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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逢花漫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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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池喬期這一刻的心情算不上很好。

原定的航班因為天氣的原因被迫取消,而且機場遲遲不肯公佈可以確定的航班資訊。

她一向不善於等待,寧願幾次三番地繞遠轉機:墨爾本火車站到悉尼火車站,悉尼火車站到史密斯機場,史密斯機場到香港機場,香港機場再到首都機場。

原本只用十幾個小時的航程,生生被這幾次轉機拖延成了兩天一夜,而這漫長的旅途也徹底地磨光了她原本就不怎麼存在的耐心。

距離現在最近的一頓正餐,還是她在墨爾本上車前吃的六條碳烤小鱗魚。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顛簸,這些小魚估計已經伴隨著零碎而無味的飛機餐消化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不過,池喬期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她的心情輕鬆明快,彷彿這些事情只是旅途中的小插曲。

她一邊哼著歌,一邊在候機室裡逛來逛去,看著形形色色的旅客,感受著世界各地的文化碰撞。

她覺得這次旅行充滿了樂趣,即使遇到了一些小麻煩,也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她相信,只要心態好,一切都會變得美好起來。

因為這次回國並沒有在池喬期原本的計劃中,所以走前留給她整理行裝的時間並不算太多。退掉住了多年的地方,送掉捨不得扔的舊物,交接工作,完成課題。零零散散、反反覆覆地折騰下來,這段時間她睡眠的總時長,用十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池喬期無聲無息地嚥了些溫水,脫力一樣靠在座椅上。沒等完全閉上眼,幻覺已然浮現。仍是那張臉,停在前方不遠,眉眼清淺地看著她,微笑的樣子也一如從前。

明明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池喬期卻聽到了他真真切切的聲音。

他在說:“歡迎回家,殼殼!”

大概是因為臉色太過不好,她旁邊位置的阿姨臨下飛機前,低聲地特意提醒她,儘快去看一下醫生。

池喬期筋疲力盡地點頭道謝,連解釋都沒了力氣。

她幾乎喪失意識地跟隨著人流從通道里出來,左右兩邊都是嘈雜無比的問候跟叫嚷。對於池喬期此時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來說,這些聲音都帶著絲指甲刮過玻璃的尖銳刺鳴,讓人不寒而慄。

池喬期只覺得腦袋一蒙,右側太陽穴附近的神經“噌”的一下,開始突突突地跳個不停。她暗自掐了一下表,平均每秒兩下,不是什麼好現象。簡直是,糟糕透了。

池喬期伸手到包裡,摸到隨身帶著的藥瓶,倒出兩粒藥來,用嘴含了,騰出手去擰瓶裝純淨水的蓋子。

就是那麼一瞬間,身後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從池喬期的右側橫衝直撞過來,硬生生地把她撞拐了方向。

純淨水的瓶子被瞬間撞飛,池喬期也根本沒有可以躲閃的機會,右膝一彎,結結實實地跪倒在地。而被她一直提在手裡,視如至寶,連剛剛喝水都沒捨得放在地上的小提箱,也毫無緩衝地被直挺挺扣翻在了機場大廳光滑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咣噹”一聲脆響,乾淨利索地毀掉了池喬期之前萌生的對回國所有的嚮往。

這個小提箱是池喬期第一次獨立署名的專業論文發表在醫學界最權威的雜誌欄目首推時,葉策將它作為出師的獎勵送給她的。

Eocc首席設計師私下奉獻的設計稿,義大利藝人純手工敲打成型的外殼,Sealine牧場專供的小山羊皮,整面流線裁剪的內襯,最後配上搭扣處裝飾的三顆玫瑰色碎鑽。

無疑,它是獨一無二的。

這個小提箱陪著池喬期走過很多地方,也陪她度過了無數難熬的日子,她熟悉它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閉上眼睛,那上面隱約可見的紋路仍會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那是池喬期第一次被其他人肯定和需要的見證,那次經歷也讓她第一次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除了可以選擇離開以外,還能夠選擇點兒別的。

藥卡在咽喉處,她經過一連串的深咳才換得正常的呼吸。沒等缺氧過後的眼花完全緩解,池喬期就心急火燎地檢查起損失來。

提箱裡面的東西雖然散亂了位置,但幸好都完好無損,只是皮箱的一個圓角被撞出了一塊硬幣大小的凹陷,不算深,但也不算淺。

池喬期長舒了一口氣,卻仍是止不住地心疼。這種疼惜跟價值無關,卻讓她覺得窒息。

蹲在大廳角落的地上,池喬期把小提箱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歸置到應該在的位置:聽診器、血壓計、給氧鼻導塞、靜脈輸液器、注射器、止血帶、脫脂棉、敷料剪……

