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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正將衛已等人送到客館後,立馬趕往宮內敘職,結束時已經是黃昏了。
暫無差事,終於可以回家了,能趕在除夕前一天把工作完成也是難得的事情,裴正心情大好。
對了,衛玄大公還不知道衛使君已經抵洛的事情吧。
裴正在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訴衛孝則,但想到衛已今晚要面見陽平君,於是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正準備回家時,裴正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剛到竹裡館時陳伯說只有太醫博士巢元芳能醫治自己的咳嗽病。
趁著閒暇,何不先去一趟太醫署呢?
裴正摸出了陳伯寫給巢元芳的信,轉而奔往太醫署。
剛到太醫署時就見太醫巢元芳繫著襻膊(古人摟起袖子的臂繩)在吆喝,衙署里人來人往。
巢元芳高高瘦瘦的,四十出頭的樣子,正八字眉,小山羊鬍,長得有點像秋水道觀裡的老道士。
見著巢太醫正忙,裴正不好打擾,於是轉身要走,卻聽巢元芳道:“年輕人,過來幫忙扛下藥櫃。”
裴正一用力就會咳嗽,忙完之後裴正掏出陳伯的信說明了來由。
巢元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陳知老先生啊,多年未見了,他來洛陽過年嗎?”
“老人家還在太湖。”
巢元芳哦了一聲,又道:“裴千牛不趕巧,巢某眼下實在太忙,你這個咳嗽不是病,怕是吸入了什麼毒瘴,毒……”
說到這裡巢元芳雙眼忽然閃閃發光:“對!不是瘟疫,而是毒!我怎麼沒早想到呢?”
“巢太醫在說什麼?”
巢元芳回過神來:“裴千牛聽說洛陽城最近鬧瘟疫的事情嗎?”
裴正一愣:“有這事?”
“明天就過年了,上頭施壓,要巢某務必找到應對的法子,裴千牛這次可真幫大忙了,你若有時間今夜就住在太醫署,我忙完了就給你看病。”
天色不早了,用不了多久宵禁的鼓聲就會響起,現在回去驚擾一家子也不好,乾脆明天早晨再回去吧。
於是裴正答應下來了。
洗完澡後,小郎君幫衛已烘乾了頭髮,衛已懷裡抱著小將軍,黃昏的陽光斜照在胸口上。
真愜意啊。
“子休哥哥今晚要見的是大人物,一定要穿的正式一點,戴幞頭穿衫袍如何?”小郎君問。
“全聽小郎君吩咐。”
“衫袍有三種顏色的,子休哥哥想要什麼顏色。”
“紅色。”
衛已說著摘下獅子貓脖子上的掛飾遞給小郎君:“小郎君,還要勞煩你做一件事。”
小郎君接過衛已手裡的東西,像一個小香囊,只有掌心那麼大,按照衛已的吩咐小郎君開啟了香囊,但見裡面是一面小小的鏡子。
鏡子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打造的,背面呈火紅色,鏡面錚亮,手感很輕。
“好漂亮的首飾啊,送給我的嗎?”小郎君道。
“等事情辦完了就送給小郎君,這東西可是國朝最珍貴的物件了,皇帝老爺可都一直在找這個。”
小郎君開心地攥在手心:“說吧,要我做什麼?”
“一會兒你去北市找到一家名為雀舌的茶館,然後把小鏡子給掌櫃看,不論他說什麼,你只管說‘事急回召,陽平君府’八個字,剩下的事情小郎君就別管了,回到這裡等我。”
小郎君神色一凜,感知到衛已好像要辦什麼重要的事情,雖然想問,但她又心知肚明,衛已是不可能把話說明白的。
說著,衛已束起了頭髮,穿上整潔的衫袍,少有地戴上幞頭,臉上懶散的氣質少了一大半。
隨後孔牛親自護送衛已趕往陽平君府邸。
陽平君府位於洛北修義坊,此地曾是前朝公族私宅,洛陽城擴建後,豪貴都搬遷到洛南居住了。
洛北宅邸大多老舊低矮,尤其在夕陽下,顯出一派頹色。
衛已下馬,陽平君府邸前素淨無物,甚至連某某府字樣都沒有,也沒有門僕。
進門之後,孔牛被留在客廳,而衛已則被邀請去後院數閣,據說數閣是老將軍陽平君練武的道場,老人家平素愛一個人呆在這裡推敲事情。
數閣門庭寬闊,面朝夕陽,遠遠望去,但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靜坐其中。
衛已認出來了,陽平君髮量很大,即使鬚髮皆白,也仍舊濃密如夏天的野草。
“衛二郎,別來無恙啊!”老人聲音略帶沙啞,卻很有威嚴。
據說陽平君是天下殺人最多者,夕陽之下,老人的白髮閃著肅殺的銀色光芒。
衛已在門外脫鞋,行叉手禮敬拜:“後生遲來,無禮了。”
陽平君不見情緒:“坐,陪老夫下棋。”
衛已入座,對面的陽平君面如鷹隼,一圈白鬍子尤為的有氣勢。
靜默,對弈。
兩刻鐘後才開始對話。
“刑部呈遞過來的卷宗老夫看了,十幾個賊人加一個敦煌飛天畫師殺了朝廷的司隸大員,並且還來了洛陽,誰給他們的膽子?”
