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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田滄海，雲起雲落。百年光陰如夢蝶，短暫卻又漫長。
沉皖飛昇天界的這些年，為了躲著墨嶼可謂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前幾日，仙界的謠昑予仙君特意來告知，說是鷺白仙子塵緣已滿，今日是她受封仙君的日子，諸仙都要去，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缺席。
諸仙對沉皖本就頗有不滿，若再這麼獨樹一幟，只怕諸仙又要藉著此事大做文章。
沉皖在縛神殿飲了幾杯酒，不過須臾，一睜眼發現誤了時辰。
她不緊不慢地整理一番衣物，緩步往金霄殿走去。
她正走著，迎面見天池的白玉桌邊坐著一個人。
看身形，是神主墨嶼。
沉皖覺得奇怪，仙子受封的日子，他不去主持大局，怎會在天池邊自在飲酒。
心裡雖是這麼想，卻礙於禮法沒敢問出口。
她遠遠躬身一禮，抬眸看向墨嶼，見他衣衫潔白，悠然於天地間。
他如幼時一般略顯清瘦，性子清冷卻生了一雙媚眼，時常寡言少語，只是靜靜坐著。
沉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勾起的唇角忽高忽低，像是極力想扯出一個笑容，可心裡又顧忌太多，便露出一個十分怪異的神情。
她欠身一禮，抬腳繞道而行。
“神君大人這麼著急走麼？”墨嶼未看沉皖，垂下眼簾盯著杯中物。
沉皖腳步一頓，回身艱難開口：“鷺白仙子今日受封，我怕去得晚了引起諸仙不滿。”
墨嶼自斟自飲了一杯，轉頭看向她，說：“是本神攔了神君大人的去路，諸仙何敢不滿。”
沉皖淺淺一笑，說：“是。”
墨嶼看著面前的女子，有幾分出塵，幾分淡然，如七千年前一樣，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溫柔。這些年，一點都沒變。
可他心裡卻恨極了這人的淡然和溫柔。她不爭不搶，即便諸仙各種屎盆子往她頭上扣，她也從未去找過墨嶼一次。
他原是盼著這人來質問自己的，問他為何要因為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就撤了她的神殿，散了她的供奉。
盼來盼去，這人遲遲不來。他心裡明白，沉皖不會做出這等出格之事，她只會端著一張溫柔的笑臉繼續躲著他。
就因如此，墨嶼才不得不親自堵她一遭。
二人就這樣靜默無聲地對望著，直到墨嶼起身三兩步跨在沉皖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說：“你想躲到幾時，師尊？”
沉皖心下一顫，隨即往後退出一大步。那些她以為能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淡忘的事就因墨嶼隨口說的兩個字又清晰了起來。
他直視著那人，眸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沉皖拘謹地說道：“凡塵的事，該忘的都忘了，我記不大清了。”
墨嶼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語氣輕緩地說道：“是麼？沉燭殷。”
沉燭殷是沉皖的小字，從她做人之日起到現在，只有墨景諶叫過，那是墨嶼做人時沉燭殷替他取的字。
沉皖的眼眸依舊不見波瀾，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是。”
墨嶼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許久，壓低聲音說道：“你不必再躲著我，我放你走。”
沉皖垂下眸，輕聲說道：“謝神主垂憐。”
一道金光閃過，墨嶼消失不見。沉皖目光飄向遠處，那裡空空蕩蕩，她臉上的笑意頓時沒了蹤影。
她抬腳往縛神殿的方向走去，暗暗長嘆一口氣，自嘲苦笑。
這無盡的一生中，怎麼看都望不到前路。曾有不知多少次，沉皖孤身一人，踽踽獨行了很遠的路，無悲無喜無牽掛。
後來，她遇見那個讓她牽掛的墨景諶，可惜，有些事原本就是不該肖想的，哪怕只是想想，都讓她覺得可恥。
如今，她又該孤身一人去走那條看不見盡頭的長路了。
金霄殿內坐滿了人，或三三兩兩煞有其事地左顧右盼，或推杯換盞家長裡短，說來說去也沒個新意。
卻被忽然飄來一句話驚地愣住了。
“神君沉皖，藐視天道。即日以神身打出天界，駐守人界仙地，斷生崖。”
幾人歡喜幾人愁，諸仙心裡由衷滿意卻不敢表現出來，只因四神獸臉色陰沉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正悠哉品酒的謠昑予一聽這話，大喝一聲，起身就往殿門外奔去。
她一路尋覓，終於在落天玄機看見那人。
只見沉皖作勢就要往下跳，謠昑予慌忙扯住她的衣角。沉皖一個踉蹌，回頭滿臉疑惑地望著謠昑予。
謠昑予訕訕一笑，草草行了一禮，說道：“神君，您別犯傻啊。神主只是在氣頭上，只要您肯服軟一次，神主他會改變主意的。”
沉皖慢條斯理地整理一番衣物，一本正經地說道：“他那個人，固執得很，非是我服軟就可以改變他要做的事。”
謠昑予張了張嘴，無奈道：“不提神主，夙芷是您弟子，鷺白仙子明裡暗裡對她的愛慕之情您不是看不見，今日鷺白塵滿歸來，必不會就此收心，您要眼睜睜看著夙芷被她拖入無間之道麼？”
沉皖揉了揉眉心，說道：“夙芷是仙界的人，鷺白也是，仙君可不要為了躲清閒將這些事都推在本君身上。縱使本君是神界之人，也不能整日拿捏著仙界的事，仙君覺得呢？”
謠昑予霎時間啞口無言，只得抿了抿唇，怯怯嘆了口氣。
沉皖回以她一個從容的笑意，轉身一躍而下。
姍姍來遲的白澤連沉皖個影子也沒見著，只見謠昑予一人站在落天玄機邊一臉的欲哭無淚。
白澤上前，問道：“神君呢？”
謠昑予回道：“跳下去了。”
白澤探頭往下一瞧，只剩一層層雲霧依舊如故。
謠昑予像是開啟了閘門一般抱怨道：“簡直毫無道理，況且，那夙芷是她……”謠昑予猛地捂住嘴，朝天作了個揖，繼續嘟囔“神君的弟子，她自己逍遙快活去了，反倒讓我去照看。雖說夙芷是仙界的人，是該由本仙君掌管，可她畢竟是神君，神界之主啊，掌管仙界原就在情理之中，偏偏我還不敢忤逆她，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我這什麼命啊。再說天界這些人也是閒的，每日給她扣屎盆子，她輕而易舉躲了過去，全他媽扣我身上了。這仙君我是一天都不想幹了，誰愛幹就他麼幹吧！受罪啊我！”
謠昑予轉頭一看，白澤站在離她三丈遠的地方，正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
“你走什麼啊？”
白澤聳聳肩，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蹤影，溜的比兔子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