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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了卡，李滿二和劉莽一進車間就立刻老實了。兩人對著電路板就是一頓搗鼓，李滿二負責外掛，劉莽在後邊不遠處焊接，之前在食堂高聲起鬨的高個子黃毛也安分下來，在李滿二相鄰的前面給電路板外掛。
幹了十幾分鍾，對面的一個長相還行，眼角一顆痣讓這女生多了幾分嫵媚的女生求助李滿二：“兄弟，這個外掛，你手不疼嗎？”
“不疼呀，習慣了就好。”李滿二廠里老員工了，邊講話邊外掛還是遊刃有餘 。
高個子黃毛熱情一笑：“你多幹幾天就習慣了，你是新來的吧！”
“哦哦，我不太喜歡黃色頭髮的，我對黃毛有陰影。”她繼續外掛，表情淡漠。
“你看起來挺年輕的。”李滿二打量對方的面容，心裡忖度對方二十歲。
“我才十七歲呢，是挺小的。”
聽到十七歲，李滿二默不作聲，他在腦海裡給出評價：那就有點顯成熟了。黃毛壓根不理會人家對黃毛的偏見：“看不出來嘛，明明挺有成人韻味，不像十七歲。”
“我沒跟你講話！”她這會停下手中的工作，就那麼盯著黃毛。
李滿二一直看不慣吃癟的黃毛，無所顧忌地笑著。看著因為自已吃癟而被逗笑的李滿二，黃毛不由怒火中燒：“給你臉了，我留個黃毛怎麼你了？”
眼角帶痣的女生外掛的手一滯，惱怒中還有委屈：“老孃兩次打胎都是因為兩個死黃毛，所以我看見黃毛就不爽，麻煩你不要跟我講話行嗎？”說到最後幾個，他的惱怒完全轉變成訴說之後的委屈，嬌媚的眼微紅，泫然欲泣。
“講話就講話，誰再吵就出去吵！直接出去得了，別來進廠。”該車間的黑衣女管理人員聞風而來，她忽略帶痣女生的眼眶將要決堤的淚水，厲聲斥責：“新來的，第一天就不好好幹，聊天能幫你把任務完成？完不成就滾蛋！……”
黃毛幸災樂禍，此時朝新來妹子口吐芬芳的黑衣主管就背對著他，小肚雞腸的他藉此良機進行報復，他對著新來的女生一會嬉皮笑臉，一會又微仰著頭給她一個輕蔑眼神。
李滿二看不下了，隨即仗義執言：“姐，是我剛剛主動找她聊天的，不好意思，我絕對不講了。”
黑衣女總管見李滿二開口，倒也不再責罵新來的妹子，只是對李滿二輕描淡寫來上一句：“你也注意點，不然，對你不客氣。”
“姐，那肯定呀。”李滿二堆著笑容，討好道。
不遠處的劉莽看著忍氣吞聲的新來妹子，心中感慨：不論是飛揚跋扈的外界因素，還是沒有優良思想擴充的迂腐內心，我們大多數人為了生活，還不是低頭屈服。
“劉莽發什麼呆？幹活呀！”黑衣總管雁過拔毛。
“姐，我馬上幹活。”劉莽調整好機器，繼續焊接。
李滿二看著剛被黑衣總管叱罵的新來妹子，再看看這種陪了自已一年多的電路板，綠色的電路板使李滿二的思緒飄飛，一年前腦海中的氤氤氳氳開始逐漸明晰並浮現眼前。
2020年七月，霖雨霏霏，溼漉漉的街道與灰濛濛的天空渾然一色。
電子廠招聘處，李滿二的眸子透露著懇求與堅定：“我真的可以，你讓我試試吧！”
“你之前有沒有類似的經驗，還有你的手著實不太方便。”一年前的黑衣女總管同時負責招聘，她穿著一條膝蓋暴露絲線的時尚牛仔褲，褲子被她前凸後翹的身材撐脹出稜角分明的線條。
李滿二開始裝可憐：“姐姐，我真的沒地方去了，我的手就是關節不能動而已，我踩縫紉機都遊刃有……”李滿二意識到自已說漏嘴了。
“踩縫紉機？你之前是幹啥的？”黑衣總管又看了一眼躬著身子盡是哀求的李滿二，“不要，不要！”
“我前半個月的工資不要，總行吧！”李滿二下了決心。
“這……”黑衣總管視線保持僵硬，陷入了糾結。
“我一個月不要工資，就當孝敬您了。”
黑衣總管霎時間笑臉逢迎：“你真願意？”下一刻，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強調道：“你要是幹不下去或者達不到產量，可莫怪我直接趕你走啊！”
李滿二見有機會，連忙應和：“當然了，姐，我肯定好好幹活。”
“行，劉莽，你帶他去宿舍吧！”
一個面容冷峻的二十歲青年走路帶風，看起來氣勢十足。可下一秒就打破了李滿二給他的第一印象，他大大咧咧開口：“姐，來了，來了！”
“你的新室友，劉莽好好照顧他一下。”黑衣總管大腿交叉，牛仔褲被過於充盈的部位勾勒出清晰可見的曲線。
“哥們，你從哪來的呀！我們之後是室友。”劉莽的語氣中喜氣洋洋的，可他卻表情卻似笑非笑。這讓李滿二有點驚奇，他還是客客氣氣地如實回覆：“我剛剛從湖南過來。”
