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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春山短暫且貧瘠的人生中,包括上輩子苟活的那幾年,最遠的距離也沒出過柳芽鎮。
她對柳芽鎮之外的天地是嚮往的,如果是跟隨柳月卿離開的話。
如今是要離開柳芽鎮,但也要離開柳月卿,柳春山對外面的嚮往中,夾雜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更何況,柳春山有種感覺,她覺得柳月卿讓她去賀家,也不是真的要她辦成什麼事。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去留,並不會因為她的感受有所改變。
於是在小廝說完那話之後,柳春山便沉默不再言語。
這就是身為奴籍之人的悲哀。
明明是人,卻能被像死物一樣對待,連去留的真實原因,也不必同本人交代。
當然,或許柳月卿或許是好意。
柳春山暗暗握緊拳頭,再過幾年,再過幾年若柳夫人真的躲過上輩子那場死劫,她一定一定要拿回自己身契。
……
賀家確實是著急離開。
小廝剛領著柳春山進門,就有人招呼他去幫忙。
“哎,小哥,那我呢?”
柳春山有些無措站在原地,看著陌生的宅院不知往哪兒邁腳,但那小廝因為走得急,遠遠回了柳春山一句什麼,也散在夜風中,一個字都聽不清。
柳春山無奈,賀家除了賀明珠,她跟誰都不認識,想著只能找人問問賀明珠院子,先找個熟人再說。
好在賀家人要離開,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人不斷,沒一會兒柳春山就見不遠處有人經過。
快要入冬的傍晚,天色暗下來的速度快得一步一暗,柳春山三兩步走到人前,也不敢細看,福身禮貌詢問道:
“這位小哥,我是新來的,請問二公子的院子怎麼走啊?”
被問那人並未答話,而是輕笑一聲道:
“明堂,看來你家新買的小婢女,是把我當你家奴僕了呢!”
柳春山心中一驚,抬頭去看,這才發現這人身後還跟著個人,只是因為天色和對方衣著色深,方才竟沒有發現。
此時再看說話之人,雖然著下人打扮,但仔細一看就發現通身一點奴僕的樣子也無。
畢竟誰家奴僕走主人前面,腰背挺得比主人還直呢?
就這架勢,這人怕是比賀家人來頭大,又是這副打扮——莫不是被她撞破什麼隱秘了吧?
柳春山這時候腦子倒是轉得飛快,努力讓眼神變得渙散,伸手在身前瞎扒拉一陣,然後將耳朵側向兩人方向道:
“抱歉,奴婢是買來給二公子試藥的,眼睛看不見,不是故意冒犯客人。”
兩人一靜。
被叫明堂那人眉頭一皺,剛準備說什麼,就見先前說話那人伸手攔住,然後伸手朝柳春山指了個方向道:
“喏,你順著那條路一直走,就到明珠的院子了。”
柳春山面上露出個笑,剛想道謝離開,但見對方面上笑得奇異,忙改口道:
“多謝您指路,但奴婢看不見,還請您說個具體方位。”
那人見柳春山沒上當,誇張地一拍腦門道:
“哎呀,是我忘了!”
“這樣,你轉身往前走二十步,然後左轉一直走就到了。”
柳春山規矩地福身道謝,然後保持雙眼迷茫,小心翼翼轉身,按照那人說的方向走去。
但她走著走著就發現被坑了。
轉身走二十步的左手邊,哪裡是路?分明是一個錦鯉池!
這是想將她扔下去餵魚吧!
夏天也就算了,馬上要入冬的天氣,她可不能真往裡跳!
可不往裡跳,那豈不是說明自己是裝的?
雖然可能人家知道她是裝的,但沒有揭穿,她就只能裝下去。
柳春山一邊飛快轉動腦子,一邊以極其緩慢的螞蟻步挪動,希望那兩人最好快點離開。
她這邊還在拖延時間,那邊那人倒先憋不住,哈哈大笑道:
“行了小姑娘,別裝了,逗你玩兒呢!”
“你往你跟前那條道直走就是,哈哈哈明堂,我說你家怎麼還買牙都沒長全的,確實挺有意思!”
那人說完,也不管被拆穿後尷尬在原地的柳春山,大笑著和叫明堂的男子,勾肩搭背往外走去。
柳春山左右看看,除了那倆人,並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邊,當即長出一口氣。
很好,沒有人看到,就不算尷尬。
收起裝瞎的小心翼翼,眼看著天馬上黑下來,柳春山快速往那人指的路上跑去。
只是這個過程中,她腦海中閃過另外一個人。
那個叫“明堂”的,和賀明珠有三分掛像,連名字都挺像的,該不會是賀家大公子吧?
那完蛋了,她當著新主人家的面,造謠人家買人試藥,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麼!
一想到自己剛才乾的事,柳春山腳下的步伐就忍不住加快。
沒一會兒,果然在竹林小道的盡頭,看到一座幽靜溫馨的小院,和賀明珠那個人一樣。
“誒,你哪個院兒的人?跑滄園來做什麼?”
剛在院門口站定,就有奴僕過來攔住柳春山。
“是阿春姑娘到了嗎?快請進來吧!”
柳春山還沒開口解釋,賀明珠被人扶著從房中走出,遠遠同柳春山打招呼。
那奴僕見賀明珠發話,自然不再阻攔,笑著將柳春山迎進去。
待柳春山走到近前,賀明珠不等她行禮,又笑著對她道:
“阿春姑娘見諒,事出突然,家中比較忙亂。”
“我先安排人帶你下去吃點東西,再洗漱歇息一晚,明日我們一早就出發。”
“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阿春姑娘只管告訴下人,待回了江淮,就按阿春姑娘的喜好來。”
賀明珠實在太過禮貌,讓柳春山除了點頭應聲,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直到對方說到最後一句話,柳春山實在覺得受不住,等賀明珠話音一落,就趕緊開口道:
“二公子,往後直接叫奴婢阿春,或者春山都行。”
“奴婢本身就是下人,二公子不必費心,該怎樣安排下人,便怎樣安排奴婢就是。”
柳春山說完,衝賀明珠恭敬一福身,轉頭便主動幫著收拾整理東西。
不知道該幹什麼的時候,就主動詢問院中其他奴僕。
滄園本就不大,從柳春山進來賀明珠的態度,到她對賀明珠說的話,大家基本都聽著。
見她沒有因為主子厚待拿喬,反而主動做符合身份的事情,個個對她態度都很好,讓柳春山很快和滄園的人熟悉起來。
到第二日早上出發的時候,柳春山已經不用人特意安排,就跟賀家的奴僕們上了馬車。
擔心弟弟的賀明堂,過來檢視的時候,正看到滄園的婢女,親親熱熱招呼柳春山一起坐車,想到昨晚的事情,不由得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