“這得問他們。”
陽平君撫摸著棋子:“衛已啊,告訴我真兇是誰,誰在覬覦著洛陽城?”
夕陽下,那雙奪人心魄的鷹眼盯著衛已。
“不知道。”衛已吧嗒一聲落下棋子,衛已的注意全在棋盤之上。
“老夫掌天下六千候官,他們每個人都是老夫的眼睛。”陽平君緊跟著落子。
“先帝平江南後曾親自面見江南士族,南衛一族是最先被邀請的,你父親曾在南朝宗正寺為官,掌握著南朝皇族及外戚秘辛,先帝曾讓你父親擔任本朝史官,但你父親拒絕了,然後你就被安排到了大理寺,一呆就是好幾年,趙綽死後,你又隱居了,你們衛家的人舉動老夫看不懂。”
陽平君用修長的手指夾出一枚棋子,老人的思路清晰而縝密。
“家性疏懶而已,陽平君想多了。”
“是去宜官吉了吧。”陽平君用看破秘密的語氣說道。
衛已盯著棋盤:“陽平君有空多抱抱孫子,一個人呆在數閣揣摩事情怪無聊的。”
“告訴我,誰要造反。”陽平君的聲音如揉碎的秋葉。
衛已沉默良久,而後道:“陽平君,該你落子了。”
陽平君隨意落子:“衛已,你不說實話今天可走不出去這方道場,想清楚了。”
衛已從下棋的專注中清醒過來。
“給我一個說實話的理由。”衛已道。
“不需要理由,老夫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老將軍這話說的可不高明,說點實在的吧。”
“衛已,時間不多了,老夫不想跟你多費口舌。”
衛已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棋盤上,此人心性之沉穩,令人難以置信。
“那老夫只能屈打成招了。”
衛已落著子,此次沒有回應陽平君。
陽平君坐正身子,喝到:“來人!”
這時數閣的屏風背後人影閃動,似有伏兵,但隨著陽平君一聲令下,屏風後卻一陣騷動,半天不見有人出來。
陽平君眼輪輕抬,厲聲道:“人呢?”
刀光閃動,幾名身披黑氅的高手徐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陽平君一愣,這幾人自己根本不認識。
接著,七名黑氅人將大氅脫下,換了一面重新披上,大氅另一面竟是火紅顏色,在夕陽下尤為地刺眼。
唰地一聲,七人對著衛已半跪抱拳。
“朱雀七宿參見衛檢校!”七人異口同聲道。
陽平君鷹眉怒張,這是生平第一次與宜官吉較量,竟在悄無聲息間就輸了。
衛已起身回敬:“衛已來遲,諸位受苦了。”
客館之中,小郎君抱著獅子貓眉頭緊鎖,她回想起雀舌茶館裡夥計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興奮與堅定。
“子休哥哥,你到底要做什麼?”小郎君唸叨著。
宮廷之中已有了儺祭的氛圍,太醫署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儺祭用的藥草香。
但巢元芳現在的心思不在藥草香上了。
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一本解釋百毒的醫書上,很快就鎖定了一種毒藥,症狀與今日諸坊瘟疫者類同。
接著巢元芳迅速按照毒藥配方配置出了成品,倒入水中,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
裴正怔怔地看著。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醫學大家,以身試毒眉頭都不皺一下。)
巢元芳緊接著問:“裴千牛也來點吧?”
裴正忙拒絕道:“哎呀!這就免了,裴某還有任務在身。”
“此毒不傷人性命,可以清腸,何不來一口呢?”
“還是免了,巢太醫好意裴某心領了。”
巢元芳於案前坐下等待毒發,露出滿足的表情,又拿起陳伯寫來的書信:“裴大人你在鬥拔谷被惡風傷了肺,此症七日可自愈,但你的咳嗽一直未好,巢某見陳伯寫的信,基本能斷定大人是中毒了。”
裴正問道:“毒從何來?”
“裴千牛近來是否去過有毒瘴之處呢?”
裴正搖搖頭。
“落塌處有什麼呢?”
“落塌敦煌衙署,並無奇特味道,呃……不對!”
裴正想起拆卸窗戶時聞到的怪味,衛已曾說有人用特殊顏料在窗戶上繪製了圖案,難道說是顏料有毒?
裴正立即把此事告訴了巢元芳。
“那就是了,待巢某找找,西域顏料繁多,有毒的不在少數,我看看哪種毒傷肺。”
說完這話巢元芳臉色一黑哇地一聲嘔吐起來。
“巢某果然沒有猜錯,哇嗚!”巢元芳邊說邊吐。
“巢太醫沒事吧。”
巢元芳嘔道:“裴千牛,有人在洛陽裡坊的水井裡下毒,勞煩裴大人去通報一聲,讓百姓千萬別……哇嗚。”
“別喝井水!”
“什麼人下毒?”
巢元芳嘔吐不止,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裴正一凜:“不好!要出大事了!”
說罷裴正趕緊奔往宮廷鎮第申請偵伺令,並通報了有人下毒之事。
領取偵伺令後,裴正策馬出宮,直朝修義坊陽平君的宅邸飛馳而去。
與此同時,戴著面具的儺祭侲子於黃門聚集,子夜一到除夕儺祭正式開始。
太常寺命人往太醫署取藥草香,這時巢元芳已然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