“騙人吧！你以為我有這麼好騙嗎？”劉莽輕快地質疑，彷彿在陳述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事實。
李滿二心頭一愣，猜想著這小子怎麼知道我的來路。不等李滿二開口回答，劉莽又滿面春風：“開玩笑的，你不會介意吧！”說完，劉莽順勢把傘撐開：“來兄弟靠我近點，剛剛見到新室友太興奮了，忘記了開傘了。”劉莽一番無厘頭的發言，再加以熱情細節的手段，無形之間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謝謝了！……咱們寢室幾個人呀。”
“加上你，恰好四個。”
“就四個呀，那挺好的呀！”李滿二今天早上才從看守所出來，那地方可是一個房間把床堆滿 ，實在過於狹促。
劉莽帶著李滿二來到了一棟明顯經歷了一次粉刷的各個小陽臺掛滿衣服的七八層樓房。“到了，兄弟！”劉莽收了傘。
李滿二抬抬頭，他心中不由吐槽一下這棟老樓：這怎麼看起來跟監獄的樓房差不多，這劉莽說話也好聽，難道個個都是人才？想到這，他回頭看一眼溼漉漉的地面，狂狷的雨水在稍有疙瘩的較平整的水泥地面莊嚴宣讀著，宣讀李滿二離開監獄的事實，李滿二不禁暗自決定：這次，估計再也不會回到那個鬼地方了。
“你叫啥名字，兄弟？”
“李滿二，你呢？”
“劉莽。”
李滿二聽成了流氓，有點疑惑不解：“啊？……流氓？”
劉莽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答對了，滿二哥，你剛剛看到樓上妹子們的貼身衣物沒？咱們下面四層樓是男生住，那上面四層樓可全是妹子嘍！”
雖然老色鬼的語調非常到位，但是李滿二從劉莽臉上捕捉不到真實的喜悅，他淡淡一笑：“咱們寢室在幾樓，劉兄弟。”
“哈哈，我幫你拿東西吧，還有你希望在幾樓？”
李滿二也不矯情，把行李給了劉莽：“多謝劉兄弟了。”
“唉，好兄弟不言謝，對了，你這個行李好輕呀。”劉莽提了提包，發現只有幾件衣服的重量。
這時候走下來一對妹子，她們倆一個雙馬尾，一個長髮披肩，髮色都是一線黃色被柔順的黑色簇擁有一種張揚的美感，青春靚麗的面容再加上恰當好處暴露的鎖骨，說是人間絕色也不誇張。李滿二目不轉睛，劉莽的目光上下求索，待美人走後，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滿二和劉莽來到宿舍門口，氣氛稍冷，李滿二隻看到一個光著上半身的四十歲男子，而且寢室的空間異常逼仄，這種兩張雙人床就使得空間狹促的房間還真是少見，李滿二和監獄的房間一比較，感覺空間差不多擁擠，而且監獄的環境可比這乾淨整潔的多。這裡的兩張床下面都堆積著垃圾，有一張床更是疊滿各種真菌buff,吃剩外賣的灰色、白色菌絲恣肆蔓延，惡臭味鋪張襲來。
“額，這……”李滿二一臉黑線，欲言又止。
“秦哥，這是咱們工廠新開的，就住咱們這。”劉莽又回頭給李滿二介紹：“這是秦霄凜。”
秦霄凜左右手各自有黑龍紋身盤旋，老虎紋身從胸口延伸至啤酒肚，面部粗糙，看起來十分彪悍，他招了招手，笑意把眼睛擠壓成一條縫：“你好，歡迎歡迎。”說完，他起身了準備跟李滿二握個手以示友好。
李滿二一面握手，一面用艱澀的笑容打招呼：“你好，秦哥。”雖然這紋身李滿二在看守所天天見到，可這左右環龍、中間老虎坐鎮，他還是第一次見，他尋思：我感覺這比監獄還磕磣呀。
劉莽擠出一個笑容，頭轉向那張下面堆滿灰色菌絲的床：“滿二哥，委屈你住這張床的上面了。”
李滿二點了點頭，劉莽又給李滿二在櫃子騰出一個空間，李滿二把行李放好。這狹窄的空間卻給李滿二一種輕盈的自由，即便垃圾上菌絲猖狂的黴菌，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個靈動的袖珍小玩偶，李滿二看著自已有一道大裂痕的床鋪，他習慣性地看向天花板居中的位置，高懸在的攝像頭不在了，那種曾經壓迫的被監視感讓李滿二少了微許安全感，可他堅毅的目光清透只有此刻才是正真的自由。
曾經的荒誕就讓他繼續荒誕，猖獗的惡行姑且彌留過往繼續猖獗吧，跨越一絲一毫的時間去接近過去都遙不可及，我，李滿二無法回頭，那一往無前又何妨。滿幕堆疊的烏雲朦朧了整片蒼莽城市，曙光剝開天空的灰色外殼，原來天空還是湛藍色。壓迫李滿二心頭的失意過往，在撥雲見日的那一晌在主觀的角度再難以干預未來的李滿二，可這個世界的偏見總也那麼無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