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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單位大門的時候林曉菲又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那些棕色的會議室讓人壓抑，那個嚴肅的陳委員讓人壓抑，那三個對自已愛搭不理的同事讓人壓抑，甚至連一直笑意盈盈的吳老師只要出現在會議室裡也讓人倍感壓抑。
而現在，自已總算又逃出來了，雖然身邊是一個比自已年長三十多歲的尚城老人，但是這位老書記看上去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林曉菲，你很優秀哦。剛一畢業就進了公務員隊伍，在我們尚城人眼裡是很了不得的。”於書記對林曉菲笑了笑。
“哪裡哪裡，書記過獎了。我現在才剛剛工作，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以後還要靠書記多多關照。”林曉菲客氣的回應了於書記的讚美。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很聰明的，都受過高等教育，學東西也快。我之前也帶過幾個大學生的，居民區的那些事情，不用半年，幾個月你就可以上手了。”於書記淡淡的說。
“呶，這裡就是我們小區了。”於書記指了指小區的大門。
“噢，這裡啊。”林曉菲那顆充滿渴望的心瞬間又涼了下來。
那是一座座又老又破的居民樓，還不如自已租房子的那個小區新呢。小區裡到處都是亂丟的垃圾，亂貼的廣告，甚至還有狗狗留下的炸彈，簡直就是一個髒亂差。自已要在這裡實習半年。天哪，來這裡做什麼？來這裡能做什麼啊？
雖然小區的環境很差，但居委會的辦公室比想象中的還稍微好一點兒。它是一個位於一樓的三間房子打通之後改造而成的辦公室，而且條件也相對簡陋，但是比起街道那種深棕色的壓抑的氣氛，還是顯得舒心了很多。原木色調和白色的牆壁雖然老舊但是並不沉悶，看上去也算乾淨整潔。辦公桌都是黃色木紋的，很有小學老師辦公室的感覺。
林曉菲跟著於書記到辦公室的時候，剛好是下班的時間，辦公室裡只剩秦主任一個人。秦主任是一個面板白皙、化著淡妝的尚城女性，尤其是那一頭燙了小卷的捲髮讓她在那個年齡段裡算是比較時髦的。她比於書記更愛笑，說話的聲音也很柔和，在得知林曉菲和自已的女兒年齡相仿的時候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
林曉菲並不是一個天生內向的人，又在居民區認識了一群愛說愛笑的叔叔阿姨，話匣子也漸漸的開啟了，況且安排給林曉菲的工作也不多，除了跟著大家一起兜小區、接待居民來訪之外就是寫寫材料，日子過得也很舒心。
於是乎還是菜鳥的林曉菲就這樣天真的以為自已在職場上遇到了一群大好人，那個困惑已久的關於蘿蔔崗位的問題又開始在心裡蠢蠢欲動。
“秦主任，有件事情想跟您諮詢一下。我們單位的崗位是不是有些是給內部人制定的？”幾天後的一個上午，林曉菲終於按捺不住自已對於“空崗”的好奇。
“噢，這個嘛，你懂得啊。”秦主任覺得林曉菲提的問題本身就很奇怪。
“你是說有關係戶？”林曉菲問了問秦主任。
“街道里哪個人沒有關係啊？你自已也有的呀。”秦主任覺得林曉菲簡直是在明知故問。
“我沒有的。”林曉菲趕緊解釋了一下：“我可能是因為沒有關係，所以第一次沒被錄取，我又參加了第二次，才被錄取的。”
“噢，這樣啊。”秦主任的臉上顯現出一種驚訝的神情：“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姑娘啊，你剛來尚城，人生地不熟的，年齡又小，我也一直把你當女兒看。我只能說啊，街道很多人都是有背景的，以後跟他們打交道時要注意一下，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當然了，在我這裡說什麼都沒關係，我們大家都是把你當自已人的。但是街道就不一樣。”秦主任說這話時儼然就是一副熱心腸大姐的樣子。
林曉菲對秦主任的關照還是相當感激的，畢竟她可是自已從工作以來接觸到的最好說話的人了。
看來街道辦事處還真是個複雜的地方，蘿蔔的事情估計一時半會兒是打聽不到了。
可說來也巧，就在林曉菲疑慮重重的時候，市政科突然通知她去開會。
會議室裡，書情又看到了那個讓自已心生畏懼的胡科長，而且他的煙癮還很大，一邊開會一邊不停的吞雲吐霧，搞的整個會議室裡煙霧繚繞。不過一起開會的同事們對此倒是毫不在意，沒有一個捂鼻子的。
“我們今天花幾分鐘開個會啊，事情呢，也很簡單……”胡科長只用了三分鐘不到就把街道的任務講了一遍，而且用的是尚城的本地方言，林曉菲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是喜歡講尚城話的，你聽得懂嗎？”胡科長改用普通話問了一下還在發懵的林曉菲。
“聽不太懂。”林曉菲只好實話實說。
