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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
4月。
“哎呦,這不是謇謇嘛,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裡?”
總督府裡,袁氏一臉得意地看著謇謇,對於謇謇的來意,其實他很清楚。
前段時間,為了抵制外貨,謇謇建立了大清紗廠,外國洋行得知以後,聯手抵制,向當地低價銷售同樣的產品打價格戰,本身就缺少資金的紗廠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倒閉。
雖然兩人很早就認識,但袁氏沒打算主動幫忙,因為以前謇謇認為他心術不正,棄他而去,這讓他很是記恨,不過,若是謇謇主動回來幫他,他也可以不計前嫌。
謇謇聽了這話,默默垂淚。
“唉!”
袁氏一瞅,好傢伙,這麼剛烈的一個人竟然……
“我說,謇謇,你有啥事就說,不要這樣那樣。”
謇謇一臉悲涼搖了搖頭:“我是為國家而悲,不為自己悲……整個國家,竟然沒有一個商戶站出來幫忙,眼看外國聯手坑害……”
袁氏嘆了口氣,果然,謇謇還像以前那樣,寧折不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好生意?即便現在幫他渡過難關,那下次呢?做資本,不狠怎麼和別的資本競爭?
“我跟你說謇謇,他們不幫你,情有可原,你想,誰幫你,那些洋行就整誰,即便那個盛盛,不也是靠洋人和某個大官才能做這麼大生意,否則,他一個清國商人,怎麼能被外國洋行容忍?其他人更不用說,現在,做什麼生意,不都得跟洋人、督撫合夥……你也別整天那個脾氣,大勢所趨,這個國家靠你自己拯救不了……”
謇謇估計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只是低著頭說了句:“你有五千萬沒有?”
袁氏見他不死心,只能繼續勸說。
“就算借給你又能怎麼樣?人家繼續和你打價格戰,一個洋行能拿出百萬兩白銀,怎麼鬥得過人家?即便你把所有清國商人都叫上,人家外國洋行也會聯合起來,到時候一臺十萬兩的機器賣給你一百萬兩,你買不買?”
謇謇一聽,也明白了現在的境況,在這種環境下,一個好的資本根本無法與其他資本競爭,就是與自己國內同行競爭都不可能,,想到這裡,絕望地站了起來,慢慢吞吞地往外走。
袁氏:“你幹啥去?”
謇謇:“去死,瞅著國家夕陽西下,也沒什麼活下去的動力……一切都完了……”
袁氏:我曰!
“喂喂喂,你別衝動,也不是沒有辦法,既然國外傾銷,你找個錢多的拉股份不就行了?”
謇謇楞在原地,隨後又開始嘲諷。
“你剛才也說國內有錢人都和洋人合夥,那誰又肯幫忙呢?”
袁氏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身邊。
“直隸副總督郝人,有錢的很。”
謇謇一聽是個漢名,便起了希望。
“他不是買辦?”
袁氏:“不是。”
“那他怎麼有錢的?”
袁氏:“想賺錢又不被擠兌,唯一的方法,就是做出來別人沒有的東西,知道那個大清香茶以及大清芙蓉吧?”
謇謇搖了搖頭:“不知道。”
袁氏:“……”
“反正,你去找他準沒錯。”
謇謇:“那外國洋行再擠兌怎麼辦?”
袁氏:“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整個清國,找不到第二個能幫你的人。”
京城。
天洲洲長府門前。
謇謇下了馬車,一臉謹慎地瞅了瞅大門。
站崗的馮程呵斥一聲:“那個誰,你幹啥!”
謇謇朝他拱了拱手:“這位兄弟,我是謇謇,專門來拜訪你們家大人。”
馮程朝裡面努了努嘴。
“找洲長的,是個清國人。”
方正穿著燕尾服從裡面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您好,我是府裡的對外聯絡員,您是貸款還是結交?”
謇謇:“貸款,也是結交。”
方正拿出資料夾:“姓名。”
“謇謇。”
方正:“年齡。”
謇謇:“……”
方正:“有沒有用過我們公司產品?”
謇謇:“沒聽說過。”
方正一臉不悅地收起資料夾。
“……那你這個就不能和我們洲長接觸,這樣,你去津市天洲銀行,和麥克經理接觸一下,他專管貸款。”
謇謇提前接觸到了後世的踢皮球。
天洲銀行。
大廳。
工作人員拿出一張表格遞給他。
“貸款填一下表格。”
謇謇填了一下表格,工作人員看了看說:“哦,是這個紗廠,不行,你這個廠盈利情況不太好,另外,這個廠不在直隸總督管轄範圍,若是您不能還款,我們怎麼強制收回抵押?”
“這樣,你先去找我們洲長,他若是簽字同意貸款,我們就貸。”
謇謇:盈利情況好了,誰還貸款?
沒辦法,謇謇只能又去找袁氏。
見他去而復返,臉上還帶著失望,袁氏就知道事情沒辦成。
“說說吧!”
謇謇:“去了京城,讓我去銀行,去了銀行,讓我去京城。”
“唉!”袁氏嘆了口氣:“你那廠投資多少錢?”
