避諱,不予隱晦,屬於“忤逆”。

恰逢朝廷查繳禁書,被一個與他有過節名叫王瀧南的人告發而獲罪。

不敬,罪小;忤逆,殺頭!

本來只是以“不敬”之名定罪的,恰好江西巡撫海成是馮爺爺的仇家,被和珅抓住把柄,狀告他翫忽職守,僅是發現前者“大不敬”,卻未發現後者“忤逆”,王錫侯、海成被一併治罪,王錫侯成死罪並禍及家人。

甘肅糧食貪腐案,彌天大謊,全國大案。

乾隆三十九年,甘肅大旱,為緩解財政壓力,朝廷下令捐監,用捐監所得糧食賑濟災民。

捐監,就是捐出身,花錢買文憑,國子監的文憑。

有錢的,不學無術的,就愛幹這事,現在人也一樣。

看來,好人好事也罷,壞人壞事也好,都有傳統和淵源。

甘肅布政使王亶望主管捐監賑災。

布政使,級別低於巡撫,掌管一個省的財政和人事,總督高於巡撫。

王亶望動起歪腦子,借捐監之名冒領賑災糧食。

陝甘總督勒爾謹、蘭州知府蔣全,以及後來的布政使王廷贊沆瀣一氣,做假賬,捐監所得的大部分糧食進了官人的腰包。

乾隆四十六年,阿桂、和珅奉命往甘肅督辦軍需。

和珅深諳此道,貪婪的鼻子嗅出味道,發覺此驚天大案,稟報皇上後徹查。

7年間,甘肅27萬人捐監,涉案官員112名,侵吞300萬兩白銀。

和珅那聞慣了銀子味道的鼻子立了大功。

和珅的政治棋盤裡,皇上和他自己永遠是當然的“車”,國泰真的是小卒。

依附和珅,並聽從和珅的妙計,在皇上第五次南巡,前往山東祭祀孔廟的路上,因修建了精緻的行宮,討得皇上歡心而上位,並不斷進步的山東巡撫國泰,成了和珅的親信和爪牙。

這廝學李侍堯,雖是廢柴庸人一個,且貪婪成性,但“優於辦貢”,積極向皇上進貢,積極向皇上的和愛卿孝敬。

可他嘴不穩,張揚不知收斂,貪贓枉法人皆可知,滿朝共知。

和珅怕了,此人不僅會送錢,還會送命,更會要人命。

皇上不能置之不理,安排和珅、劉墉、錢灃三人前往查辦,錢灃是監察御史。

山東受災,這廝貪汙了大部分賑災款。下車伊始,便向下屬索賄八萬兩白銀。

其他官員效仿,紛紛挪用庫銀孝敬於他,窟窿越來越大,山東各地虧空庫銀二百多萬兩。

這貨色沒法保,也保不住,和珅抽梯走人了,他算起大賬,沒必要也不在乎此等歪瓜裂棗,這點三瓜兩棗,毫不猶豫地第一時間下令逮了他。

雖然和珅事前通風報信,讓他早擦屁股,擦淨屁股,加快滅火,滅了敗火和惡火,無奈這蠢人竟然給他回信,還被劉墉半道截獲並交於皇上。

好在和珅反應靈敏,面對皇上拷問,很機警無厘頭地說:“皇上,奴才可不知此事,如果知道,或者看到這信,一定會嚴辦國泰的!”

信在皇上手裡,你和珅怎會看到,又何以嚴辦,不是扯淡嗎?但這就是和珅!

皇上說:“哦,國泰瘋了!他這是病急亂投醫,一廂情願罷了,和愛卿怎會有此種不法行徑!”皇上很配合他。

越加扯淡!

不管你和珅多會辦案,多會辦事,多會當官,你本質上就是和掌櫃,也只配做和掌櫃,最終還是做了和掌櫃,且是一個沒有好下場的和掌櫃。

“我可是和珅哎,咱不僅是自個的,而且還是萬歲爺的!”

“咱管著大清的財政,為萬歲爺當著家,得為萬歲爺撈錢啊!”

