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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雁行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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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花朝節,是萬玄微的生日,往常父親在的時候,會帶她去雁行山踏青、賞花——就在他們住的小宅子後面,因為山形似雁,所以叫雁行山。這一天的保留節目,是到雁行山的雁頭處給娘磕頭。

爹說這裡“南面開闊、北有高山”,是絕佳的風水寶地,會保佑玄微一輩子平安健康快樂。

然而雁頭處埋的不是她娘,是玄微小時候鬧著要找娘,她爹連夜砌成的衣冠冢。

這事兒她爹做得十分隱蔽,沒走漏半點風聲。

一直到她爹要離開的前一夜,還跟玄微說:“如果以後想爹、娘了,就到雁頭處拜拜。”

這個時候,玄微才十五歲,個子還未長高,仰頭,眨巴眨巴眼睛,問,“爹,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聞言,她爹只是露出一個高人的笑容,嘴角提起,半真半假,“天機不可洩露,一切皆有定數。你只需要好好行醫便是。”

第二天,她爹果然不見了。

帶走了他最愛的琴。

給玄微留下一鍋豬蹄燉蛋,是玄微最愛吃的。

玄微把她爹做的佔風鐸掛在書屋的窗前。

沒事拉拉小竹筒,清脆空洞的砰砰聲。那風中的清音,彷彿是無處可說的思念,在細數親爹離開後一個又一個的日子。

最開始,玄微心上沒有過多煎熬,只覺得爹雲遊訪友,不過半年就該回了。

到第三年的花朝節,玄微已經滿十八歲,她爹連面都沒再露一個。

玄微也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採藥、製藥、給村裡人看病的生活。

闔村人待她十分親厚。

是以她為人看病收取的醫藥之資,也不多要,堪堪夠粟米菜蔬之用。

後來,佔風鐸收起來了,導火索是,有回楊嬸帶小兒子皮蛋來串門,皮蛋鬧著進了書房,看見佔風鐸之後,非要不可,還沒等玄微說什麼,楊嬸甩了兒子一巴掌,把皮蛋往外拽,皮蛋哭得很兇。

經此一事,玄微趕忙把書房的各種小玩意兒都收到臥房,對,都是爹做得,每一件都是心頭好。

當晚楊叔過來了一趟,說孩子發燒。玄微看了一眼,把了脈。

皮蛋嘴裡說著胡話,仔細一聽,依稀分辨出來是“我要風鈴”。是的,玄微得爹做的佔風鐸,還有一個名字,叫“風鈴”,應該是楊嬸告訴皮蛋的。

楊嬸在旁邊眼巴巴地盯著玄微,不知是為了兒子的病,還是為了幫兒子搞到風鈴。

玄微說,並無大礙,囑咐好好睡一覺。

因為不是疑難雜症,她這一來一回沒花多少精力,是以診金都免了。

楊叔送玄微出來,說道,“能不能借風鈴一觀,請竹匠照做個一模一樣的。”

玄微堅定地說,可以畫個草圖送呈竹匠。

佔風鐸是她看著她爹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加工出來的,她自信能畫得八九不離十。

楊叔沒說謝謝,看不出喜怒。

玄微到底送了草圖給竹匠。她喊竹匠翼伯。

翼伯看了一眼,擺手。說:“這小玩意兒,不能用不能吃,就是聽個響,圖啥?”

這直白的一句叫玄微想起老爹感嘆過的那一番話,“牡丹再美,也有韓弘,只因‘不效兒女子’,命下人特意把牡丹砍掉。羅隱不是說了嗎——可憐韓令功成後,辜負穠華過此身。”

他沒有多說。

玄微自己融會貫通了: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人覺得佔風鐸動聽悠揚,就會有人覺得幾十個部件、百般麻煩,最後只是聽個響。

勞心費力做出來的東西 卻無大用,再動聽、再動人,最後都被摒棄啊——不,不包括她,她很喜歡這些小東西,千金不換。

而且,她爹似乎也不排斥她接觸這些“無大用的東西”,甚至興之所至,還會詳詳細細地跟她說各種構造——不過,點到即止,尤其是當她腦筋一轉想要多問一點兒問題,他總是突然停下來不講了——真是氣人。

但捫心自問,玄微其實並沒有深入交流下去的願望,這些不是她的主業,所以她對各種機巧只是半懂不懂的,她之所以勤奮發問,只是因為看見她爹講得興致盎然,總得捧捧場吧?

她在面子上,一向是慷慨的。

反過來,大家也很給她面子。

所以,禁不住她再三請求,翼伯答應按照她畫的草圖做一個。

竹匠翼伯接過毛邊紙,把草圖上下左右一番打量,說,“可惜了。你有這製圖的好手藝,偶爾來我這打打下手,比你那給人換命的謀生強多了。還不用整天醫患關係緊張。怎樣,考慮一下?”

