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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清衍背靠車窗，拿著那把鐵質匕首，不知在仔細的刻些什麼，聞言輕笑一聲，“你多慮了，他自有辦法。”
“真的？”玄錦梨一愣，探出頭去，這一看果真看出了點門道。
鍾椰在一輛空板車上，零零散散的擺了數十根木棍，將它們拼成了“一二三四，大十中千”的模樣，周圍則好奇的聚集著幾個玄集村的小孩，都是四五歲的年紀。
“他這是在教他們認字？”玄錦梨大感意外。
“應該是識數吧，這種環境下想要教人識字，還是有些勉強了。”吳清衍淡淡地說。
即便如此，在這個崇尚文氣的時代來說，哪怕能多學會一點兒，已是彌足珍貴。
隨即收起匕首，露出了攥在掌心的一把細木棍，朝外邊招招手，很快鍾椰就走了過來接過，笑著道謝。
“阿衍，你也幫忙了呀？”玄錦梨豁然開朗，心想阿衍果真是面冷心熱，嘴上雖不說什麼，可暗中卻切實給鍾椰出了主意。
果不其然，不過短短一日，當玄集村的車隊，抵達一處規模不大的農莊時，不消鍾椰哀求，已有幾家帶孩子的人，主動替他向村長說情了。
鍾椰反應極快，趕緊抬手保證自已不會成為累贅，玄村長半推半就下，也就預設了他的存在。
等玄集村的馬車，正式進入村落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魏氏將車簾一打，把小閨女從騾車上抱了下來，“你北雲哥哥說要去跟本地戶打點，問你要不要跟著？”
“當然！”玄錦梨兩眼亮晶晶，親她孃親一口，隨即一路跑向了隊頭。
“這孩子，怎麼這麼愛湊熱鬧？”魏氏無奈，扭頭衝欲要跟上的吳清衍一笑，抱歉道：“要勞你多照顧一二了。”
吳清衍耳尖一紅，胡亂一點頭，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怎麼了怎麼了？”玄錦梨站住腳，見車頭處的玄北雲叔侄倆，不知為何吵吵嚷嚷的，不由插入了其中，將兩人隔開。
玄甲福憤憤不平地說：“玄家小五，你來評評理，方才我客客氣氣的去敲門拜碼頭，誰知一連敲了三家的門，都沒人應聲，有一家還當即摔了板凳！
“真是開了眼了，這天下還有這麼傲慢的村子！”
玄北雲無奈道：“你性子魯莽，是不是你哪處不妥貼，冒犯了人家？”
“難不成我還得點頭哈腰，三邀四請，才算是妥帖？”玄甲福委屈的很。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了，說不定人家是有難言之隱呢，現在世道這麼亂，關門閉戶不想見人，也是有的。”玄錦梨趕緊拉架。
吳清衍卻忽然靠近，正色道：“或許不是村風傲慢，而是這裡早已經了一座空村。”
空村？三人俱是一愣。
“可裡面分明有重物墜落的聲音。”玄甲福狐疑的看向那戶人家。
吳清衍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方才已經勘察過，這裡至少有五日沒有人跡活動過了。”
“難道？”玄家叔侄臉色一變，玄北雲迅速跑向那戶門前，口中告一聲罪，掂起一塊石頭，三兩下將門砸開一處凹陷，連續幾腳踹開了門。
待看清門內的情形，玄北雲幾人臉色鉅變，玄甲福動容道：“怎會如此，他是自殺的嗎？”
屋內最粗的橫樑上，懸著一根幾次截搭過的腰帶，牢牢的將一箇中年男子困在空中，微微的異味傳來，這男人儼然死去多時了。
一陣風吹來，男人身上的布衣，隨著他輕微的搖晃，顯得格外空蕩。
他瘦削的臉上帶著一絲異樣的平靜，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樣。
“他生前捱過餓。”玄北雲沉著臉，四處打量一番，從床上掀起被子將那人包住放了下來。
若非過不下去，想來這人也不會尋短見了。
玄錦梨蔫蔫地嘆了口氣，“自從離開家，我見過的死人，比過去小半輩子聽說的還要多。”
玄北雲強顏歡笑，“你才多大點，能聽說過幾件喪事？”
見叔侄兩個合力抬出了一卷被子，等候在外的玄村長嘴唇泛白，他定睛看了一會兒，無力的揮揮手，“埋了吧。”
另有幾個半大小子，跑到玄村長面前，輪番搶話道：“村長村長，我看過了，村北頭的房子裡都是空的。”
“我也是，南邊一個住戶都沒有，村尾也沒有人家了！”
“我知道了。”玄村長從袖中摸出一個紙袋，展開後拾起一把山楂果子，挨個分放下去，孩子們立刻高興地一鬨而散，各找各媽。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既無外人入侵，更沒有打鬥的痕跡，究竟是什麼讓這村子的人，做出了跟我們一樣的選擇。”玄村長喃喃道。
吳清軍摩挲著雙掌，“是啊，按時間來看，北地鬧了兵災的訊息，是傳不過來的。”
“莫非因為收成？”玄錦梨想起那張瘦到兩頰凹陷的臉。
吳清衍搖搖頭，“來時的田地我們見過，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不像是遭了災，我倒覺得既然地裡無事，問題也許是出在了賦稅上。”
玄錦梨靈光一閃，“你是說田賦？”
地裡收息不變，可要上交官府的糧食驟增，老百姓家裡的存糧別說賣錢，連自已用來吃用的存糧都遠遠不夠了，可不就要出事！
“如此說來，是這地方的縣令老爺犯了渾？”
他們所處的農莊，位於兩江地區的最北端，管轄這裡的縣城隸屬於中都省徐州府，名曰——崖南縣。
玄村長目光一凝，“箇中內情，等我們進城過路時，就能真相大白了。”
趕在入夜前，玄集村的車隊暫時佔據了這座空村的最南角，打算歇腳一晚，也算緩去這兩日風餐露宿的疲憊。
村民們緊繃的精神，隨著晚食的香氣得到了放鬆。
玄北雲領著鍾椰端來了一大碗豬皮凍，又禮尚往來的換回了一小鍋臘肉粥，皮凍在魏氏的巧手下，同薑末和細鹽拌勻成了一份風味卓絕的涼拌菜。
玄錦梨就著菜粥大快朵頤，最能吃的玄四郎險些把碗都吞進肚裡。
剛擱下碗，就聽在裡屋換衣的吳清衍，忽然喊她：“小錦，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