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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雋透過車窗瞥見了一道駛去的車影,怔了一下。
黑色卡宴,車牌號也有些眼熟。
前些年陳夫人因為沈蘊的事情,鬱鬱寡歡過好長一段時間。
他有位關係不錯的同學,母親是心理諮詢師,陳夫人跟她聊過幾次,狀態好了很多。
沈雋一直很感謝她。
他知道來訪者和心理諮詢師之間不能有別的交集。
他不是來訪者,也不會主動去拜訪她。
但他和那位同學沒有斷過聯絡,時不時也會見面,他今天也是來給同學送出差帶回來的伴手禮。
沈雋昨天並沒有騙路之珩,他帶回來的伴手禮就是大家都有份。
巧的是,兩棟連著的別墅,一棟是他們一家人住的地方。
另一棟被專門用來接待來訪者。
而那輛黑色卡宴就是從那棟別墅門前離開的。
他忽的想起了上次路之珩請他吃飯的時候一臉疲憊的樣子。
像是受了什麼打擊,卻還要強撐著精神氣。
沈雋心下一沉。
*
路之珩今天是來見他的心理諮詢師。
他沒有固定的諮詢週期,都是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預約。
諮詢師有時間的話他就去,沒時間就拉倒,等他下次想去了再說。
一副想治療但又不想好好配合治療的模樣。
上次預約好像是在暑假以前,這都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了。
推門而入,屋內光線含蓄柔和,淡綠色的窗簾搭配同色系沙發,原木色的茶几置於其中,幾株綠色植物恰到好處的點綴著空間。
諮詢師Michaela四十多歲的年紀,是位氣質淡雅的女士,有一雙淺棕色的眼眸,明亮又溫柔。
看著你的時候,你覺得這雙眼睛能包容你所有的情緒。
路之珩坐在沙發上,鬆鬆垮垮地倚著靠背,姿態閒適。
就跟進了自己家一樣,比在自己家還放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主要是路之珩在說,說工作,說學習,說認識的新朋友,說出去遊玩。
Michaela安靜地聽著。
她和這位來訪者認識已經一年半了,差不多瞭解了路先生的風格。
只有在他主動開口的時候,他說的話才會是真的。
如果他不想,她是問不出來任何有效資訊的。
零零散散事情的說完,路之珩才跟她提起上次彈鋼琴時出現的情況。
語調平淡的複述整個過程,客觀而冷靜,彷彿一遍遍經歷痛苦的不是他自己。
Michaela問:“這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大概是……上個月吧。”
…………
兩個小時之後,他起身回家。
路之珩把車停在樓下,拿出一盒煙和打火機。
他不怎麼會抽菸,也不愛抽,只是喜歡在這種時候點一根。
看著它一點點燃盡能讓他平靜下來。
抽出一根菸,拿著打火機,又猶豫了一下。
他這種時候就特別……事兒。
不想讓車裡染上煙味,又不想去指定的抽菸區域聞二手菸。
家裡還有個破煙霧警報器。
嘖,煩死了。
早知道就不住平層公寓了。
現在去買套別墅還來得及嗎。
路之珩略有些煩躁,他把煙塞回去,回家進了浴室。
他整個人都浸沒進浴缸裡,腦袋擱在缸沿上閉目養神。
想著Michaela跟他的談話內容。
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說白了就是過不去那道坎。
而且也不願意主動邁出那一步。
哪有那麼容易啊。
他害怕。
*
沈雋定了定心神,按下門鈴,他的同學Amon出來接他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沈雋心裡藏著事兒,跑神了一瞬。
他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Shen?”Amon叫了他一聲,關切的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沈雋回過神,心想自己平時有這麼熱心腸嗎?
又一想,路之珩是他的朋友,年紀又小,他應該是把小路當做弟弟看了,所以才會這麼擔心。
沈雋做了個不怎麼恰當的假設,若是把路之珩換成沈恪,他的反應恐怕也是如此。
“抱歉,Amon,我可能得回家一趟,”他腦子有些亂,需要好好理一理,“我剛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做。”
Amon見他的臉色不太好,“需要幫忙嗎?”
沈雋思愖片刻,道:“有幾個問題需要向你母親請教一下,方便把她的聯絡方式給我嗎?”
