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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基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臣,並未因為楊廣的這句話而亂了陣腳。
皇帝也許在套老夫的話,一定要穩住!
“恕微臣愚鈍,不知聖上何意?”
楊廣將冷峻地面孔轉向簾幕外的虞世基。
“虞卿同宜官吉朱雀檢校會面,還要朕說的多清楚?”
此話沒有力度卻威嚴無比,虞世基的心咚咚直跳。
“此事……聖人的意思是衛使君是宜官吉朱雀?”
楊廣繼續落子,作為一代帝王,他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馭人手段,每個臣子的個性他都瞭如指掌。
早在揚州擔任總管時,楊廣就看出了虞世基是個滑頭之人,這件事上他遮遮掩掩,也是其謹小慎微的性格使然。
“你們都聊了什麼?”
“同為會稽老鄉,先是聊了一些鄉土話題,而後使君託微臣請求聖人允他去江都查案。”
“查什麼案子?”
“衛元大人遇刺案,使君說還不曾抓到行兇者。”
“還有其他事情嗎?”
虞世基深吸一口氣:“還有一些瑣事,大凡俸祿多少、人員配備等問題。”
“就這麼多嗎?”
“微臣年紀大了,記不太清楚,似乎就這麼多了。”
稍稍沉默,接著簾幕背後傳來稍帶怒意的聲音:“衛使君有沒有拿貪墨的證據威脅虞卿?”
虞世基先是一愣,而後渾身發刺,緊接著額頭上不斷沁出汗來。
老夫與衛使君於見微房中密談,周遭並無他人,聖人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虞世基緊張更甚,以巧舌如簧著稱的虞臺閣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了。
“國家那麼大,一年各處的流水賬目多的查不清楚,偶爾弄錯一兩處也是情有可原的。”
楊廣用開脫的口吻替虞世基說話,但這話聽在耳朵裡更像是諷刺。
虞世基雙膝發軟,欲想磕頭認罪。
不可認罪!虞世基心中閃過一個雷霆,忽然清醒過來,認罪就等於承認皇帝用人不當,方才聖人那句話就是在提醒。
“微臣失職,回去一定派人嚴查!”
楊廣點點頭:“虞卿,開運河要錢,北伐要錢,往後一系列動作都需要錢,但是有些老鼠總是在國家的邊邊角角偷錢,朕之前安撫四邊,沒有精力來管理這件事,而今萬國來朝,是時候整治此事了。”
“聖人英明!”
此時虞世基已經汗如雨下,他才弄清楚聖人楊廣為何要造新幣,這是要著手對貪官開刀了,新幣制的背後肯定還有一系列雷厲風行的改革行動。
“虞卿說這件事讓誰去做好呢?”旋即楊廣問。
“聖人心中恐怕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楊廣嗯了一聲,而後問:“衛已怎麼樣?”
“啊!”
“他是趙公綽的大弟子,人說趙公執法如太陽,衛已執法如月亮,兩人如同日月照耀著王朝,除了衛已之外,朕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可聖人剛才說了衛已是宜官吉檢校啊。”虞世基顫顫巍巍道。
“宜官吉檢校也是朕的臣子,如何用不得?”楊廣道,“虞卿,說實話吧,你跟衛已都聊了些什麼?”
“這……”
“不要再遮掩了!”楊廣語氣忽然加重。
虞世基一震,趕緊將衛已昨日拜訪自已的前後悉數道來。
“果真是衛使君在搗鬼。”楊廣沉沉道,“難怪昨夜衛大公和你都一致反對北伐高句麗,這麼說來,衛已是一直在暗中幫助朕啊。”
虞世基在心中長舒一口氣,他最怕這件事解釋不清,如果楊廣認同衛已的做法,那暗中助力衛已的自已不僅沒罪,而且有功。
“聖人英明,衛氏畢竟感受皇恩,肯定站在聖人這一邊。”
“一個執法官操心起國家大事來,也是為難衛已了。”楊廣的心思回到了棋盤上,“老師,你也覺得應該停止北伐高句麗嗎?”
旋即簾幕背後傳來一陣老人的沉吟。
“人說朱雀滿策,衛使君是恐怕有人利用北伐事宜謀反,目下暫停北伐高句麗確實是明智之舉,而且有人偷繪五甲也是事實,與高句麗陷入苦戰,於國家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老夫贊同衛使君的想法。”
虞世基大吃一驚,簾幕後傳來的竟是陽平君的聲音。
他不是逃走了嗎?怎麼出現在翠微閣,還與君上同處一席!
