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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藏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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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惟明左看右看,一頭霧水:“我幻聽了?”

遲蓮道:“不是.”

惟明將信將疑地向他求證:“剛才他是不是喊了你的名字?”

遲蓮嘆氣:“是吧.”

“嚇我一跳.”

惟明鬆了口氣,好像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似的,開始自來熟地套近乎:“這不純屬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嗎?誤會,都是誤會,要我說,咱們有什麼話不妨坐下來敞開了說,樹葉樹枝什麼的先都收一收,非要動刀動槍的,多傷感情啊.”

遲蓮:“……”

他冷冷一哂:“我跟一棵樹有什麼可敘舊的?難道每一個知道我名字的人我都得跟他寒暄兩句?”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惟明拿他沒辦法,老好人一樣打圓場,“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人,實在是我們遲蓮名氣太盛,想跟他結交的人太多,所以態度難免有些生硬,見諒、見諒……”

遲蓮實在聽不下去,不耐煩地道:“要打便打,別那麼多廢話.”

樹妖終於被他倆的一唱一和煩得受不了了,主動開了口:“在白玉京時常聽人說起仙君,只恨我身份卑微,從來沒有機會和您說上一句話.”

隨著他的話音,萬千樹藤卷挾著滾滾黑氣收回到樹身裡,落地化作椿齡觀觀主遲安壽的模樣,他向遲蓮施了一禮:“沒想到竟能在人間相見,真是幸事.”

遲蓮這回是真吃了一驚,心裡微微一沉,問道:“你是從天庭出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遲安壽”幽幽地嘆道:“不瞞仙君,小仙名叫柏華,本是玄澗閣的仙侍,因為有些煉藥的天賦,僥倖被虛合仙君看中,收入碧臺宮做事.”

“我是草木化生的靈物,身份低微,修為弱小,能有這樣的機緣是天大的幸事,本該好好珍惜,可進入碧臺宮後,我方才知道其中艱辛骯髒,根本不是從前所想的那樣。

每日裡苛責辱罵都是家常便飯,根本沒有修煉的機會,反而還要每日抽取修為供他們煉製仙藥。

稍有反抗忤逆,便會被拉出去抽乾法力打散神魂,再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與我同時進宮的十幾個仙侍,已經死的就剩我一個了。

我也是被逼到了絕路,實在沒有辦法,才橫下心逃出了白玉京,也不知怎麼就來到了人間,剛好落在這座道觀裡,暫借這百年椿樹棲身.”

惟明唏噓道:“紅塵俗世分三六九等,貴賤有如雲泥之別,沒想到仙人竟然也一樣拜高踩低,既然天上地下都是如此,那苦苦追求長生飛昇還有什麼意義?”

柏華似乎是被他說中心事,深有同感地點頭。

惟明同情地問:“天界難道沒有人能管嗎?”

柏華慘然道:“從前蒼澤帝君坐鎮天庭時,法度嚴明,九天十地各族無不遵從,不管是誰,在他面前都要夾著尾巴安分守己。

可是自從帝君隕落,白玉京大亂,天庭風氣漸變,神君們都只顧為自己謀利,我們這些仙侍修為低微,命又不值錢,就算死了成千上萬,只要上面不追究,也是白死.”

“蒼澤帝君”這個名字觸動了惟明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遲蓮望去,可遲蓮並沒有還以眼神。

也許是因為天色太黑,在晦暗的光影中只能勉強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可在惟明眼中,卻分明烙印著那人寒冰積雪一般平靜到冷漠的神情。

“喊冤叫屈之前,先回答我兩個問題.”

遲蓮橫劍於身前,居高臨下地道:“第一,你說自己誤入人間,寄身在椿樹上,為什麼現在頂著遲安壽的臉?真正的觀主,還有道觀裡的十一個人,他們去哪裡了?”

“第二,若我沒有眼花,你剛才用的沒有一件是仙術,恐怕全是魔族功法,是誰教給你的?”

柏華半邊身體浸在黑夜中,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

遲蓮驀地倒轉手腕,長劍斜揮而出,金芒劍氣削鐵如泥,斬斷了不知何時摸到他身後的樹藤:“怎麼,被我說中了?還是覺得反正都已經叛逃天庭,再多犯幾條天規也無所謂了?”

柏華滿面愁雲終於再也維繫不住,裂開了一道猙獰的縫隙,雙眼血紅地瞪著遲蓮,卻還在咬著牙繼續演戲:“仙君,你在說什麼?”

“我說,隔著二里地都能看到你身上的魔氣.”

遲蓮冷冷地質問,“教你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仙人入魔是什麼下場?要麼失去神智淪為連野獸都不如的魔物,要麼被天界誅殺魂飛魄散——你覺得你是哪一種?”

柏華不答,惟明忽然在他身後低低地笑了一聲,有一點看好戲的意味,“真難得,竟然沒被他騙過去.”

遲蓮:“?”

惟明輕巧地道:“他故意賣弄可憐,就是想引起你的憐憫,希望你對他手下留情啊.”

遲蓮:“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怎麼到自己身上就拎不清呢.”

惟明:“?”

他們已經捅破了窗戶紙,柏華意識到事情敗露,再裝可憐也沒用,索性放棄了迂迴試探,連嗓音都不再捏著了:“遲蓮仙君,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夜算是不巧,你就當我們從未見過,儘可以帶著你的朋友離開,我無意傷害你們二人,也請你不要橫插一手、多管閒事.”

