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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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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月逐人身體逐漸好轉,已經能扶著斑駁的土牆慢慢挪動幾步,只是因有寒毒在體內聚集,身體大部分的能量需要用來抵抗寒毒的侵襲。

所以僅僅兩個月,月逐人眼窩塌陷、眉角低垂,眼神中失了往日的光彩,身形消瘦,幾乎只剩下骨架支撐著身體,後背明顯駝了,彷彿老了十歲。

大漠上的嚴冬幾乎過去,窗外縫隙裡漏進來的幾縷陽光,勾得月逐人心裡癢癢的。

他已經有幾個月沒有曬過太陽了,他想曬曬這難得的陽光。

今日這耀眼的陽光,就這麼斜斜打進窗戶,灑在他的胸前衣襟上,像極了多年前石棺洞前那個午後。

【石棺洞深邃黑暗,落日餘暉斜斜灑進洞中,耀眼的金色陽光透過岩石的縫隙灑進洞中,與周圍黑暗的環境形成明顯的對比,猶如一道道璀璨的光柱。

金色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就像在光中閃閃發光的神女一般。

他本不信這世間有什麼註定的緣分,天下間所有的男歡女愛不過是流於皮囊的歡愉罷了。

但直到那個午後,那個金光灑進山洞的瞬間,他見到了這個世界上本就難得一見的美人。他便相信了,原來所謂生死相許,並非都是虛言。

僅僅幾個回眸一笑,瞬間的眼波流轉,便將她定格在了他心裡最最柔軟的地方。

彷彿她有神奇的魔力,月逐人也想弄明白,為什麼她明明野蠻任性,而自己卻時時覺得野蠻任性的合情合理;她明明心狠手辣,自己卻總能給她想出一萬個不得已的理由;她明明傷他騙他,自己卻永遠覺得此生虧欠她實在太多太多……】

是啊,此生實在是虧欠她太多太多……

他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白玉雕琢而成的小藥瓶,乾枯的時間摩挲著溫潤的玉石,這藥瓶中還剩一粒丹藥,還剩最後一粒。

月逐人從床上下來,慢慢挪到門邊,但早春的風還是冰涼,尤其月逐人身中寒毒,冷風一打,彷彿被一把鋼刀的刀劍扎進了血肉裡。

這股冷風激得月逐人連連咳嗽,劇烈的咳嗽令他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幾乎跌坐在地上。

一隻大手挽起了月逐人的胳膊,使勁兒將他從冰冷的地上拉了起來。

月逐人抬頭一看,正是孟鐵年,另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

自從他被救起後,一日三餐都是孟鐵年親自送來月逐人的房間,除了按時來診脈的郎中,孟鐵年不許任何人接近月逐人的房間。

短短兩個月,孟鐵年也彷彿蒼老了許多,額頭眼角多了幾條皺紋,連頭髮彷彿都花白了一些。

月逐人顫顫巍巍坐回到床邊,孟鐵年從食盒裡端出一碗熱粥,示意月逐人喝粥。

“我聽,聽郎中說,孟夫人在大風雪中生產,落了病,已經,已經兩個多月,臥床不起了?”月逐人艱難喘息著,斷斷續續說道。

孟鐵年這兩個月一直在照顧著身染寒毒的月逐人和產後臥床不起的孟夫人。

一個是聖上心腹之人,關係重大,一個是自己的愛妻,剛剛為自己誕下麟兒,哪個都不敢疏忽,兩個月以來,神經時刻緊繃著,人已經筋疲力盡,幾近崩潰的邊緣。

就在他心力交瘁的時候,月逐人突然問起了孟夫人的狀況。

想想還臥病在床、每天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妻子,心裡的堤壩彷彿瞬間決堤,淚水奪眶而出,鐵骨錚錚的將軍,此時哭得傷心欲絕。

月逐人看到孟鐵年將軍為了心愛之人傷心欲絕的樣子,彷彿觸動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曾經有那麼一個人,也像他一樣,為了一個女人的逝去而幾近崩潰。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孟將軍,只能深吸一口氣,從手中的白玉藥瓶中懷,倒出一粒藥丸,捧到孟鐵年面前。

“這粒藥丸,叫金珠壽元丹,有,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拿去給尊夫人服下,能暫且,保住她的性命。”

孟鐵年不可置通道:“金珠壽元丹?可是天山藥王爺煉製的?”

