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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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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程曼爾也沒想到, 命運兜兜轉轉,這麼快又停在噩夢的起點。

程祖耀來過後的隔天,她接到父親病危搶救的電話, 出於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尊重, 她去看了眼。

醫生沒有徹底判下死刑, 且把鑰匙交到了她手上。

能救, 但要手術,也要錢。

“你聽到了?”程光耀兩眼赤紅,“你是畜生嗎程曼爾?裡面躺著的可是你親生父親!”

程曼爾雙臂環胸,倚靠著牆沿,字字都比埋入血管的針頭尖銳:“他不止是你親生父親, 還是把你養成廢物的罪魁禍首, 你怎麼不出錢啊?”

“你——”一激,程光耀便想要動手,被程祖耀攔下後, 破罐子破摔地胡言亂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攀上了個有錢開邁巴赫的老男人嗎?頭髮都白了,比爸年紀都大, 你有沒有點廉恥心啊你?”

她被逗笑,坦坦蕩蕩迎上他的刀尖。

“我沒廉恥心, 我還是個冷血無情利慾薰心的畜生,滿意了嗎?你不會想要畜生給錢吧?”

橡粉色的窗幔有如一道靜止的水波,陽臺無風,枝枝蔓蔓也呈出油畫裡的靜態感,位於視覺中心的程曼爾躺在躺慣了的搖椅上,腹部呼吸幅度平緩,一如她這些天的情緒。

施安很熟悉她這樣的狀態,且無比清楚,該怎麼樣才能讓她開口。

她知道他們有段默契得從不提及的過往,而且兩人平常的交往分寸也拿捏得很好,可在程曼爾情緒封閉得猶如一個蠶繭時,只有施安清楚哪根絲線,是她連線世界的通道。

程曼爾難以剋制地溢位幾道脆生生的笑,從慢悠悠的,每聲都帶頓挫感,到愈發急促,似數不清的珠玉落盤面,連同薄肩也在細密地抖著。

在這期間,他也知道了些她父兄為要錢和施壓,幹過的慘無人道的事,不亞於酷刑。

“別吵了!這裡是醫院!”護士忍無可忍斥責道。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對家人冷心無情的。

瞧見她來,程祖耀通紅著眼,“醫生說就這兩天了。”

“為什麼?”

“吃東西還有什麼門道?說了,你來我這可不是當廚師的,小學弟。”

三天後,八月二號, 又收到同一通電話,病情再度惡化, 病人陷入休克,生命垂危。

這下實在忍不住了。

見慣了程曼爾在親情上的淡薄,一開始,喬姃確實是這麼以為的。

喬姃也悄悄上樓,想過去,被施安攔了下來,“你別去,我一會去。”

程曼爾心無波瀾,應了句:“挺好。”

見日頭漸落,程曼爾從搖椅上坐起,伸了個懶腰,“讓袁阿姨做吧,這活我交給她了。”

“那是她的嫁妝,不屬於夫妻共同財產,想留給誰就給誰。”程曼爾紅唇翕合,態度也不似前些天那般針鋒相對,但免不了夾槍帶棒的,“到現在還想著推卸責任,難怪媽不把錢留給你。”

再接到電話,又是兩天後了。

“我——”

施安站在樓梯中上段, 無聲地往上探了眼。

程曼爾見裡頭人沒死透, 轉身就走。

話果然多了,喬姃背靠樓梯聽著。

可這幾天她神思遊離的次數越來越多,也不下樓了,把自己慪在房間裡,偶爾曬曬太陽,講話愈發的少,但她沒有像以往情緒頹喪那樣畫元寶。

她半止住笑:“你們兩兄弟,真的……”

“小曼,今天想吃什麼?”

她連餘光也不願往他方向掃,眼睫半闔,目光往地上墜,“是啊,我沒有心。”

“你不是還以為她很高興她爸終於要去世了嗎?”

程光耀只狠狠剜了她一眼,沒有反駁,撇開視線。

哦,為這事呢。

雖然絕大部分時候她都點不出菜名,但這只是一個她願意交流、也願意進食的訊號。

程祖耀話中哽咽,求她再來看一眼,程曼爾又去了。

他走到她旁邊,半跪下來,哪怕她是躺著,施安也以仰視的角度看她。

進食障礙那段時間,她獨來獨往不喜與任何人交流,一天下來第一句話,往往是回答施安的“今天想吃什麼”。

程曼爾反應了會才側眸,明瞳逐漸聚焦,緩緩抬起了然的笑,“我沒事。”

到時,一向跋扈的哥哥坐在休息椅上將臉捂得死死的,程祖耀蹲靠於牆角,抱著頭,活脫脫一個被逮捕的犯人。

聞言,程光耀昂起頭,一向陰狠渾濁的眼眸裝滿難以置信,眼珠子瞪得要凸出來:“程曼爾,你是真的沒有心嗎?”