這裡面的每一樣,看起來都是那麼普通而平常,沒人知道,這上面附著她太多的曾經。幾乎是每碰一下,就能觸控到些許的記憶。這些東西像是有魔力,給予她生的希望。

等把這一切全部收拾完畢,重新站起身時,那個撞她的莽撞男人早沒了蹤影。

池喬期本身也沒期待他會道歉,而且,就算他過來道歉,她也不一定能夠心平氣和地說聲沒關係。這樣無處抱怨,也算和平結束。

但是,接著走,似乎是不可能了。這樣一番折騰,池喬期頭暈目眩得越發厲害。手伸出來,抖的幅度不用看都可以感覺得到,這已經超出了她對自已身體最有把握的控制範圍。

閉著眼靠著牆壁休息了好一會兒,池喬期才覺得勉強能夠有力氣把眼睛睜開。光有些許的刺眼,但好在跟平時的反差並不算很大。視野似乎有些扭曲,周圍的種種落在眼睛裡,有點類似小時候玩哈哈鏡時的效果。

牆壁的鏡面上,能隱約地看清她此刻面目蒼白的樣子,狼狽得不是一星半點。

還是再等等看吧。池喬期把手撐在牆上,重新緩緩地閉上眼。

忽然旁邊有人出聲:“您還好嗎?”

池喬期聽到聲音,下意識地睜眼。是個男人,西裝革履,或許是機場的工作人員,但他身上沒有任何的身份標識。

池東期眼睛的成像效果終於好一點兒了,也把能接上美切的表情看得很清地了。於是她微微笑道:“我沒事兒,謝謝你。”

從陌生人嘴裡來的關心總是讓人覺得愉悅,池喬期很珍惜這樣的瞬間。

道謝,告別。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

她費力地起身,轉身拿行李的瞬間,卻看見男人禮貌地頷首:“池小姐,是簡先生派我來接您的。”

因為太過驚訝,池喬期幾乎懷疑是自已的幻聽。這是先前並沒有的約定,何況她已經遲到了如此之久。

甚至到她已經站在要進去的庭院門口,她仍是覺得虛幻。就像,之前得知能回來的訊息一樣。

池喬期在墨爾本修的是醫科。導師是一位叫葉策的中國人,有著儒雅的外表和良好的內涵,而且他每次跟池喬期說話時的語氣,總像是在給他六歲的女兒講故事一般,溺愛而低沉。

池喬期並沒有覺得在國外的生活有多麼不好。所以說,這次回來,不能說是意料之外,卻也不能算是規劃之中的。

很久之後,池喬期回想起在墨爾本的那段時光,仍舊會清晰地記起葉策在推薦她回國時那一刻微笑的模樣:“喬,Lean教授的一位朋友需要一名私人醫生,地點在國內,我想向他推薦你,願不願意回去試試?”

Lean教授是葉策在求學時代的導師,很早之前便不再授課。池喬期這一代的學生。也只是在一些專業書籍上見過他的名字。他的推薦函上總是簡單地用低調而穩重的字型,印著燙金的小字,而這背後卻隱藏著不可撼動的權威。

能拿到Lean教授的推薦函,是池喬期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一刻,是不可能不動心的。

可是,池喬期縱然再遲鈍,卻也明白,這樣的機會,定是極為珍貴的,不管是對誰而言,對她,還是對葉策。

她與他相識多年,亦師亦友,她信任他,他亦是在她面前從未顧忌過自已的言辭。他的年少,他的青春,曾經與他並肩的朋友,曾經愛過卻沒能珍惜的女孩兒,都留在了那個叫作中國的地方。他比她,還想要回去。

只是,當她把一切想法誠實地說給葉策聽的時候,葉策的神色卻忽然認真起來。許久的沉默過後,他輕嘆道:“喬,我老了,怯於接近一切與青春有關的回憶。”

那些所有,不管是多麼難忘,也只能在人生一直前進的今天緩慢地變成記憶。

那一瞬間,池喬期真切地看到了葉策眼中轉瞬即逝的哀傷。

耳邊,他微不可聞的嘆息響起:“喬,你該回去看看。”

葉策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池喬期卻覺得一切,似乎轉瞬間就會變化出千般模樣。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傘面上,輕微而密集。司機站在一旁,替她撐著傘,並不催促這一刻池喬期的停頓。

這樣站了許久,池喬期終於覺得眼前的世界開始真實,嘴角緩緩地浮出笑來:“我們進去吧。”

這是一處僻靜的四合院,小而沉穩。暗紅色的雕花木門,灰青色的方塊地磚,還有東西南北四扇墨黑色門窗。院子裡擺著幾盆綠色植物,開著些零零碎碎的小花,此外便再無其他。整個佈局讓人挑不出毛病,卻也辨不出喜好。

他們在進門後短暫停留了一下,司機簡練地交接了接站的事情,然後告別而去。接手的人年紀大池喬期許多,極為善解人意:“我在先生身邊伺候好些年了,池小姐以後若是常來,進門出門隨著少爺叫聲馮媽就好。”

池喬期抬頭,迎上一副親切而慈祥的笑臉。她沒出聲,只因為許久不曾遇見這麼多陌生卻又讓她覺得不懼怕的人,腦筋有些意外的遲鈍。

馮媽卻絲毫沒有計較什麼,帶她進了客廳。然後折進右邊的屋子,不久,端出杯茶來,雙手交給池喬期握著:“先生原本一直在等小姐來,只是偏巧少爺剛剛過來了,約莫著這會兒兩個人正下棋呢,我去告訴他們一聲,不過肯定得勞煩池小姐等先生一會兒了。”