月逐人搖搖頭,抑制不住咳嗽了兩聲,低聲道:“一位故人所贈,這丹藥,也曾救過,救過我的性命,如今,只剩下,剩下這一顆,就給孟夫人吧。”

孟鐵年接過丹藥,略一遲疑,推脫道:“金珠壽元丹極為難得,我在營中多年,聽說它雖不能起死回生,但安神固元卻是非常好,很對你的寒毒之症。”

“給孟夫人吧,我不配吃這顆丹藥。”

“為何?”

月逐人沉吟半晌,緩緩道:“贈藥之人……孟將軍,儘管拿去,其他不必再問了。”

想必這金珠壽元丹背後,有很多隱情,既然月逐人不願說,孟鐵年也不便再問。

孟鐵年點點頭,顫抖著接過丹藥,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轉身匆匆走出門外,腳步剛剛邁出門檻,又折返回來,倒頭拜了三拜。

一個鐵塔一般的人物,此時伏地跪拜,磕頭如搗蒜,隨後便起身飛奔而出。

月逐人看著孟鐵年離去的身影,心內暗暗羨慕:他尚且有機會能夠救回自己的心愛之人,但我卻再也做不到。

月逐人輕輕摩挲著手心裡那個溫潤的玉瓶,玉瓶光滑細膩,握在手中,彷彿握著曾經那個故人的手。

孟鐵年捧著金珠壽元丹,一陣風般跑回孟夫人的房間。

自從在暴風雪中生產完後,孟夫人便受了風寒,本就孱弱的身子,更加不堪,纏綿病榻兩個多月,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孟鐵年讓老僕婦將陷入昏睡中的孟夫人扶起,在耳邊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待孟夫人微微睜開雙眼,孟鐵年便將藥丸塞進其口中,餵了一口水後,讓孟夫人嚥下去。

孟夫人幾乎完全喪失了吞嚥能力,一顆藥丸喂進去又被吐了出來,幾經折騰,藥丸隨著清水化了不少。

孟鐵年急中生智,將藥丸咬碎了,口對口度水喂進孟夫人口中,一粒金珠壽元丹,孟夫人吃下去的,也就半顆而已。

服下丹藥後的孟夫人,再次沉沉睡去,只是呼吸明顯比剛剛強健有力,孟鐵年守護多時,病情沒有變壞,心下稍安。

時間又過了一個多月,月逐人已經不用扶牆也能走出房門曬太陽了,而孟夫人,得益於那半粒金珠壽元丹的功效,身體已經大好,只是依舊下不了病榻,氣色極差。

孟鐵年赴任的時間日益臨近,赴任的路程卻還有很遠一段,赴任若是超了時限,按照大唐律例,免不了要領受一頓責罰,孟鐵年心內焦急,此時二人逐漸穩定,便著人準備打點行裝,開春便離開玉門關。

孟鐵年走到驛館後院門口,遠遠就聽到院子裡,一個小孩子發出的咯咯笑聲,循聲望去,正是李呈歸——就是月逐人緊緊護送的孩子,經過三個月的精心調養,身體也已經大好。

此時正在驛館的後院,跟小丫鬟玩耍。

“得幸是月逐人護佑得周全,這孩子全然沒有落下災害,若是有半分閃失,這孩子恐怕都沒有性命走到這兒了。”孟鐵年暗道。

大概是因為身體裡有一半的血脈源自龍香還,李呈歸的五官異常清晰明朗,高高的眉弓上臥著兩條濃密的眉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顯得眼窩比一般的孩子更深邃,眼眸中散發著深藍色的光,彷彿暗夜長空中的星。

李呈歸已經跟著小丫鬟嘻嘻哈哈玩兒了半個時辰,此時小臉已經紅撲撲的,異常可愛。

“這個孩子,從今天開始,便要隨你姓孟。”月逐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孟鐵年身後,兩隻眼睛痴痴得盯著正在玩耍的李呈歸,口中喃喃道。

孟鐵年聽到月逐人的聲音,便知是他來了後院,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身份尊貴,隨我姓,委屈了他。”

“得孟將軍照拂,才是他的造化。”月逐人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小聲說道。

“這孩子身世,宮中多有流言,聖上為何偏偏選中了他?”孟鐵年不解。

原來這孩子正是香還妃的兒子——李呈歸,也是皇上的最後一個皇子。

皇帝年事已高,楊玉環得寵多年尚且未曾誕下一兒半女,而香還妃入宮不久便誕下皇子,所以皇子並非皇帝親生這樣的說法被傳得沸沸揚揚。

事涉宮闈秘辛,孟鐵年不便點破,月逐人已然領會。

“香還妃的身世成疑,自她進宮後,聖上便起了疑心,在她身邊,安插了暗探……”月逐人邊說邊咳嗽著,語句也是斷斷續續,“雖最終,沒有查明她的身份,但卻能肯定,她入宮,與,與一宗西域寶藏有莫大的關係。”

孟鐵年聽到“西域寶藏”幾個字,心下一動,道:“早些年我帶兵在外打仗,倒是聽過不少軍營中的流言,其中就有提到過西域寶藏,莫不是流言中所說的‘寶藏’?”