遲蓮面無表情地問:“我剛剛說的話,你是都當耳旁風了嗎?”

柏華道:“什麼意思?”

“仙人入魔,會被天界誅殺、魂飛魄散.”

遲蓮長劍一抬,劍尖筆直地對準了柏華咽喉,“你既然認識我,就應該知道,我在降霄宮帝君座下,原本就是幹這個的.”

柏華如同聽到了世上最荒誕不經的笑話,嗤笑一聲,抬高了調門,厲聲道:“遲蓮仙君,我尊稱你一聲仙君只是給你留點臉面,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還是九天之上的神仙吧?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裡是人間不是降霄宮,你有什麼資格肅清我?你不過也就是一條死了主子、被人從白玉京裡趕出來的喪家犬罷了!”

這是惟明第二次從別人口中聽到“喪家犬”這個形容。

上一回還是在甘露臺上,仇心危當眾叫破遲蓮的身份。

他未曾向任何人提及,心裡卻始終牢牢地記著這句話。

除去不願揭人傷疤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得不承認,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部分私心。

但遲蓮只當他是夏天池塘裡青蛙,無論怎麼叫都不為所動:“只要獠牙還在,喪家犬也能咬死人,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這人純粹是一塊油鹽不進的攔路石,柏華忽然有點理解了天庭內外對遲蓮的風評。

他悻悻地瞪著遲蓮,忽然眼珠一轉,換了一種曖昧口氣:“認真論起來,你和我其實是同類,都是草木化生,本來是一樣的卑微,只不過你運氣好,早早被降霄宮收入門下,又得了蒼澤帝君的青眼,才一步登天,得了個仙君的身份。

聽說帝君對你的偏心縱容在天庭也是出了名的,連青陽仙尊都要避讓三分。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不如也教教我?”

他以袖掩口,不無惡意地笑道:“啊,我想起來了,都說花精化形多貌美女仙,難道是因為你的姿容,所以帝君才會對你另眼相……”

轟——!!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巨大的風聲裡,狂怒劍意悍然橫掃,如烈火海潮般洶湧炸開,帶著不可一世的鋒銳撕開了藤蔓織就的天羅地網。

巨浪之下柏華根本就來不及躲閃,被劍氣當胸掃中撞在樹上,驀然噴出一大口鮮血。

下一刻遲蓮身影憑空閃現,挾著一星寒芒如毒蛇一般無聲無息地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鎖定住了他的右眼,柏華倉皇之下只能狼狽地就地一滾,險險避開要害,然而瞬間只聽“啪嗒”一聲輕響,右肩鮮血狂噴,他的整條手臂被齊根斬斷,滾落在他剛剛站著的地面上。

“遲、蓮——!”

“砰”地一聲巨震,斷裂的右臂爆開散出漫天黑氣,將遲蓮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柏華趁著這個空檔一骨碌爬起來,一邊死命催動體內藤蔓生長代替右手,一邊甩開剩餘的藤蔓,鋪天蓋地地卷向庭院中的另外一個人。

即便在天道法則下神仙的法力受限,那也畢竟是遲蓮;而惟明雖然左削右砍應對靈活、此刻依舊毫髮無傷,他也畢竟只是個脆弱的凡人,只要抓住了遲蓮的軟肋,不怕他不上鉤,主導權就會重新回到柏華手上。

惟明揮動匕首斬斷一浪接一浪的藤蔓,感覺自己快要被樹汁醃入味了。

生死關頭處處殺機,他明知道自己此時不該分心,腦子卻不受控制,一直迴響著柏華剛才所說的話。

遲蓮曾是蒼澤帝君的心腹,對帝君忠心耿耿,這一點他早已從仇心危口中知曉,他也隱約懷疑過自己得到遲蓮的另眼相待,多半與這位帝君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可他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二人之間的牽絆。

被柏華指著鼻子罵喪家犬都毫不在意的人,卻會因為對方惡意揣測他與帝君的關係而暴怒。

遲蓮對蒼澤帝君、對惟明自己,究竟是什麼感情呢?

“小心!”

這聲提示已經晚了。

惟明腳腕一緊,身體頓時失去平衡,被後面突然竄出來的藤蔓帶倒,緊接著腰上和四肢傳來勒緊的疼痛,視野自上而下顛倒過來,耳邊傳來呼嘯風聲與血液奔流的嗡嗡耳鳴,被倒拎著送到了柏華面前。

無數藤蔓虎視眈眈地張開,柏華臉色慘白地站在庭院當中,半身被血,白髮飛舞,右臂已完全被巨大青藤取代,身後簇擁著張揚舞爪的觸手,像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邪神。

他眼裡紅的要沁出血來,臉上卻掛著勝券在握的笑意,笑吟吟地對遲蓮道:“遲蓮,你方才不是問我,這裡的觀主和道士都到哪裡去了嗎?

“看著,我這就替你再演示一次他們的下場.”

青綠藤蔓像活物一樣蠕動絞纏在一起,組成兩人多高的巨型樹藤,朝惟明咧開了血盆大口,植物特有的腥氣混雜著煙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眼中最後看到的,是遲蓮不顧一切劈開攔路黑霧、義無反顧衝向他的身影。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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