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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份關於申請街道員工宿舍的批示，批示裡面還有兩個熟悉的名字：周騰和賀雷——就是當初和自已一起進來的那兩個公務員。落款時間居然是一年前。
林曉菲的心彷彿被箭擊中了一樣。一年前她去組織科詢問房子的場景又浮現在了眼前，那時組織科的範老師一口咬定街道是沒有房子給公務員當宿舍的。而周騰和賀雷租到了房子也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已，畢竟他們在培訓的時候就開始跟自已保持距離了。
回想起剛才自已還在同情周騰的遭遇，林曉菲覺得自已簡直是個傻子。周騰捱罵，但單位可以給他員工宿舍做補償；自已被科長和同事穿小鞋，除了收穫一堆苦活累活之外什麼好處也沒有。
當林曉菲抱著一堆厚厚的賬簿還到財務科去的時候，在走廊裡又聽到了周阿姨尖銳的聲音：“別看那個笨蛋在我們這裡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其實他可精著呢。一進單位就到辦公室那裡去拍領導的馬屁，要不怎麼能住進單位的房子裡？”
“就是，整天干活馬馬虎虎，上次還把收款方的賬號都打錯了，科長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錢從對方那裡給要回來。我看他就是心思不在咱們科室，老想著揀個高枝往上爬呢。”另一個老阿姨也附和道。
“哼，讓他想辦法爬去，這會子人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還等著跟他對賬呢，他倒好，直接不見影了。等他回來我非得訓他一頓。”周阿姨咬牙切齒的說。
“估計是去組織科倒騰房子的事情了吧，我今天上午還看到他偷偷的在桌子上填合同呢， 聽說房子的合同是一年一簽的。真不知道街道為什麼要招這些外地大學生進來，把我們尚城孩子的飯碗都給搶了，還要佔街道的房子。”另一個老阿姨也是越說越氣憤。
林曉菲聽到這裡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自已此時去敲財務科的門肯定會撞在兩個老阿姨的氣頭上，免不了要挨一頓罵，還不如過幾分鐘再進去。
於是她便退回到走廊的窗戶旁去等。而就在她等待的時候，周騰拿著幾張紙從辦公室裡急匆匆的出來了，正好和自已迎頭碰上。
“你的賬簿都影印好啦？”周騰走過來打了個招呼。
“剛影印好，正準備還到你們科室去呢。”林曉菲瞥了一眼周騰手裡的材料，問了一句：“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周騰一邊說一邊下意識的把那幾張紙折了起來：“我們科長讓我去拿的工作材料。”
這個謊言和當年組織科範老師的謊言一樣低階，因為機關裡的材料一般都是裝訂整齊的，況且若真的是工作材料，那就更不需要把它折起來了。林曉菲猜到了那是跟單位續簽的租房合同，只不過令她倍感心寒的是，同為備受欺侮的年輕人，周騰撒起謊來一點兒也不比欺負他的老阿姨遜色。
從財務科出來的時候，林曉菲有點兒心灰意冷的感覺。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趴在枕頭上流下幾滴眼淚，但是自從那天和羅斌聚餐之後，這些職場中的辛酸便通通流向了羅斌。
“我之前就聽人說起過，你們街道的房子是最多的。我們街道只有三處自有房產，一套做了倉庫，一套是借給某個國企了，還有一套就是我現在住著的這套。你們街道的領導確實挺過分的，還騙你說街道沒房子，當大家都是瞎子呢。我們街道這幾處房產，單位很多人都知道。”羅斌回了一條資訊。
“其實居委會知道的，之前就有居委會書記問我為什麼不申請街道的房子，還說當初街道買這些房子的時候就是給公務員作宿舍的。”林曉菲越想越生氣。
“那就是後來房子的用途變掉了。不過居民區的老房子能做什麼用，又不能當門面房租給商鋪賺錢。”羅斌也覺得奇怪。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幾天還有一個居委會的社工跟我說起過街道組織科的一個公務員剛從宿舍搬走了。街道肯定有房子空出來，只不過不願給我住罷了。”林曉菲越想越覺得鬱悶。
“怎麼說呢？這些都是要看領導風格的。比如說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就是老錢給我安排的，她挺喜歡年輕人的，祝你好運吧。”羅斌安慰了一下林曉菲。
就算沒住到街道的房子也不能影響工作的開展，況且接下來還有為期三天的財務審計。
第二天一早，林曉菲就被宗老太婆叫到了二樓中間的會議室。環形的棕色桌子一邊坐著宗老太婆和林曉菲，一邊坐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和一個瘦高個的男生。男生的前面放著一臺膝上型電腦。
中年婦女很熱情的和宗老師寒暄了幾句，畢竟街道跟這家公司合作了三年，彼此都很熟。
“宗老師，您這是又收了一個新徒弟？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您是帶的是一個男孩子。”那個中年婦女微笑著問道。
“噢，這個是林曉菲，等我退休了之後這塊工作就是她負責了。之前那個是小劉，都是搞衛生的。科長讓我帶她熟悉一下。”宗老師笑眯眯的說道。
“哦，你們這是隊伍壯大了啊，挺好挺好。我們公司今年業務也擴大了，可惜領導就是不給我們加人。我和小楊兩個人要跑一個星期要跑五個街道搞審計，真是羨慕你們人多的。”那個中年婦女扶了一下眼鏡，客氣的說道。
“那裡哪裡，我這明年就要退休了，小林是來接我的班的。”宗老師解釋了一下，然後又叮囑了一旁的林曉菲讓她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把垃圾分類的財務賬目全都搞懂，再過半年自已就要退休了，不可能再有機會教她了。
兩個女人就這樣親密的交談了十幾分鍾，直到那位中年婦女拿出手機說剛剛收到公司的通知，讓她趕緊到另一個街道去，有個專案小組在資料匯總時出了點兒問題。於是她只好歉意的起身告辭，留下小楊一個人負責與宗老師和林曉菲對接。
不過宗老師也是一個很講究待客之道的人，怎麼可能沒任何表示呢？儘管對方一再推辭，宗老師還是堅持要把那個中年婦女送到辦公樓下。就這樣“你謙我讓”了幾分鐘後，會議室裡終於只剩下林曉菲和小楊兩個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