他就是這麼尋思,這麼惦念的。

一路走來,和掌櫃出身的和大人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曾經的身份,他不會忘記,也不願忘記。

他骨子裡飽含著生意人的基因,有著生意人的頭腦、生意人的精明,科舉失敗開當鋪,是他作為生意人的開始。

那個荒淫奢靡、入不敷出的皇帝需要他這個基因,寵了他、選了他、縱容他為皇室的奢華撈錢續命。

皇上沒辦法啊,總不能親自出馬貪汙受賄做貪官,咱畢竟是皇帝,畢竟是讀書人,還是愛風雅的讀書人,不能斯文掃地。

所以,和珅才成為“二皇帝”,成為皇帝利益的代言人,成為政治場上、貪腐場上、生意場上的生意人。

更確切地說,是皇帝的生意人,是他自己畸形心理的生意人。

他左手是皇上的,右手是自己的,有時皇上的也是他自己的,但他自己的絕不是皇上的。

他左右把持,左右開弓,左右開源,靠竊取,靠納賄,靠營私。

趨炎附勢者,求官求財者,欲得肥缺者,被皇上記恨者,犯下過失者,有錢沒地位如富商者,有地位沒錢如廟堂清流者,包括皇親宗室,包括他的親信黨羽,從朝堂到州縣到邊關,都得向他進貢,向他膜拜。

他有事沒事都會蹬上一腿,插上一槓,把水攪動攪渾,往大里攪,他才好摸魚,多摸魚,摸大魚。

皇上是他最大的魚。

“朕的事體,著和愛卿辦理,朕才能無憂!”

最大的魚傾心於他,很省心很放心很開心;他呢,很用心很黑心很貪心,關鍵是很舒心。

皇上南巡、皇上八十歲慶典、避暑山莊擴建、圓明園擴建等皇家大工程、大專案,他是當然代表和總排程,當然開發商和中間商,不過他確實辦得好辦得巧辦得妙。

朝鮮使臣說皇帝的財富遠沒他多,他的財富總額達到白銀8億兩,而乾隆末年,大清朝的年收入僅7000萬兩,是清政府十幾年的總和。

抄家發現大量的稀世珍寶、珠寶玉器、金銀器皿、古玩字畫,以及金銀、制錢、土地、房屋、當鋪、店面房等,僅是土地就有80萬畝。

官途、錢途本兩途,兩途變一途,權力勢必成春藥,成毒藥。春藥使人瘋狂,毒藥使人滅亡。

他的斂財所得,大部分則用作投資,各種投資,涵蓋金融、地產、礦山、物流、醫藥、商業諸多行業。

他大量佔有土地,收取高額地租;

大量購置房屋,收取高額房租;

大量民間放貸,收取高額利息;

大量從事多種經營,開當鋪、銀號、印局,開藥鋪、瓷器鋪、古玩鋪、弓箭鋪、櫃箱鋪,開糧食店、酒店等等,等等,啥都做,啥賺錢做啥。

早年科舉失敗開當鋪的經歷,對他影響和觸發真的很大,真的要感謝他的明保舅舅。

滑稽並嘲諷的是,他那英年早逝的父親卻是很清廉,離世時留下的唯一值錢的家當僅是保定的15頃地。

那年他13歲,賣了他爹的地,說“我和弟弟以後當了大官,多買田地就是了!”他劉叔聞聽,內心竟然冒出一絲擔心,莫名的擔心……

一闊臉就變。正是他劉叔,隨著當年的少爺、之後的老爺的飛黃騰達,特別是老爺的格外信任和庇護,“所有財物皆經其手”而變異腐爛。

還是他劉叔,開當鋪,開藥房,開銀號,放高利貸等等,等等,到處招搖搜刮、貪贓受賄,到處欺行霸市、無所不作,積聚了大量錢財,修建了逾制的豪宅,抄家時家產估值20萬兩白銀,在清代管家中排名第一。

