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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錢。”
祁青崖將手掌攤開,不好意思地對著面前的船伕笑了笑。
“沒錢?”
那船伕的笑容僵住了,手也僵在半空中。
祁青崖點頭。
船伕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伸出的手捏成拳,緩慢收回。
他深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開口,說道:
“小姑娘長的挺俊……”
祁青崖一聽,眉毛微微皺起。
誒?這是誇她呢。
她表示認同,但還沒等她張口道謝就聽到下半句,“卻是個痴呆。”
啊?竟敢罵她。
祁青崖收了笑容,眼睛裡一閃而過一絲殺意,但卻裝作一副委屈的模樣:“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那船伕倒是沒注意到,聽了祁青崖的話只讓他火氣飆升,整個人都變得暴躁起來:
“你怎麼還好意思問?沒錢你還想坐船?正常人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你不是痴呆是什麼?”
罵完,船伕仍覺得不解氣,又道:
“剛才你還裝模作樣在衣服裡掏,讓我等了半天,沒錢你掏掏掏,掏個屁!你這不是耍我嗎?耽誤事兒!”
“嗯,嗯嗯。”
祁青崖胡亂應著聲,話卻一句都沒聽進去,眼睛瞟著四周,似乎在默默盤算著什麼,她將手一揮,隨口回了句:“別生氣嘛,我就是逗你玩玩…”
這完全就是一句不過腦子的話。
船伕聽後火氣更甚,幾乎是吼出來的:
“什麼?!”
周圍有幾個人看了過來。
“你到底是從哪來的傻玩意,我一把年紀了要你逗著玩?我…我真想把你推河裡淹死!”
祁青崖不滿地“嘖”了一聲,被人罵的滋味不好受,但目前她只能忍著。這要放在平時,她絕對發起瘋來跟這人打個你死我活,儘管是她自己先招惹的別人,但她向來不講理,是個人厭狗嫌之徒。
船伕還在那裡喋喋不休,他越說越氣,當真伸手推了祁青崖一把,但他留有分寸,儘管在氣頭上,用的手勁也不大,是怕真的給推下去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此舉正中了祁青崖的圈套。
祁青崖一驚,隨即反應過來,視線移回船伕身上,她臉上稍顯驚喜,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呀……”
此時碼頭上人不多,動靜不大,這邊發生的事情立刻就吸引了所有目光。
“看什麼……不是,是她自己坐下去的。”
船伕有些心虛,對著看熱鬧的人解釋道。
但沒人作出反應,都只是看著,沒人上前瞭解情況,也沒人指責他,只是站在原地跟身邊的人討論著什麼。
船伕被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此時有苦說不出,只能在心裡暗罵晦氣。
這時走來一個揹著空竹簍的青衣公子,他將祁青崖從地上扶了起來,轉頭對船伕說道:“大爺,我正好也要過河,要不我幫這位姑娘付了吧?”
祁青崖抬眸看了來人一眼,隨即低頭露出一抹笑容,計謀得逞了。
果然有不明是非,願意當冤大頭的蠢貨。
“這姑娘可不是……”
船伕張了張口,想要跟那公子說明情況,但這人已經將兩份船費放到了船伕手上 ,船伕掂了掂,便覺無所謂了,反正自己只想賺錢。
“行吧,上船。”
話音剛落,祁青崖就毫不客氣地越過青衣公子上了船,船伕見狀搖頭,在心裡為公子不平,但轉眼一看,這人面上並無不滿。
船伕嘴向下一撇,小聲嘀咕一句:“還有這麼好脾氣的人呢?”
青衣公子上了船,剛坐下,祁青崖就挪動著湊了過去,開口問道:
“誒,你…叫什麼名字?”
“挽枝。”
船伕將篙一撐,小船搖晃著離開岸邊。
“這兩個字怎麼寫?”祁青崖又問道。
“挽起袖子的挽,樹枝的枝。”
“挽……枝……”祁青崖嘴裡唸叨著,在腦子裡想了片刻,突然問道:“沒有姓嗎?”
挽枝聞言一頓,並未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但臉上仍然帶著溫和的笑容。
這人很奇怪啊,祁青崖心想,他既像單純善良,又像有著頗深的心機。
祁青崖還想試探一下,她將手撐著船沿,向後仰了一下身子,頭抬起,望著藍天。
“為什麼沒有?”祁青崖扭頭看他,故意問道,話裡帶著明顯的惡意。雖說無姓的人很多,但這人穿著打扮還散發著貴氣,說不定就會很在意。
“就是沒有嘍。”挽枝並未正面回答。
祁青崖愣了一下,挽枝的反應讓她很意外,原本已經作好了被罵的準備,但竟然……毫無波瀾嗎?
