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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泉州港聲勢已起,按目前的情況,僅水餉一項,每年至少可以為朝廷新增50萬兩白銀,朱由檢的眉頭應該可以稍微鬆開一點了。
泉州港一開,周邊的倭寇和走私也逐漸銷聲匿跡,孫朝讓的壓力也小了不少。
趁著他心情大好,我計劃著鹽鐵官營的事也跟他聊上一聊。
先前官營的鹽鐵,收入全部由朝廷壟斷,地方沒有任何分成,所以對民間私販鹽鐵的監管也沒有什麼動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風聲緊時就查上一查,過了風頭就是做做樣子了。
其實崇禎時期,地方上由於天災、戰亂等原因,田賦和商稅銳減,地方大員的日子也不比朱由檢好過。
我向孫朝讓打起了哈哈,
“孫大人!這重開泉州港之事,你可是出了大力。如今這水餉之豐,想你泉州府也分成不少吧。”
孫朝讓苦笑起來,
“大人來操辦這開港之事,莫不知道這水餉是全需要上繳朝廷的?”
我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打不平道,
“還有這事?這開港之策多虧了你孫大人,如今收果子了,卻沒泉州府的份,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了。”
孫朝讓一臉疑惑地望著我,像是在質疑,你還能打破這祖制不成?
我繼續說道,
“孫大人,即刻我就修書啟奏聖上,申請將這水餉也抽成分給泉州府,切不可讓功臣寒了心!”
孫朝讓聽了我的話,臉色瞬間變得喜悅起來,
“那我就先代泉州鄉親謝過孫大人了,這久旱總算迎來了甘露......”
我一臉嚴肅地問道,
“泉州府怎的竟這般窘迫了?”
孫朝讓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大人有所不知,這泉州府先前也算富庶之地,只因這天災,流民四起,遼匪、倭寇來趁機侵擾,這田賦商稅也都減了大半,這泉州府早就入不敷出了!”
我起身在屋內踱了幾步,方才緩緩說道,
“我在延安府時,也見識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困處!如今聖上命我前來整頓稅制,絕非僅為泉州港一事,我想著這鹽鐵官營之事也理當管上一管。”
孫朝讓這時有點尷尬了,只因這鹽鐵官營之事他平日也未曾操持管理,一方面是光出力無收益沒有動力,另一方面也是懾於私販之人的幕後背景。
我意識到孫朝讓有難言之隱,忙寬慰道,
“孫大人,無需多慮!此番我前來,計劃著這鹽鐵整治也要像那水餉一般,朝廷與地方按例分成,解決朝廷和地方的稅收之困!你有何難處,儘管說來!”
孫朝讓眼中一亮,
“地方私鹽私鐵氾濫,我等並非不作為,實不能也!”
“孫大人可有何難處?”
我也知道孫朝讓避重就輕的做法,迴避了自已的失職,把原因都推給了外部因素,但這確實也是事實。
孫朝讓當即回道,
“大人,市井小販易抓,可這幕後之人,一類是那大族士紳,與朝中官員多少都有些牽連,我等投鼠忌器;再一類是那流竄倭寇,我等確實有心無力。”
我裝作無心地隨口說道,
“孫大人,這為害一方的禍首和倭寇,我們一起來想下法子。但你可知道這泉州府當有多少鹽鐵收入?”
只見孫朝讓盤算了半晌,無奈地說道,
“大人,這鹽鐵收入確實久未核查,我也不知此數......”
我追問道,
“孫大人可知泉州府如今尚有多少人丁?”
孫朝讓頓時額頭也冒出了些許汗水,尷尬地說道,
“這個...這個,我也不甚清楚...”
我看效果已經達到,便寬慰道,
“孫大人,這災荒年月,不知定數也屬正常,如今可重製戶帖,算下各門各戶的人口,這人數已知,當收的鹽鐵收入也就知個大概了!”
孫朝讓之前也只道我就會耍下嘴皮子,沒想到心思也這般縝密,連忙說道,
“大人,果然心細如髮,我即刻就籌劃這戶貼之事!”
