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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宮前廣場,菜市口。
鼓角長鳴,嗚咽有聲。
幡旗如海,獵獵作響。
御林軍列成方陣,遠遠望去。
盔明甲亮,如林的刀槍劍戟。
在太陽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一小隊禁軍押著一個白面書生,趾高氣昂地穿過鬧市。
來到了菜市口,走上刑臺。
處死重刑犯的地方。
吸引了賣東西的、買東西的、遊玩的、公幹的,以及過路的各色人等的目光。
將近巳時,一頂頂華貴的轎子,在森嚴護衛下,陸續來到了刑場。
這是世家門閥的轎子,他們傾巢而出。
正是要昭告天下。
庶民,要擺正你們的位置!
要麼給我們做門下狗,要麼就當刀下鬼。
殺羅平安,威懾的意義,要大於實際意義。
然而,當他們大張旗鼓地進入刑場時。
卻發現烏壓壓的人群,並未像往常處死犯人那樣,扔臭雞蛋,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
大家都沉默著。
茫茫人海,結成了一座彩色的冰山。
世族門閥們的燦爛笑容凝固了,他們連互相交流的興致也沒有了。
李鳳儀的鑾駕隨後過來,依舊是幾十人抬著玉輦,前呼後擁。
她走上刑臺,居中高坐。
文武群臣,分列兩邊。
雪後初晴,依舊有些冷。
廣場上悄無聲息,唯聞風聲呼嘯。
李鳳儀緩開金口,盯著羅平安問道:
“朕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可知罪?”
羅平安嘴角上揚,搖了搖頭。
“天后,”李鳳儀身邊一個女官輕聲說道,“午時將至。”
李鳳儀微微頷首。
一個金盔金甲的武將,將手中的令箭一揮,大聲道:
“午時已至,掌刑官宣讀羅平安罪行!”
此人正是被羅平安氣死的李光甫之子李明昊。
他雙眼佈滿血絲,恨不得將羅平安碎屍萬段。
但有女帝在場,他只得強壓怒火。
掌刑官捧起一卷帛書,高聲念道:
“罪臣羅平安,徇私舞弊,圖謀不軌,欺君罔上,譏謗朝政,氣死重臣。凡此種種,罪惡昭彰,為昭國法,為洩民憤,議將羅平安處木驢之刑。”
李鳳儀面色微變。
她已下旨處死羅平安,這是無法更改的。
但太后讓留其全屍,賜一杯毒酒或一條繩索的事。
沒想到,這些老東西竟然要用木驢之刑折磨他。
也算保留全屍!
李鳳儀還沒來及喝止,便聽掌刑官大叫道:
“午時已到,抬木驢!”
八名侍衛高高抬著一個木驢,走上刑臺。
木驢上還有斑駁的血跡,令人心寒。
羅平安從容走過去,在木驢前氣定神閒地站了下來。
他前世原本就是個狠人。
小時候街上混混問他要錢要煙,他死活不給。
別人將他打趴下了,他也死死咬住人家的腿不放鬆。
等到好心人來幫他們拉開時,他卻趁小混混不注意,一口咬掉了對方的耳朵。
至此之後,學校再也無人敢惹他。
原身的膽子也不小。
冬天時候進山抓野雞野兔,沒地方禦寒。
要麼躲到破廟裡,要麼鑽進棺材中。
如今兩世為人,他自知在劫難逃,不如索性坦蕩一些。
掌刑官見狀,高喊一聲:
“把逆賊羅平安釘上木驢!”
侍衛們將羅平安放在木驢上捆好。
李鳳儀突然問道:
“羅平安,你還有何話可說?”
羅平安冷冷道:
“天后殺我不足惜,天下庶民會記住今天,記住這筆血債。放心吧,會有人替我報仇的!”
“到時候,沖天香陣透神都,天街踏進公卿骨,他們一定也會將你們釘在木驢上!”
“你!”李鳳儀霍然變色,站起來,用手指點著羅平安道:
“好你個羅平安,你想速死嗎?不,我要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來呀,行刑!”
一個滿臉橫肉,膀大腰圓的劊子手,嘴裡銜著釘子,手持大錘,走到木驢前。
砰砰砰!
羅平安的一隻手,被釘在木驢上。
砰砰砰!
他的另一手,也被釘在木驢上。
羅平安強忍劇痛,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劊子手繼續行刑。
砰砰砰!
羅平安的腳也釘上了釘子。
砰砰砰!
他的身上也被釘入了幾根釘子。
羅平安緊咬的嘴唇,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頭一歪,昏死了過去。
李明昊身形一頓,直接掠到羅平安面前。
他從木驢邊的木桶裡舀出一瓢冰水,潑在羅平安的臉上。
羅平安幽幽醒來。
李明昊問道:
“怎麼樣?羅狀元,滋味如何?到底是你的身體硬,還是釘子硬?”
羅平安喘息道,猛地雙目圓睜。
突然,將一口鮮血吐在李明昊臉上。
“你這個狗東西,若是在我們村,連媳婦都討不到。若不是靠你爹,你連飯都吃不上!現在你爹死了,你也快了!”
說罷,他頭向後猛地一磕。
頭一垂,再次昏死過去。
李明昊一把扯出佩劍,一劍向羅平安頭上砍去。
只聽“叮”的一聲,他的佩劍已經被盪開。
一個碎銀掉落在邢臺上,滾動不已!
回身望去,卻是女帝旁邊的女官出手了。
李鳳儀淡淡道:
“太后心慈,讓朕留其全屍。羅平安眼見活不成了,就釘在木驢上示眾三日吧。”
驟然!
晴日裡下起了漫天暴雪,鵝毛大小的雪花,很快就覆蓋了刑臺。
釘在木驢上的羅平安,一動不動。
汩汩鮮血流在積雪上,又流下刑臺,流到了圍觀群眾的腳邊。
不知誰開口吟唱起了羅平安的詩。
“少年勵志出鄉關,十年寒窗赴黃泉。魂斷神都何處去,壯志未酬心不甘。”
隨後,大家跟著一起反覆吟唱。
激越悲傷的詩歌,頓時響徹刑場。
李鳳儀點頭示意,掌刑官走到羅平安面前,檢查一番,搖了搖頭。
世族門閥異口同聲地撥出一口粗氣。
羅平安大約的確死了!
驀地!
風雲突變。
天空中炸雷滾滾。
暴雪白茫茫連天湧下。
一道閃電撕裂長空,“砰”的一聲劈在了刑臺上。
文武百官們接連驚呼:
“護駕!護駕!護駕!”
百姓們四散奔逃。
李鳳儀卻面不改色,轉身問道:
“張天監,天降異象,卻為何故?”
一文官模樣的官員拱手奏道:
“迴天後,瑞雪兆豐年,此乃大吉大利之兆!”
李鳳儀微微頷首,帶著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回殿去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將羅平安覆蓋。
李明昊最後一個走,留下幾個士兵,叮囑幾句,也走了。
不一會兒,廣場空曠下來。
白茫茫的一片,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