她心想,自己都這麼無禮了,這人都不生氣嗎?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祁青崖開始琢磨著想要利用一下這個叫挽枝的。他性子太軟,又善良,還幫自己付了船費,若再提出要幫忙的話,他估計也會答應吧。
不過此時,應該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畢竟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再好的脾氣,也經不住這麼對待,她思考了片刻,給自己編了一個新的名字:
“我叫懸花,也沒有姓,跟你一樣。”
挽枝對著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我是個孤兒,被丟在江邊,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所以我也沒有姓,名字都是我自己起的……”祁青崖又隨口編了自己的身世,企圖藉此平衡一下對方的內心。
說到這裡,祁青崖突然心裡一陣抽痛,不自覺落下淚來,若真是如此,從未擁有過,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難過了。可她是擁有過的,她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抱歉,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挽枝的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拉回來。
“擦擦淚吧。”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遞了過去。
“你真是……又不是你的錯,道什麼歉?”祁青崖一把奪過手帕,胡亂地擦起淚來。
怎麼這樣傻,自己戳他心窩子,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不過也罷了,效果達到就行了。
下了船,祁青崖先是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睛盯著挽枝,等挽枝走了一段距離的時候,又悄悄跟上。
她始終跟挽枝保持著這麼一段距離,不遠不近,就這麼跟著,直到太陽西斜。
此時是深秋,寒風吹得祁青崖直打哆嗦。
終於,挽枝在一家醫館的門前停住了腳步,他伸手從衣服裡掏出鑰匙,將門開啟,走了進去。
祁青崖快步跑過去,抬頭一看,牌匾上書三個大字:
濟世堂
她一開始還以為挽枝是個富家公子呢,原來是個大夫啊,沒想到她也有看錯人的一天。
“懸花……姑娘?”
挽枝剛放下竹簍就看到祁青崖站在門口。
“你有什麼事嗎?”他問道。
祁青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走進醫館,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這醫館是你開的?”
“不是,這是我師父的醫館。”
祁青崖點了點頭,隨後笑了一下,想套個近乎:“師父啊……我也有個師父,不過是教我武功的師父。”
“所以,你跟過來,是還有什麼事嗎?”挽枝沒接她的話,直接問道。
“缺人打個下手嗎?”
“什麼?”挽枝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可以掃地,煎藥,洗衣服,擦桌子,整理書籍……”祁青崖自顧自說著。
“等會兒,你這是為何?”挽枝打斷她的話。
祁青崖裝作一副可憐樣,她將頭一低,聲音放軟,道:“我無處可去了,挽枝公子,收留我唄……”
“無處可去?”挽枝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是啊,我說過的,我是個孤兒,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無家可歸,這些年我一直四處漂泊,好不容易來到了京城,卻花光了所有銀兩,要不然也不會沒錢坐船了。”
說完,祁青崖仔細觀察了一下挽枝的表情,只見他緊抿著雙唇,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見挽枝不說話,祁青崖又補充道:“更沒錢住客棧,現在外面天又冷,會凍死的。”
挽枝顯然是心軟了:“這我得問問我師父,不過他老人家現在還沒回來,你可以在這裡等一下。若師父不答應,你今晚也可以在這裡住下,後面的事再做打算。”
“那就多謝挽枝公子了。”祁青崖裝模作樣道。
挽枝抬手錶示不用道謝,隨後搬來一把椅子,放置在祁青崖身邊:“你先坐吧,天冷,我去煮一壺熱茶來。”
“好。”
看著挽枝走進裡屋,祁青崖坐下,長嘆了一口氣,她又開始苦惱起來,偌大個醫館,沒有一個夥計,這麼看,估計就挽枝跟他師父兩個人了。
在祁青崖的認知裡,懸壺濟世的大夫大多喜靜,她估摸著挽枝的這個師父可能不太好相處,不過也只是猜測,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
在腦子裡想了幾個對策後,挽枝還沒有過來,睏意漸漸將祁青崖席捲。
她太累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她走了一個多月的路程,才從那極度苦寒荒涼之地,回到京城。
她原是前朝大將軍祁江的小女兒,上頭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受萬千寵愛長大。
原本家庭幸福,現如今卻破碎了。
她的父親死在了戰場上。她的大哥當了逃兵,導致她一家被流放,二姐死於絕症,母親身子骨弱,好不容易熬到了回京,卻經不起舟車勞頓,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只剩下祁青崖和她的嫂子。
嫂子認定大哥是被誣陷的,不願回京城,去了邊疆。嫂子說了,儘管機會渺茫,她也要為大哥尋得一個真相。事實上,祁青崖也不相信大哥會當逃兵。
有時候也會心有不滿,埋怨大哥,不過更多的是思念。
早上才回去將軍府看過,但那裡已成為別人的府邸,物是人非,跟祁青崖再無半點聯絡了,她想著無所謂了,反正人都不在了。
此次回京,也不是為了懷念過去的,是為了完成那件未完成的大事……
茶壺杯蓋碰撞的聲音,把祁青崖從睡夢中喚醒。
她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