“不太懂？那就是不懂了？你在尚城上班，連尚城話都聽不懂怎麼去開展工作？你現在是在居民區吧，在居民區好好跟那些老師學一學，儘快聽懂尚城話。否則，你是很難做好本職工作的。”
胡科長依然是一副陰陽怪氣的調子：“第一次開會，我講普通話是照顧一下你這個新來的，但是你自已心裡要有數，不能總讓別人去適應你，你要主動去適應別人，當然了不只是適應我,其他的同事也要去適應。我們科室裡人員很多的，有公務員，有事業編，還有聘用的社工。之前別的科室發生過公務員看不起社工的事情，我在這裡給你提個醒，在我的科室裡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如果你因為自已是公務員而看不起社工，那麼不好意思，我市政科會把你踢出去，我們是不要這種人的。這是我對你的提醒，你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林曉菲聽的一頭霧水，自已初來乍到，跟科室裡的同事還沒打過照面就被科長來了個下馬威，真不知道這個科室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影響惡劣的事件。
“好了，你暫時先跟著宗老師先學習一下衛生條線的工作吧。”胡科長一句話就安排了林曉菲的崗位。
林曉菲就這樣成為了宗老師的學徒。宗老師是一個又黑又矮而且看上去髒兮兮的老太太，雖然快退休了但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
市政科其他的人看上去也都很奇怪：幾個快退休的老頭就不說了，一個穿著邋遢、話都說不清楚的老頭居然是副科長，據說還是從軍隊轉業過來的。一個辦公室十幾個人，放眼望去也就一兩個看上去還算正常。
而這間辦公室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簡直就是自已見過的所有辦公室中最糟糕的一間。且不說地板已經一年多沒打掃過了，好幾處地方都被磨去了一層皮。就連每個人的辦公桌也是亂糟糟的，不知道都堆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更鬱悶的是自已連個櫃子都沒有，只有一張佈滿灰塵的辦公桌和一個不知道修過幾回的舊電腦，唯一能放東西的就是辦公桌下面的櫥櫃，但是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清理過了，一塊抹布擦上去瞬間就變了顏色。
“你這張桌子在倉庫裡放的時間長了，我還幫你擦過呢，結果還是弄不乾淨。不擦之前更髒呢。”坐在林曉菲對面的一個老頭很和藹的說道。
“謝謝尤老師，我自已擦一擦就好了。”林曉菲一邊說一邊擦桌子，擦了整整三遍才把那張桌子弄乾淨。
“你要在居委會呆多長時間啊？”尤老師很和藹的問道。
“要半年吧。”
“哎呦，這麼長時間。我們還等著你加入我們的衛生隊伍給我們增添力量呢。”
“這個不影響的，我可以一邊實習一邊工作。工作上如有需要您招呼我一下就行。”
“哎呀，組織科的領導真會想花招，實習半年，呵呵。”尤老師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尤老師，既然她現在還要在居民區實習，我們就不要給她安排太多工。先讓她慢慢熟悉就行，反正有半年的時間呢。”宗老師倒是一副很理解的樣子。
“來，林曉菲，你過來認識一下，這是劉衝。也是我們衛生條線的人。我和尤老師年齡大了，以後衛生條線要以你們為主了。”
“宗老師，您這是哪裡話呢，衛生工作哪能離開您？您可是要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做下去的。”劉衝一邊拍馬屁一邊說：“哦，林曉菲，您好。以後您就是我的領導啦。”
“什麼領導啊，劉老師，以後我還要多向您請教呢。”林曉菲覺得劉衝的話很詭異。
“誒，以後要向宗老師請教，她是老法師。”劉衝立即糾正了林曉菲的錯誤。
“以後大家互相學習。反正衛生條線就我們四個人。”宗老師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哦，對了，居委會那邊下午還有個會要我參加。”林曉菲寒暄了一會兒便和幾位老師匆匆告別。
沒想到路過走廊的時候恰好看到了劉沖和宗老師邊走邊聊，於是林曉菲便找了個轉角躲了起來，因為這兩個人說話聲音很小，離得很近，頗有點兒竊竊私語的樣子。而且劉衝看上去心事重重，而宗老師一邊安慰他一邊說：“你放心吧，她不會留下來的。”
林曉菲把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莫非劉衝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蘿蔔？從目前的情況看是很有可能了。自已將來要和蘿蔔一起共事，還要跟在一個老謀深算的老太婆手下做事情，真是倒黴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