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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墨,暴風如同鬼魅,席捲著滂沱大雨而來,肆無忌憚地攪弄天地萬物。
王府的偏院裡。
殘枝敗葉滿地,門邊的那盆海棠,如同浪裡浮萍,已經悄然折損在風雨中了。
屋內的燭火正在不安地扭擺跳動著。
風瑾瑜躺在床榻上,鬢髮凌亂,濡溼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咬在齒下的唇慘白如霜。
丫鬟半夏跪在床前,不停地用絹帕擦拭主子額頭和臉上的汗水。
“王妃,您再忍忍,春曉姐姐已經去叫人了。”
“王爺呢?”
風瑾瑜痛苦地撐起半個身子,朝門口探了探。
屋外除了風雨之聲,並無來人的動靜。
一陣劇痛使她撐力潰散,重新倒在了床上。
涼意自心間蔓延至全身,似有人拿著匕首在她胸口劃了個窟窿,冷風不停地往裡灌。
只因她打了側妃一巴掌,他便把懷著身孕的自己罰來偏院。
整整三個月,從不曾來看自己一眼。
就算厭棄自己,可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難道他也不在乎嗎?
風瑾瑜閉了閉眼,緩緩將手附在自己高聳的肚子上。
“王妃,您先別想其他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您的身子和腹中胎兒。”
半夏聲音難掩擔憂。本不足月,不知怎麼地,門口的磚就鬆了,害得王妃生生摔了一跤。
恐怕是要早產了。
婦人產子本就是鬼門關打轉的事,王妃這樣更是兇險萬分。
“半夏,去請王爺來。”
半夏心裡一團亂,正在將巾帕沁入熱水的她,聽到這句話時,手上動作一頓。
一向聽話的她這次卻沒有聽從主子的指派,而是跪在了床前。
帶著哭腔:“王妃,不是奴婢不去,其實,是王爺不在府中。”
風瑾瑜再次心間一涼,怎麼會這麼湊巧。
她忍不住追問:“他在哪裡?”
半夏拗不過自家主子,也不敢有所隱瞞,只能於心不忍地說出實情。
“王爺今日陪側妃去郊外遊湖,奴婢下午派人去送信,告訴王爺您摔跤的事,可是去送信的人回話說雨天路滑,車馬難行,王爺要陪側妃住在別院,今日,就不回了。”
也就是說,下午自己摔跤的事,他是知道的。
可他不回來。
風瑾瑜被一口氣堵在胸口,難受得緊。
一向都是如此。每回她身體不適,派人去告訴他,他都只說請大夫便是,從不肯親自過來探望。
可是雲霓裳想遊湖,他便放下公務,風雨無阻地陪同。
而身為正妻的自己,這般險境想見他,他也用“雨夜難行”這麼個理由來推脫。
當真是薄情。
不,他並非薄情,只是對她無情罷了。
對他心愛之人卻是有求必應,深情如斯。
又是一陣宮縮,風瑾瑜咬緊牙關,抑制不住地從喉嚨溢位痛苦的聲音。
半夏在旁邊看著,急出了眼淚,低喃道:“春曉姐姐,怎麼去了這麼久?”
小丫頭心中忐忑卻無計可施,她左右為難,想出去尋人,又不敢離開床前半步。
如今主子身邊已無他人,若是有個什麼好歹,她萬死也不能贖罪。都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主子,出了這樣的意外。
半夏止不住地流淚。
她一邊用熱布替風瑾瑜擦身,一邊抖著聲音道:“王妃,您再堅持一下,春曉姐姐已經去找產婆和大夫了,她們一定已經在來的路上,很快就來,很快。”
只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哪裡見過如此場面,雖是說著安慰打氣的話,卻毫無底氣,更像是絕望中的自欺欺人。
“恐怕,恐怕是,出事了。”風瑾瑜斷斷續續地說。
春曉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對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春曉素來聰明,辦事牢靠。
如今卻在緊要關頭離開,且遲遲不回。
風瑾瑜心中多少有點數,只是她現在自身難保,春曉的安危就更無力了。
她想,恐怕自己是要命喪於今日了。
巨痛襲來,風瑾瑜慘叫一聲。
屋內多了一股血腥氣。
半夏覺察到不對,連忙揭開錦被一看,瞬間嚇得癱軟在地,大哭起來。
“血!王妃!”
“我,我快不行了。”風瑾瑜已是虛弱不堪。“別,別把訊息告訴給,父親和,大哥。”
一聽這話,半夏痛哭流涕,連稱呼都顧及不到了,語無倫次道:
“小姐,您別嚇奴婢,別死,嗚……,奴婢這就去找人來救您。”
半夏說完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的意識變得模糊,只覺眼前一道血色紅光過後只剩下蒼白。
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刺眼的白。
她彷彿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這裡感覺不到疼痛。
只覺得整個人一身輕鬆。
不知過了多久,半夏的聲音重新響起。
“小姐,求您醒來,嗚嗚……,半夏沒用,救不了您,老爺和大公子,怎麼辦?”
除了半夏的哭聲,她還聽到很多其他聲音。
王府裡一片嘈雜。
她不受控制地朝著嘈雜的聲源走過去,看到的是大片的火光,大火吞噬著王府的前院。
為什麼雨水澆不滅這火?
整個王府的侍衛和下人都來了,大家都在救火。
難怪無人顧及到正在偏院生產的她。
堂堂王妃淪落到床前連個多餘的人都沒有。
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又被什麼牽引著,來到了王府後院,在這裡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春曉,醉倒在屋裡府醫,不知所蹤的穩婆。
她明白了。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巧合,更不是天意。
蕭君炎,是你嗎?
是不是又有什麼意義?總歸是沒有半點情份的。
他不愛自己,連同腹中的胎兒對他來說也是多餘的。
是她太傻太天真了,以為只要嫁了他,往後日子,長長久久的陪伴,他一定會對自己日久生情的。
這樁婚事非他所願,是她求父兄用手段得來的陛下賜婚,是她佔了他心上之人的位子。
所以他對自己只有怨恨,沒有不捨。
事到如今,她什麼都認。
“來人,快給側妃熬一碗薑湯來!”
是他的聲音,他回來了!
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起了一絲漣漪,三年夫妻,總還是有些舍不下的。
她轉身。
看見他神色凝重,步伐焦急。
上前半步,卻見他懷裡抱著人。
流雲紋金絲綴邊的披風裹身,還用兜帽遮了臉,就連一雙秀腳也隱在披風之下不被雨淋溼,即便這樣,她也能一眼認出他懷中之人是雲霓裳。
雨水落在眼睛裡,刺激得她眼睛疼,他的焦急不為自己,他護得那人連一滴雨都淋不到!
他從她身邊走過看不見時,她就像一個即將灰飛煙滅卻無人問津的魂魄。
“稟王爺,王妃是因摔倒而難產的。”
“知道了。”
“王爺,您不再看一眼嗎?”
“不必了,按照王妃之禮,葬了吧。”
好一個雲淡風輕,她突然就笑了,本就慘白得幾近透明的人,彷彿下一刻就會消散。
卑微得沒有一絲重量,如同她的愛。
罷了,就讓一切都給她陪葬吧。
只願來生,誰都不欠,她可以為自己,為家人而活。
而他,蕭君炎,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