玄微啞然失笑。

見她不接話,翼伯拿起墨盒,繼續之前的工作,說三日後來取,擺擺手,讓她滾蛋。

這幾天時間,皮蛋高熱不退,還咳得肺都要出來了。玄微上門又看了一次,聽見他嘴裡還時不時說一句“要風鈴”。

問起飲食,楊嬸說:“你不說‘飲食暫緩’麼?所以只叫他喝些湯湯水水,幾天來沒正經吃上一頓。”

二人四目相對,玄微有些尷尬,道,“我大意了,沒說清楚,皮蛋是受寒發熱,首先,飲食不必高油高鹽,但是等病症穩定下來,胃口大開後,不妨喝些雞湯——雞肉也得吃吃,晚上睡覺時不要蹬被子,不然反反覆覆,確實不容易大好。”

這次下定決心要手到病除,是以一次說了很多話,開了一方藥去寒消喘,一共四種藥草。

以往鄉人得了這種小病,玄微不僅開藥方、給折扣,甚至還附帶送藥,畢竟都是自己上山採的,不費錢。

這回情況有異:家裡藥櫃除了枇杷葉還有一堆,川貝卻庫存告罄,所以玄微只能叫楊叔到鎮上的醫館去買。

當時,楊家夫妻二人的臉上就有些一言難盡。

自此,楊叔楊嬸似乎就和玄微有些生分了。

玄微有些頭疼。

到底還是自己心慈手軟,第一天就該開藥了啊,不但能得一筆錢,還能儘早擺脫醫患關係緊張的局面。

自己還是缺了一點天賦吧?不是醫術的天賦,是人情往來的天賦啊。

“哎。”連日裡多了幾聲嘆息。

新拿到手的佔風鐸也成了燙手山芋,不知道怎麼送畢竟有些鬧僵了,只好趁皮蛋在路邊野的時候塞給他,剛好被楊嬸撞見了。

之後,楊嬸又和她熱絡起來。

卻不是因為皮蛋有了風鈴,而是想給她孃家的親侄兒說親說給玄微。

乍聽話風,玄微哭笑不得。她期待的轉變,是有朝一日與親爹重逢,自己必定比前幾年厲害許多,叫她爹刮目相看。

她還沒想過,有朝一日見到她爹時,她身邊居然多出一個男人,甚至是兩個人,單想想那就很可怕。

扯遠了。

她對婚姻的看法,首先是受到了楊家夫婦二人的洗禮。楊嬸和楊叔經常因為雞毛蒜皮吵得不可開交。這給玄微增加了一分生活的惡趣味,也讓她對婚姻失去了九分興趣。

楊家夫婦是她生活的一面鏡子,時刻提醒她婚姻是個牢籠。她之所以對楊叔楊嬸這麼容忍,確實因為他倆暗中給她啟了婚姻的蒙——看了十幾年楊家夫妻混戰,她是該付一點辛苦費給人家的。

當然,除掉這個近例,日子過得美滿的鄉下人家實在太少——也許,她設想過,如果娘還在,爹孃一定幸福和美,那樣的光景,倒是能讓自己對婚姻憧憬一些。

她篤定她爹肯定是能叫她娘做個幸福的女子的。

她娘——罷了,不提這個名稱,她從來沒叫過一句“娘”,因為她一出生就沒有這種福氣。

她也套不出幾句關於親孃的有用資訊,畢竟對上她爹那張嘴,她從來討不到好。

以前她想好好聊一聊她孃的事情,她爹都會用“世上獨一無二的美人”來開始話題,然後兀自一臉沉醉。

玄微再問,她爹就用“世上獨一無二的大能人”來評價她娘,一邊說一邊露出一個五分崇拜五分驕傲的笑容。

每每話題到這裡,她爹就不願再往下說了。任憑她怎麼追問,也撬不開她爹的嘴。

但有一回,她爹問她,“還想知道你娘什麼事?”

“比如…”玄微略一思索,決定問出一個盤桓在心的疑問,“她…她最愛什麼?琴棋書畫?詩酒茶?還有,她愛錢嗎?你說她是在四十歲高齡生下我的?”玄微腦筋一轉,決定用好這個機會,狠狠吐槽一把親爹,“她跟著你粗茶淡飯,衣食無著,所以是你賺不到錢,她抑鬱而終了?”

聞言,她爹噗了一口茶。

玄微瞪眼。難道——不對麼?她爹一直是個“賺錢廢”,理由是,他對錢“過敏”。所以銀錢都是玄微賺來並保管的。

當然,她爹雖然不負責賺錢,但是她的醫術,確實是她爹三歲給她啟蒙,手把手教給她的。但她爹在外人面前沒露手過,他固執地不願暴露他會醫術這個事實。為了避人耳目,甚至還把玄微送到村裡的“賽神醫”那裡學了一段時間。

這會兒,她爹聽到她提錢,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拿起書,作勢要看。

玄微親親熱熱地捱過去,企圖挽救一下今日份的父女感情,“爹,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東西給你。”

玄微感覺到她爹隔著書睨了她一眼,然後聽到她爹有氣無力地說:“……你該不會藏了…黃白之物孝敬我,讓我一躍成為雁行山下首屈一指的富家翁吧~”

“倒沒那麼多,”玄微把手伸到衣袖裡掏啊掏,小小聲說,“您看看,這必將是我迄今為止賺到的一筆最大的財富。”

摸出了一疊手帕,展開包裹。

赫然是一枚凹凸不平間雜泥土的梅花狀銅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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