趁著孫朝讓清查戶頭人丁的這個檔口,我也抽空到泉州街頭逛了逛。
元朝時,被馬可波羅稱為“東方第一大港”的泉州港,如今已異常蕭條,商戶凋零,已與內地小城一般模樣。
雖然偶爾可以看到幾個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但都是因祖上定居泉州而留下來的子裔,經商的外國人已絕了蹤跡。
路過官營鹽鋪的時候,店外門可羅雀,裡面一個夥計靠在躺椅上,手搖著蒲扇,無精打采。
見狀,我想著進去跟他攀談幾句。
這鹽鋪也是少有人上門,夥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見我進來,開啟了話匣子就止不住了。
原來這泉州城中的食鹽,十之八九都去買那私鹽了。
其實在品質上,由於都是海鹽製成,官鹽跟私鹽都差不多,官鹽甚至還要好上一些,售賣差異的原因就是價格。
官鹽每斤二十文,私鹽才不過十文。
起初的時候,官營私販的差異還沒有現在這麼大,百姓都還可以接受。
只是隨著這私鹽的傾銷,私鹽的成本越來越低,官鹽每斤的成本卻是越來越高了。
夥計最後嘆道,
“看這形勢,這官鹽的價格又要漲了!但哪天官鹽真不在了,這私鹽價格定要漲到天上去了!”
我問道,
“私鹽如此氾濫,官府不管嗎?”
夥計像看外星人一般地盯著我,反問道,
“管?怎麼管?你可知這私鹽是哪家的後臺嗎?”
我故作驚訝地說道,
“朗朗乾坤,如此囂張,還有王法嗎?”
夥計訕笑了一聲,
“王法?這私鹽明裡雖是泉州的蒲家操持,這背後卻是那管著王法的禮部尚書!”
說完,夥計還往門外看了看,生怕這話被官府聽到。
我心中一驚,溫體仁!
此時的禮部尚書就是溫體仁,這人雖在朝中因排斥異已、網羅私黨口碑不佳,但也沒想到他的手居然伸到泉州來了。
這私鹽水如此之深,暗訪官營鐵鋪時,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我此時自已都有些顧慮了,這朝中正二品的大員能不能扳動不說,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會不會連朱由檢都奈何不得?
想到這,我有些理解孫朝讓的難處了!
理論方案是一回事,落地執行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這關解決不了,我與那紙上談兵的東林黨又有何異?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張獻忠和王承恩的大軍到了泉州。
原先囂張的鄉紳世家也都收斂了不少,開始意識到朝廷開始玩真的了,都各自找著各自的門路。
到我居住的館驛拜訪的人也越來越多,有直接行賄賂套近乎的,也有棉裡藏針威脅的,我都一一打發掉了。
想著那個時空安祿山的遇刺,還有後世某沿海特區火燒欽差的事,覺得還是有必要防著這幫沒有底線的狂徒。
我乾脆從館驛搬到了軍營中,與張獻忠和王承恩同住,孫朝讓平常有事商議,也都是來營中了。
這日,我正在帳中焦心溫體仁的事,張獻忠和王承恩剛好來訪。
看我一臉的愁容,張獻忠戲謔道,
“看這泉州真是藏龍臥虎,把聖上的孔明伯溫都難住了!”
“大帥莫要取笑!你可知這泉州私販鹽鐵的幕後之人,已經牽扯到了當今禮部尚書溫體仁!”
張獻忠和王承恩一下都怔住了。
張獻忠最先開口,
“管他是禮部尚書還是什麼尚書,不法就理當懲辦!聖上已授你我見機行事之權,如今大軍也在側,還奈何不了泉州的這鳥世家?”
我默默地回覆道,
“大帥,滅世家易,想斬斷這背後的關係網就難了!我等性命都是其次,如若溫體仁用這網路逼得聖上都無法行事,那豈不是我等之罪過!”
這並非是我的杞人憂天,明朝權臣架空皇帝的事也不是沒有,張居正和嚴嵩就是不遠的例子。
一直未說話的王承恩終於開口了,
“孫大人言之有理,如今聖上也是日理萬機,難免不會讓那別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咱家以為,理應修書一封啟奏聖上,一來提醒聖上朝中之奸人,二來也請示聖上泉州之事可否推行。”
王承恩不愧是朱由檢最信賴的內臣,謹慎之餘也不乏行事的變通。
我拱手謝道,
“公公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了!”
我當即將泉州港的籌建、水餉的收支分配一一做了記錄,另將私販鹽鐵現狀以及背後複雜的關係也做了啟奏,當然最後還有我準備的行事計劃。
為了方便朱由檢的判斷和決策,王承恩也主動在奏書上籤了名字。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我對王承恩更加刮目相看了。
不是因為對我的支援,而是在這千里之外,他還生怕皇宮裡的朱由檢有任何不便!
過了十日,驛卒帶著朱由檢的手諭從京師返回泉州。
手諭上只有一個字,
“可”!
與朱由檢平日雋秀的楷書不同,這個“可”字寫得格外的大,字型蒼勁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