他一無所知,不能輕易下定論。
*
路之珩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他泡完澡心情就好多了,晃晃悠悠進了書房,拿起課本預習新課。
他跟路夫人說他選這幾門課是為了完善自己的知識體系,其實不全是在敷衍她。
它們涉及到的剛好是路之珩不怎麼熟悉的領域,所以學起來花費的時間精力要更多一些。
學了一個下午,路之珩腳步虛浮的飄進臥室,心想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為什麼要費勁吧啦的選這幾門課。
夏季學期結束的時候老老實實畢業不好嗎,非要給自己找罪受。
他默默從空氣中抽出一把刀,對準自己捅了一下,然後栽倒在床上。
*
路之珩苦大仇深的度過了一個星期,跟課程相愛相殺。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他覺得很有趣的事情。
不知道這段時間沈雋是不是不忙了,路之珩每天都能收到他發的訊息。
餐桌上新換的一束花,被烤糊的小麵包,路上遇見的小狗……
偶爾還會發幾張照片來請教他構圖方式。
固定不變的是一張表情包,他之前畫的那個賽羅奧特曼。
第一次見到這張表情包的時候路之珩還有些驚訝,總覺得沈雋不像是會用表情包的人。
有來有回,路之珩也會主動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兩人的聊天頻率肉眼可見的增多,沈雋一直待在聊天介面的最頂行。
沒幾天路之珩就養成了習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有什麼事情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雋。
*
又是一個週六。
出門之前,路之珩想了想沈雋說的話,特意換了一件米白色的毛絨衛衣,看起來非常乖巧無害,屬於女性長輩看一眼就會母愛氾濫的型別。
十點半,到達沈伯父家門口,路之珩按響門鈴,陳夫人過來開門。
路之珩把懷裡的花遞給陳夫人,笑著說:“伯母,來的路上看見這束花很漂亮,覺得它很襯您,希望您喜歡。”
橘紅色的鬱金香開得熱烈而燦爛,很像陳夫人活潑又熱情的性格。
陳夫人眉開眼笑,接過花,“謝謝小路,這花開得可真好。”
“不客氣,您喜歡就好。”
路之珩進了屋,如法炮製,又把茶葉送給沈正源,這回是自己準備的,路之珩覺得自己明顯比上次有底氣多了。
沈雋一進門就聽見了自家伯母爽朗的笑聲,看來她是真的很高興。
吃了午飯,路之珩在沈伯父家待了一下午,喝茶下棋聊天,相當悠閒。
沈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路之珩。
男生笑起來乾淨清冽,陪長輩說話的時候總會微微低著頭,神色認真。
那天回去之後,沈雋想了很久。
他希望自己遇見的不是路之珩。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沈雋都不希望他遭受任何痛苦或是挫折。
又怕那真的是他。
往最好的方向想,是他看錯了,那輛車不是路之珩的,車裡的人也不是他。
退一步來說,就算那人真的是路之珩,他去見Michaela是因為什麼問題?問題嚴重嗎?
沈雋不可能直接去問Michaela,也不能直接問路之珩。
他現在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路之珩這件事。
萬一路之珩會介意他知道了這件事怎麼辦?
雖然他是無意間撞見的,但總歸是路之珩的隱私。
沈雋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路之珩的情況告訴了Michaela,以“我一個朋友”的名義向她諮詢這可能會是哪種問題?
遺憾的是他給的有效資訊太少了。
Michaela只能給他幾個很籠統的回答以及最保守的建議。
有可能是壓力大導致的失眠,Michaela建議他從壓力來源分析,可以帶著“那位朋友”做一些減壓運動,舒緩心情。
Michaela:[你說你那位朋友平時就是一副對什麼都不上心的樣子,也有可能是真的不在意]
Michaela:[因為真正重要的東西都放在心底,不會讓別人窺見半分]
Michaela:[這很有可能更深層次的原因,你可以試著尋找一下]
Michaela:[日常相處中儘量多給他一些積極正向的社交資訊]
最後,她建議沈雋帶著“這位朋友”來一趟心理諮詢室,讓他們當面聊聊。
沈雋看著這條訊息,苦笑一聲。
那可就露餡了。
所以,現在的他能做的也就是每天分出神來跟路之珩說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希望他能因此心情好一些。
察覺到他的視線,路之珩抬眼和他對視,“沈哥最近工作忙嗎?”