難以形容的可笑。

施安今天又帶了一條黑色髮帶,上面繪有一隻白色簡筆畫小狗,他配合她,揚起比她更熱烈明燦的笑容,倒有幾分頭上那隻小狗的憨態:“你喜歡吃什麼,袁阿姨可還沒摸出門道來。”

她直接把電話掛了。

“姐。”程祖耀喉嚨像塞著一團棉花,又苦又悶,“爸的後事……你能不能……”

“爸本來還有救的,就因為你,一點都不顧及血肉親情……”此時此刻,她的哥哥仍不忘把責任歸咎於她,“媽給了你那麼多錢,揮霍光了?還要找個七老八十的人包養自己,你要臉嗎?”

程曼爾回頭,透過觀察窗往裡瞥了眼,見床上男人渾身插著管,杳無聲息,復又挑起一笑。

“沒關係,送他走,我樂意。”

是真的樂意。

親自為他挑了墓地,選了骨灰盒,聯絡家鄉的殯儀館和親朋好友,準備敲鑼打鼓大宴三天。

她一步步,近乎殘忍地復刻著,當年的噩夢。

父親堅持了兩天。

第三天過了晌午,程曼爾特意慢吞吞地吃了個午飯,去到醫院時,還是給她趕上了最後嚥氣的時刻。

聽那兩人聲嘶力竭地哭,她煩。

程曼爾躲到樓梯間,坐到臺階上,拿出了手機。

她已經三天沒和孟昭延說話了,最後一條訊息,停在英國的下午四點,中國的晚上十一點半。

一句晚安。

越過了遠洋與時差。

慢慢的,她上身貼緊膝蓋,兩手揣進胸腹處,那句晚安的力量如有實質,溫撫著她茫然跳動的心臟。

程曼爾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不是因為那些不講道理的推卸之語,而是……

她從此,再也得不到傳言中無條件的愛了。

雖然她從未得到過。

但還是篤信,自己也曾有一瞬是被愛過的,哪怕母親給予她愛與關懷的出發點,是為了弟弟。

像那條假的祖母綠項鍊,她知道那是假的,也知道她原本得不到,且只是弟弟要過的無數玩具裡,施捨給她的一件。

可她還是珍惜。

像那個蛋糕,她知道沾了消毒水的蛋糕不能吃,會中毒,可她為了那點夾著刺苦酸腐的甜,還是吃得乾乾淨淨。

他們哭得真的好吵。

是不是父親離世的時間點,她該像哥哥弟弟那樣泣不成聲,才算正常,可她如此平靜。

朝月說她像個小菩薩,願意為了個萍水相逢的老人買幾千塊的新手機。

可她的善心、同情心,寧願用在別人身上,也都不願意分一點給家人。一直以來,她是不是下意識用這種行為,掩飾自己其實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所以才沒有人願意愛她,哪怕是血脈相連的家人。

她不知道。

角色置換,她變成了那個溺於痛苦與懷疑中的靈魂,抓不到浮木。

濃濃的消毒水味道,加上無休止的哭聲,腦子裡緊繃著的弦連起耳孔,響起一道持久的嗡鳴,驅走所有正常思考,也捕捉不到身後除了哭聲以外的聲音。

找到病房後,孟昭延徑直尋了兩兄弟中看起來更年輕稚嫩點的,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你姐姐呢?”

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程祖耀嚇了一跳,眼淚還在簌簌滾落,一時失語忘了回答。

他藏在背後的手剋制地蜷著,得不到回答的沉默中,呼吸頻率顯而易見加快了。

再好的涵養,也藏不住揚聲後的緊張與質問:“你姐姐呢!”

“那……”程祖耀被這個高大男人提著衣領,手癱軟著舉起,往走廊盡頭方向指了指。

連線孟京良書房的那條雕塑長廊,和醫院走廊其實很像。

前者,兩側是靜態的古典人像浮雕,每雙眼睛皆深沉靜穆,一路往裡,一路看穿、審視他的靈魂,門扇後的人,曾是他人生的裁決者。

後者,是白得發光的牆壁,最潔淨的面目,承載的是最複雜的人心,所有骯髒齟齬,同樣藏無可藏。

但這次,門扇後的人,是救贖他人生的靈魂。

一步一步靠近,推開,停步,靜默無聲。

“爾爾。”

程曼爾側身貼著樓梯扶手,身體似蜷成了一個具有保護意識的繭。

她還在耳鳴,以為自己出了幻覺,一動不動。

直到她頭頂落下一隻手,溫柔地撫過她的發,密不透風的繭絲中,心臟連通世界的那條線,倏然閃了閃。

她仰頭的動作很慢,無神的眼眸從茫然,到不可置信,又不過須臾。

“孟先生。”她呆呆地喚出一句。

孟昭延彎下腰,想陪她坐下。

下一秒,程曼爾比他更快站了起來,隔著一步臺階,環住他腰身,像溺水之人迫不及待抓住浮木。

她聞不到消毒水的味道了。

更大的身高差,也讓程曼爾更清楚聽到他尚未平復的心跳。

“你回來了。”

說話時,孟昭延似乎能感受到她聲帶的震動,徑直傳導進他心中。

思緒不受控地飄遠至她第二回 醉酒,她問,蛋糕和甜點,是不是故意每天都送,不斷提醒她他的存在,所以後面,她才會忍不住找他。

還有更久遠的重逢那夜,她迷濛錯亂下意識嚶嚀出的一句:“你回來了嗎?”

不是故意的,他很清楚。

她需要他,如今也清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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