“原本,我也以為,這是流言,但據月影門門人,蒐集,蒐集回來的情報顯示,在西域的,某一處山洞中,確實埋藏著一個藏金洞,只是不知,這個藏金洞在哪。”月逐人吃力道。

孟鐵年陷入了沉思,良久道:“你是說,聖上將這個孩子,託付於你我,是要,是要讓他……”

“是!”月逐人不等孟鐵年說完,便搶白道,“我身份不能漏白,但這孩子實在太重要,聖上交付任何人,都不放心,所以,將他交於,交於你我之手,要我們將他撫養長大,日後尋得寶藏,用以平定叛亂……”月逐人說得太急,以至於說完之後再次咳嗽不止。

“難怪,原來根源在香還妃的身上。”孟鐵年似有所悟。

說完,兩人陷入沉默,良久後,月逐人繼續道:“我體內寒毒聚集,不便行動,你帶著呈歸,先行,我在此處緩上數日。”

孟鐵年本不願將他一個人放在此處,但想到上任日期逐漸逼近,思索半晌後,最終同意了月逐人的建議。

時間一晃而過,沒多久便到了開春的時間,大漠上的風變得和煦,玉門關外的積雪在暖陽的照射下,逐漸消融。

破舊的馬車換成了新的,原先疲累的馬匹也被孟夫人換成了腳力更強勁的駱駝。

剛剛經歷過生產的孟夫人還不能見風,早早在老僕婦的攙扶下坐進了車廂軟包中,她懷中的孩子因在大風雪中受了寒涼,很是孱弱,也由小丫鬟照料著,與孟夫人同坐車廂中。

月逐人牽過呈歸的小手,交給孟鐵年。

呈歸年紀雖小,但此時也知道,是要與逐人伯伯分別了。

“逐人伯伯,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呈歸忍住哽咽,仰頭問道。

月逐人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匕首,交給呈歸。

“還記得我曾經教給你的招式嗎?”月逐人輕聲問道。

呈歸點點頭。

原來這一路之上,月逐人教了很多武功招式,呈歸雖力氣小,但招式總是記得極牢,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記得就好,你把我教你的招式都練熟了,我就回來教給你後面幾招。”說罷,月逐人用乾枯的大手,摩挲著呈歸柔軟的頭髮。

“你放心,我定會將他放在我身邊,半步不離的護他周全。”孟鐵年道。

月逐人站起身,眼神中滿是不捨。

“那我就將他,託付給你了。待我體內寒毒退去,我自會來找你們。”

“你有了解毒之法。”孟鐵年欣喜道。

豈知月逐人搖搖頭,無奈道:“沒有。”

孟鐵年原本高興的情緒瞬間又跌落回去。

“孟將軍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你且快快趕路吧。”

說罷,退後幾步,示意孟將軍的隊伍開拔。

駝鈴脖子下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像一曲悠揚的歌,飄飄搖搖隨著隊伍逐漸遠去。

孟鐵年的隊伍緩緩上了路。

月逐人一身破舊的粗布麻衣,頭上頂著一個斗笠,站在玉門關的城頭上,遠遠眺望著。

孟鐵年回頭,望著月逐人,城頭上站著的彷彿是一個陌生人,月逐人——月影門掌門人,曾經也是一個風流倜儻、眉目如畫的俊朗後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美人,可如今,頭髮花白、面容憔悴、身體佝僂,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孟鐵年心下不禁感慨萬千。

月逐人看著隊伍逐漸消失在天際,消失在茫茫大漠逐漸西垂的落日裡。

他孤獨的身影立在城頭,記憶中突然湧現出幾年前,那個曾經的故人,也是在這樣的落日餘暉中,在他的目送下,走進了玉門關。

月逐人嗆了幾口城門上的冷風,劇烈咳嗽著,咳嗽中的他,彷彿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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