接遞間,池喬期觸及馮媽手指,那溫度,很暖。

茶杯不太燙的外壁,也漸漸地暖了池喬期的手心。池喬期就這樣暖著手,還時不時低頭喝一口茶,並沒覺得等待有多長。

再抬鬥,馮媽剛巧站在進門左側的鏤空木雕隔斷後,聲音輕巧地朝她笑:“先生請小姐進去。

對弈似乎是剛剛結束。

池喬期剛剛步及書房門口,就聽見房間內的談話聲若有若無地飄出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萬般退讓,氣勢全無。”

大概是在訓話。

池喬期站定片刻,等到裡面的聲音靜了,這才伸出手,在門框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得到回覆後,她才緩緩地進到房間裡。

她輕微而快速地掃了一眼面前,兩盞茶,一盤棋,茶香盈室,棋局紛亂。棋盤還未來得及收起,黑白兩色的棋子仍舊留在最後的位置,大略看去,白棋果然一片頹勢。

池喬期目不斜視地走到偏左位置的長者面前站定,遞上Lean 教授親筆簽名的推薦函:“簡先生好,我姓池,是Lean教授介紹來的。”

走之前,葉策曾經跟池喬期交代過簡老爺子的一些事,零散的幾句話,拼湊起來,不過就是說他,性格帶著幾分淡泊,不愛談錢,不好言商,不擅濃豔,不喜吵鬧。此外再無其他。

池喬期自認為自已今天的著裝跟言語並沒有觸到之前自已所知的簡老爺子的禁忌,卻仍舊被簡老爺子的一臉淡漠搞得有些忐忑,下面想講的話生生噎住了。

話落了半晌,簡老爺子才幽幽地接過茬來搭話,卻握著茶盞,並不看她:“池小姐可真是貴客。”

話一出口,池喬期就知道自已這次算是徹底地撞到了這位老爺子的槍口上。按照原來的計劃,她原本應該前一天晚上到,本打算收拾利索之後,第二天一早來拜訪,這樣時間充裕,還不算太過空閒。只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縱然她剛剛從客廳到這裡來的時間上並沒耽擱太久,可這拜訪仍舊是晚了太多。

池喬期雖不是出自這種深宅大院,卻也明白讓長輩等,是一件十分不適宜的事情。尤其,她還是個將要來這裡工作的外人。

池喬期不知道在這一刻,該如何向老爺子解釋她費盡周折的抵達過程,或者,就算不解釋,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道歉,才算合適。她面對長輩一向口拙,不熟識的更甚,於是當下越發侷促,只好不合時宜地保持沉默。

簡老爺子似乎也不準備給她任何臺階讓她下來,只輕撫著茶碗兒,一下接一下地用杯蓋兒濾著茶葉,時不時地喝一口,似乎就當這屋子裡壓根沒她這個人。

一室靜寂,尷尬異常。

直到,一副悠悠的嗓音響起:“本來是派了人去接的,只是最近墨爾本天氣太差,機場方面暫時還不肯批准所有航線的起飛申請,回來的飛機全都停飛了。許莫他們到現在還被困在澳洲呢,沒想到池小姐竟能一個人費盡周折地轉機回來,可真是我們這邊怠慢了。”

池喬期沒有抬頭,可她知道,這一刻,如果她抬頭去看,毫無意外地,會對上那雙熟悉而晶亮的眼睛。如果角度足夠好的話,甚至還能看見他左眼角偏外一點有一處微不可見的舊傷。而那張一向平靜無瀾的臉,也一定是不帶笑的。雖不帶笑,卻必定暖意撲面。

池喬期沒有抬頭,也就沒有看見,在那一刻,某雙眸子中,盛開了千萬朵晶亮的花,層層疊疊,瀰漫聚滿。

她聽到的,只是簡老爺子朝著一旁等候的馮媽,用略有緩和的聲音吩咐道:“罷了,給池小姐看茶吧。”

簡老爺子做人做事一向簡潔。除去看合同討論條款的過程,池喬期並沒有跟簡老爺子交流太多。

而後,雙方簽過字,各自收好資料夾。簡老爺子這才第一次真正地緩和了態度,說:“池小姐倒是寫得一手好字。”

池喬期微微一笑,倒沒覺得太過榮幸:“幼時在家父的教導下練過一陣子,比起先生的瘦金體,只能算學了些皮毛。”

這話說得極為巧妙,明面上是稱讚,細細一品,卻帶了些不卑不亢的意味。簡老爺子不曾想,這位留學海外的女孩子竟然有這麼深厚的古典底蘊,三個鋼筆字間竟能看得出他的筆體,驚訝之餘,總算少了些最初的不耐煩。

商議完其他瑣碎的事項,池喬期便起身告辭。

簡老爺子端著茶盞,悠然地聞過茶香,喝一口,緩緩發話:“言左,替我送送池小姐吧。”

就暫時整到這裡了,手都快打字打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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