你看,跟啥人學啥人,跟對人多重要。

得到了他的真傳,他劉叔左手是老爺的,右手是自己的,但老爺的絕不是他自己的,當然他自己的絕對是自己的。

因為他老爺比皇上精明,因為他老爺有“二夫人”長二姑在把關,因為他老爺管得寬、管得細、管得緊、管得嚴,關鍵是他老爺很吝嗇,相當的吝嗇。

他老爺吝嗇到不可理喻。

在和珅家,只有他的妻兒、小妾和劉叔能過上奢侈生活,對其他人如使女、奴僕等,他相當刻薄寡恩。

銀兩進出,有時竟然親自過目,親自稱量。賬本和現金要分開保管,且賬本由不識字的使女保管,每年都要查驗核對一次,相當於審計一次。

你看,他的“三資”(資產、資金、資源)管理多到位多嚴實,比現在有些部位、有些環節嚴絲合縫多了。

當然,因為它是他和珅個人的,不是公家集體的;是公家集體的,有時就未必主動審計盤點;不是忘記了,是刻意“忘記”的;因為“忘記”了才能把水攪渾,水攪渾了才能摸魚。

勞務支出,盡最大可能不花錢,有時上千名步軍統領衙門官兵在他家幹活。

他竟然有皇帝夢,可怕的皇帝夢,抄家時發現藏有正珠、朝珠。

雖然這是皇上乘轎外出的御用之物,禁止他人私藏使用,藏用就是殺頭死罪,但他家此物的數量比皇家還要多,質量比皇上的還要好。

你看,和愛卿的門路、套路多廣大多厲害。

雖然日間不敢使用,但不妨礙他夜黑無人時偷偷佩戴,對著鏡子來回欣賞、獨自傻樂,並低聲自言自語。

雖然他兒子豐紳殷德一口咬定不知情,懇請嘉慶皇帝寬大處理,嘉慶皇帝考慮到妹妹和孝公主,才給了妹夫豐紳殷德面子,未予罪上加罪。

和珅相信風水。

事實上,越是要保全財富和地位的人,越是相信風水。光腳的人他怕什麼呢,他沒啥好怕的,因為他啥都沒有。

皇上賜他一塊宅地建府邸,他請來風水先生,在什剎海與御河的彎抱中,也就是所謂的水龍、陸龍“雙龍”交匯地,建起了他的豪宅,後來的恭王府。

戶部司務,是個肥缺,一個叫安明的人,因經濟問題,由此肥缺被貶為沒油水的戶部“筆帖式”。

為了此肥缺,他巴結和珅,謊稱親戚是做建材生意的,可優惠打折,能幫和大人省很多錢。

於是和大人答應了,於是安明負責為和大人建房,於是安明無償出錢出力,且嘴巴緊不聲張,於是安明如願再次做了他心心念唸的戶部司務。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和珅是一個現象,一個歷史的現象、政治的現象、社會的現象、心理的現象、人格的現象。

難道是少年時孤苦潦倒、倍受侮辱被輕視的心理侵蝕了內心的河床?

難道是早年底層抗爭、努力野蠻生長的屈辱隱忍毀蝕了人格的陽光?

難道是早年錢財匱乏的窮根窮性和潛在恐慌,變異為當下以權易錢、以錢生錢的極大快感,異化為錢多財多雖沒啥用、但我就是喜歡、不知道為何如此喜歡的報復感?

一個政治依附跪舔的奴才,人格必定是分裂的,必定需要對他的壓抑,對他的變態進行本能宣洩,斂財和玩女人是他們的通道和柺杖。

和珅的出生,不知真假地被蒙上神秘色彩。

據說他母親臨產,久久生產不下,等至夜深,還未誕下。

雖是軍人出身,常年馳騁疆場,見慣了血腥和生死,但面對親人,第一次做父親的常保還是此般心急擔憂,特別是“久久不能誕下”的情形,他真怕,真的很害怕……

雖然竭力按捺,但仍控制不住車軲轆般在院中來回兜圈,以求放鬆以求勿躁,不知是微風聲加重了腳步聲,還是腳步聲驚擾了微風聲。

雖然內心一次次禱告,懇請上蒼開恩,保佑母子(女)平安,但這黑黢黢的夜,此刻竟是如此籠罩壓抑,讓他越發心神不寧,越發難以自持。

突然,一顆流星從天際快速划來,光芒耀眼,在天穹閃過,又快速奔向天際消失,留下長長的尾巴久久不逝,漆黑夜空一片閃亮,常保驚呆了。

流星,即彗星,長久不逝,俗稱掃把。

他是軍人,提溜著腦袋廝殺在戰場,他相信天象,懂得一二,按照他的認知,掃把星可是禍國之象。

他思緒快速遊離四散,並不斷在腦海湧現,漸以聚向焦點,之後有了對應——莫非要應在我這難產、難面世的孩兒身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本能地擺手搖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胡思亂想間,丫鬢帶著驚喜慌忙來報喜,“恭喜老爺!夫人生了個小少爺!”此時的夜空,閃亮仍在原狀持續。

常保本能地拔出佩劍,軍人降妖除孽殺敵的正直和慣性驅使著他,持劍衝進產房,嚇壞了他那剛從鬼門關拼死闖回,努力誕下他的孩兒,虛弱脫形得不是她自己的妻子,以及焦急萬分、驚嚇忙碌、使力給力、一直未能停歇的產婆和丫鬟。

常保的想法和衝動是可笑的!

這裡不是你的戰場,這裡是你的家,是你的妻兒!

生命至上、拼死奪回、血脈相連的融融親情和搏擊精神漾滿產房!腥紅血色啊,浸透生命的剛強,浸染親情的堅韌!

常保瞬間哭了,淚水奔瀉,久久緊擁可憐而硬張的妻子,並在妻子虛弱的提醒聲中,轉向一旁的兒子。

他輕攬兒子入懷,英俊的小臉是他的模樣,溫熱的纖體是他奔騰的血液。他眼噙熱淚笑了,不再想其他,也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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