沈雋溫和一笑,“還好。”
路之珩心想,看來不是很忙,不然也不會有空天天給我發訊息。
那束花估計是送到陳夫人心坎上了,這次路之珩離開的時候,陳夫人對他的稱呼已經從“小路”變為了“珩珩”。
路之珩聽著,總有一種自家母親大人在喊他的錯覺。
*
次日九點,沈雋準時到路之珩家樓下,路之珩恰好下樓。
這是他們昨天約好的,今天要一起去馬場看看路遙。
這是沈雋的另一個策略,帶路之珩多出去轉轉,散散心,讓他保持一個好心情。
沈雋提起這事兒的時候路之珩還愣了一下,他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了。
十月初的上午天氣尚為溫熱,天空湛藍,乾淨的跟剛洗過一樣,陽光燦爛,難得的好天氣。
路之珩穿著一件花裡胡哨的衛衣和黑色工裝褲,手裡還拎著個長款外套,男生身上那股又酷又冷的勁展現得淋漓盡致。
見他下來,沈雋放下車窗,摘了墨鏡,“我正要給你發訊息。”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藍色經紗牛仔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半截鎖骨,沉穩之餘又帶著一絲不羈。
路之珩又解鎖了沈雋一個新的風格,別說,還挺帥。
“這就叫……”
路之珩本來想說心有靈犀,這個詞用在這好像不合適,但又想不起來別的,於是卡殼了。
沈雋挑眉,接上了他的話,“心有靈犀?”
路之珩沒想到沈雋想的也是這個,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心有靈犀”了。
然而事實是他在樓上看到沈雋的車了……
路之珩昧著良心點了點頭,語氣飄忽不定,“心有靈犀。”
他拉開副駕門上車,沈雋等他坐好才啟動車子,“昨晚睡得好嗎?”
沈雋好像很關心他的睡眠質量。
“還不錯,沈哥呢?”
“我也是,早飯吃了什麼?”
“牛奶麵包。”
“聽起來有點過於簡單了。”
“看來沈哥的早餐很豐盛。”
“阿姨做了小籠包,蒸餃,皮蛋瘦肉粥,還有……”
“沈哥,”眼見沈雋要給他現場表演一個報菜名,路之珩打斷施法,“再說下去可就不禮貌了啊。”
誰料路之珩下一秒就從後視鏡裡看見沈雋笑了,“騙你的,週末阿姨不上班,我的早飯跟你一樣。”
路之珩:“………………”
現在他已經逐漸接受沈雋時不時的崩人設行為了。
他記得二人初相識時沈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也見過他在工作場合嚴謹細緻,殺伐果斷的模樣。
兩人熟識之後,他又發現沈雋偶爾會做出一些和他的外表不那麼相符的舉動。
路之珩覺得這樣的沈雋很有趣。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們關係還不錯的證明,就像他在親近的人面前會不自覺放鬆下來一樣。
畢竟誰家好人會天天在親朋好友面前端著架子,客氣疏離那一套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馬場佔地遼闊,地勢平坦,兩人過去的時候,這裡的工作人員剛把路遙牽出來。
這是一匹栗色的荷蘭溫血馬,頸部拱起,背直且水平,腰與後驅肌肉深厚有力,體軀結構比例恰到好處,長尾垂在身後輕輕擺著。
很漂亮的一匹馬。
“路遙。”
聽到沈雋喊它,路遙溫馴的低下頭。
沈雋問路之珩,“你要摸摸它嗎?”
“路遙,你好呀,”路之珩伸手摸了摸它的脖頸,跟它打招呼,“我叫路之珩。”
路遙的眼睛明亮清澈,看起來就很聰明機靈。
路之珩想起了倔脾氣的小月牙,不由得感慨:“還挺乖。”
“聽起來你的小馬好像很不乖。”
沈雋很會抓重點啊。
路之珩動作一頓,他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
這都能聽出來?
但他是不可能承認的,“挺乖的,就是脾氣有點倔。”
沈雋摸摸路遙的腦袋,問路之珩,“想騎著它跑跑嗎?”
路之珩本來是不想的,但是來都來了……
不跑兩圈還真有點心癢癢。
不過,路遙還是留給沈雋吧,路之珩又去挑了一匹性情溫順的馬,換了身衣服,圍著馬場跑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