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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一晃而過。
在坐上前往柳宅的馬車上時,棗丫兒突然開始緊張。
重來一世,若那人不是上輩子性情怎麼辦?
若是對方沒有挑中她怎麼辦?
她該怎麼說服對方?
……
棗丫兒的擔心很多,但都沒必要。
到了一座大宅院前,宋牙婆一說明來意,門房通報都不曾,就直接領了進去。
進了宅院,棗丫兒連宅院情形都沒掃上一眼,一群人就呼啦啦簇擁著一個年輕女子走來。
棗丫兒只一眼便認出,這女子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在院中上首坐好的女子,眉眼一抬就和棗丫兒巴巴的眼神對上。
那女子一愣,然後朝棗丫兒伸出一根蔥白似的柔指,輕輕一點道:
“你叫什麼?”
棗丫兒一愣,嘴比腦子更快道:
“舊時日當如過往雲煙,重獲新生,只求貴人賜名。”
話一出口,棗丫兒就後悔了。
她在亂七八糟說什麼呀!
先不說人家沒說買她,她這樣說話,對方會不會覺得她太無情?
正當棗丫兒心頭悔恨,不知該如何補救時,上首那女子突地笑出聲:
“倒是第一次聽人把入奴籍,說成是重獲新生的。”
“要知道入了奴籍,那可就跟個玩意兒沒兩樣,是能供我隨意打罵買賣的,這樣你還覺得是重獲新生嗎?”
那女子似是很在意棗丫兒的回答,問完之後便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棗丫兒抿了抿唇,挪動一下跪著的膝蓋,並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問題。
是了,平民再窮困潦倒也受朝廷律法保護,也是能正常行走的自由身。
一旦入了奴籍,再想脫籍就難了。
就算遇到個善良主子,不會吃太多苦頭,甚至能過上吃穿富足的日子,但終究是別人的私有財產。
可是對棗丫兒來說,這已經是她目前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不賣身做奴僕,也要被賣做侯鄉紳小妾。
買來的小妾,也是入了奴籍的。
想到前世那句話,棗丫兒重新抬頭看向女子,眼神堅定道:
“只要是往更好的路上走,無論做什麼,都是新生。”
這話一出,不僅宋牙婆心頭感慨自己沒看錯人,整個院中的其他人都面露驚訝。
倒是坐在上首那女子,只略揚了揚眉,便露出個讚許的笑容。
“心氣兒不錯,嗯……人雖乾巴了些,倒是長了雙好眉,便是比那春日遠山也不遑多讓。”
那女子誇了兩句,見棗丫兒緊張得扣手,眼中閃過促狹,話鋒一轉道:
“……如此,你往後便叫春山,跟我姓柳,願意就留下吧。”
“噗——”
這話一出,那女子身邊的婢女先繃不住笑出聲。
緊接著,其他人也紛紛低頭悶笑,最後連那女子本人也掩嘴笑起來。
棗丫兒也笑起來,但她不是笑名字,而是真正的開心。
她真的留下來了!
至於名字這種東西,她並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能用這個名字,重新活出什麼樣的人生。
“奴婢柳春山,謝夫人賜名!”
棗丫兒,哦不,柳春山笑過後,便高聲衝柳夫人謝恩,並鄭重行了大禮。
那些取笑“柳春山”這個名字的人,見她如此珍而重之,一個個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還有那心思細膩些的,一回想才發現,雖然“柳春山”這個名字作為女娃名字,顯得不符合常理,可夫人也賜了“柳”姓。
要知道,奴僕賜主人姓氏,那是隻有心腹才有的待遇。
要是差事再辦得漂亮點,主人一高興,重新脫了奴籍也未可知。
而柳春山在買下當場,就被夫人賜了姓,自然極得夫人喜愛。
柳宅中,想到這一關節的人,頓時笑不出來,心中甚至有些酸溜溜的。
柳夫人只是覺得,這樣出身的女娃,在這樣的時代還能這樣獨特,忍不住想逗一下。
無論女娃能不能接受這個名字,她都打算留下對方。
如今看到對方這樣的態度,不由得一怔,隨即真正展顏道:
“起來吧,先站到一邊兒等著。”
柳夫人說完這話,伸手隨意在人群中點了幾下,讓貼身婢女按流程考較。
最後又留下了三四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一一細細查問。
這個過程中,柳春山就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柳夫人。
柳夫人雖然叫“夫人”但年輕得很。
十七八歲的模樣,白嫩得堪比嬰兒的麵皮,還有一雙似含了秋水的眼睛,看向誰誰就覺得被珍視。
明明是正明媚風流的年紀,合該一身鮮豔,偏她穿得老成。
雖一身華貴,不笑的時候,又透著暮氣沉沉。
方才故意逗弄自己時,已然是露面這麼長時間,最有生氣流露的時刻。
柳春山看著想著,就想到上輩子自己聽到的訊息。
所以這樣年輕康健的好人,為什麼會死得那樣早?
真的是病死的嗎?
自己該怎樣才能幫到她呢?
“阿春,這幾日你先和她們一起,跟著青黛熟悉下情況,待規矩學得差不多,再到我跟前聽差。”
柳春山正皺眉愁思,就聽柳夫人喚她吩咐話。
再一看院中,採買奴僕已經結束,其他被買下的人站在旁邊,宋牙婆笑得見牙不見眼,拿著個荷包喜滋滋往門外去。
柳春山忙躬身行禮,謝過柳夫人,便準備跟青黛離開。
誰知不等一行人踏出腳步,本來消停的院門口,再次喧囂起來。
院中人齊齊朝院門口看去,就見為首一個面容和善憨厚,穿著體面的中年人,正被人簇擁著進門。
不過那中年人步子邁得不大,因為他左手還牽著個十四五歲,挺拔俊秀如青竹的少年。
正當柳春山好奇來人身份時,那中年人已然看到這邊的柳夫人。
他忙將少年的手交給旁人,快步跑到跟前,恭敬衝柳夫人一揖到底道:
“柳夫人安!”
“多謝柳夫人百忙之中,還記掛犬子病情。”
柳夫人伸手虛扶一下,含笑看向緩慢前行的少年道:
“賀叔不必多禮,這樣姿容卓絕的少年郎,任誰看了也不忍心,於我不過舉手之勞,且能否醫治還要大夫看過才知。”
賀老爺聽到這話,當即又是一拱手道:
“無論能否醫治,柳夫人這份心意,我賀某人都銘記在心。”
說完,賀老爺便轉身把少年拉到身前,將他身體轉向柳夫人,道:
“明珠,還不快謝過柳夫人。”
少年生了一雙漂亮的眼睛,可惜的是空有其形,其內無半點神采。
這個叫“明珠”的少年是個瞎子!
柳春山眼中的好奇,在這一刻化為惋惜。
這就叫天妒英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