謇謇:“總共入股資金十一億兩千萬,除去折價機器,實際三億多……”
袁氏:這麼點,怪不得天洲銀行瞧不上。
“我跟你說,你現在辦理這個工廠,有問題。”
謇謇現在病急亂投醫,一聽袁氏指出問題所在,急忙站了起來。
“袁大人,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袁氏得意洋洋地說:“首先是你這個身份有問題。”
謇謇有些奇怪。
“我這個商人身份有問題嘛?”
袁氏:“你想,現在的工廠,只要建廠上市,別人追著買股票,不論工廠會不會賺錢,但你的工廠上市,怎麼股票無人問津?”
謇謇也覺得疑惑,坐在椅子上發呆。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袁氏笑了,心說,這件事你就不行了吧,還是本總督給你解釋解釋吧!
“問題還是在於你這個身份,無論現在還是以前,商人想要做大,必須要朝廷裡有人,各方面才能處理好,現在,要麼地方有督撫給你撐腰,這樣地方不敢刁難你,要麼依靠洋人,也就是買辦,這樣,從外面進口機器方便,一句話,不壟斷,怎麼賺錢?怎麼做大生意?所以,只有壟斷,才有利可圖,底下百姓雖然總是跟風,但人家很清楚,什麼人,才能賺錢。”
(直到今天,東方某國依然是這種情況,必須壟斷才能賺錢,所以,各地都有連鎖,連鎖,是新型壟斷,你看那藥店,還有沒有單獨的藥店,全是連鎖,一旦一個藥店公司倒閉,對很多地方來說是災難性的,所以,連鎖企業,照樣可以綁架經濟和政府,若是現在不警惕,等各行各業都開始連鎖,再想去遏制,就晚了)
“像那個盛盛,不也是跟著某個總督混?總督去哪做官,他就去哪裡辦廠,這就是壟斷。”
謇謇恍然大悟,但心裡有些不服。
“我就不信……”
袁氏打斷他的話:“你現在信了?”
謇謇啞口無言。
袁氏心裡有了一計。
“這樣吧,咱們做個交易。”
謇謇:“您說。”
袁氏:“重新建立紗廠,我出資,佔幾成股份。”
謇謇有些心疼現在的工廠。
“那我原來的廠呢?”
袁氏:“你原來的廠,股份複雜,根本沒有什麼競爭力,做什麼事都要商量,怎麼跟的上市場,你到我這裡開工廠,我投資,你經營,豈不美哉?”
見他還在猶豫,袁氏知道,謇謇放不下自己曾經的背叛。
“都是為了民族產業……”
說到這裡,謇謇拍案而起。
“好,我幹了!”
袁氏帶著謇謇重新來到副總督府。
看到他光臨,方正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總督大人,歡迎歡迎,裡面請!”
謇謇:哼!*****!你知道我啥意思!
大堂上,郝人老遠向袁氏打了個招呼。
“哎呦,袁大人,歡迎歡迎!”
袁氏朝他拱了拱手:“郝大人,給你介紹一個人。”
“誰呀?”
袁氏指了指後面的謇謇。
“謇謇,紗廠商。”
“哦?”郝人驚訝地打量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謇謇:“哎呦喂,袁大人也有發動機啦,可惜,老了點……進來吧!”
到了大堂上,雙方坐下以後,郝人朝方正招了招手:“上茶!”
袁氏:“我喝飲料。”
“上兩杯茶,一瓶飲料!”
袁氏掏出一盒大清芙蓉抽了起來。
“現在這大清芙蓉越來越貴了啊,連我都快抽不起了,如今生意這麼好,怎麼不擴產?”
郝人接過茶盞:“因為……慾壑難填,開工廠是我有需要,不是慾望有需要。”
袁氏聽了以後哈哈大笑。
“哎呦喂,還有這覺悟啦!”
郝人指了指謇謇:“您這不得仔細介紹介紹?”
袁氏扭頭瞅了瞅謇謇,好傢伙,到哪都是一臉冷漠的樣,讓他自我介紹,恐怕不行。
“這個……做紗廠起家,被外國洋行擠兌的不行,目前……廠子比較小,幾億投資,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堅持一年多,你就說厲不厲害吧!”
郝人確實覺得挺了不起,在這個官商、買辦壟斷的年代,一個人憑著商人的身份在這個時代堅持一年多,確實了不起。
郝人:“確實了不起,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袁氏拿起大清香茶,開啟蓋子噸噸噸喝了幾口,隨後往桌子上一拍:“振興民族工業!”
郝人臉上帶著微笑,他一點都不相信袁氏能有這個覺悟,無非是想讓謇謇做胡胡或者盛盛,他做左左或者章章。
“有啥好處?”
袁氏:“來之前,我和他商量好了,分股份,咱們兩個各佔四成,他佔兩成,只是呢……兩個不插手經營,如何?”
郝人:“那這個投資呢?”
袁氏:“咱們倆每人投資十六億。”
郝人正愁銀行裡有一大堆白銀花不出去,有這麼個賺錢專案挺好,最主要的是,還能有總督支援。
“那行,這個交易我投了,廠子辦在哪裡?”
見他同意投資,袁氏一臉高興地說:“就在直隸三省以內,你放心,前面那個紗廠,我來搞定,絕不讓他們牽連新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