“看來長孫公也被衛已說服了啊!”楊廣道。
短暫沉默,楊廣撫摸著手裡的棋子。
“可如果朕不北伐高句麗,上六陰陽老爺又怎麼會上鉤呢?”
啪地一聲,楊廣落子,陽平君長孫熾與虞世基同時顯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朕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覬覦著皇位,此人化名上六陰陽老爺,隱藏在朕看不見的地方,如同一把瞄準洛陽的利箭,隨時都會刺向朕的心臟,一日不除掉河間王,朕一日不得安心。”
陽平君跟虞世基再度吃驚,原來楊廣一直知道“上六陰陽老爺”的事情。
“敵不動,我不動,而今他鬧到洛陽來了,朕就陪他下完這盤棋。”
陽平君:“敢問聖人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楊廣臉上露出微笑。
“父皇設立了宜官吉衙署,朕身為大統之繼,又豈敢違揹他老人家的意願?”
虞世基驚訝問:“難道宜官吉一直沒有被廢?”
“大業二年,朕重置宜官吉,改名為明鏡司,新冊封了四位明鏡司檢校,他們的本領不在舊人之下,有了他們,朕觀天下如看明鏡。”
為了對付宜官吉,楊廣依照先皇舊制設立明鏡司,明鏡四大檢校不斷為他提供各地情報,其中就包括宜官吉以及上六陰陽老爺等人的活動軌跡。
可以說,除夕夜和初一波斯胡寺的動亂都在楊廣的預料之中,他想看看上六陰陽老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雷第,一切歸於平靜。
此次行動因為虞光的莽撞而落空。
無網不漏,衛已也只能接受現實,在回來之前,衛已通知孔牛帶領朱雀、玄武部眾迅速撤出洛陽城。
“江都的事情暫緩,衛某要重新謀劃。”
臨走之前,衛已如是交代孔牛。
衛已之所以不陪同孔牛離開洛陽城,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波斯胡寺的事情鬧大了,衛玄大公難免會因此受牽連,如果衛已一走了之,衛玄大公一家就在劫難逃了。
此事因衛某而起,也需衛某去擺平。
交代完這些事情後,衛已隨同裴正回到雷第。
裴正是第一次看到衛已如此的疲憊,瘦小的衛已靜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養神,人如枯瘦的木雕,彷彿一折就會斷掉。
無人敢上前詢問計策。
入夜前,五十宮禁衛備包圍了雷第,而後將衛已帶走。
梅莊在雪夜熊熊燃燒著。
河間王等人身披厚重的氅子靜望著大火。
洛陽這一局,互有勝負,河間王眼中閃耀著火光,他在思考如何將衛已拉入自已的陣營。
有了朱雀,等於有了帝國南方的情報,河間王需要這些來籠絡並控制南方的大小官吏與士族。
梅莊老人用更加崇慕的眼光望著他心目中的完美帝王,下一步他將跟隨河間王去往江都城,展開更為激烈的博弈。
想不到老夫七十歲了,還能體驗縱橫天下的浩蕩之感,真不算白活。
約在中夜時分,梅莊部眾從緱氏大山中撤離,而後朝南開去。
次日拂曉,大雪停止,一縷清晨的陽光照進刑部大牢,衛已的臉孔籠罩在一方陽光之下。
久違的舒心,慵懶的衛已像貓一樣張開雙手舒展著身體。
腳步聲由遠及近。
“衛使君,睡眠可還好?”老者聲音在衛已耳側響起。
“陽平君?”
衛已雖然驚訝,但一貫鎮靜的心性使其不露聲色。
而後陽平君吩咐獄卒開啟門鎖,一老一少席地而坐,旋即僕從送來新鮮的酒菜。
“這段時間有勞衛使君了。”陽平君親自給衛已斟酒,暖氣融融,是剛溫的好酒。
兩人閒聊了一盞茶的時間。
“衛某失算了嗎?”而後衛已不禁發問,他想不明白陽平君為何出現在此處。
陽平君搖搖頭。
“衛使君算的很準,也做得很對。”陽平君道,“只是博弈之人並非老夫而已。”
與此同時,餘光之中出現了一抹高大的人影,衛已轉頭望去,但見一人身披黑色大氅,靜立在牢房之外。
雖然看不清此人面目,但衛已能感知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帝王氣魄。
衛已問:“這位應該就是陽平君說的博弈之人吧。”
陽平君起身,神色變得恭敬,衛已也緩緩起身,與來者對視。
衛已:“敢問這位如何稱呼?”
陽平君:“九五老爺。”
“飛龍在天……”衛已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了,“是衛某利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