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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錦梨卻自顧自捧了茶，趁熱潤潤嗓子，沒接他這話，反而迂迴起來。
“我人小，不像黃掌櫃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我只消說出信上一二，掌櫃自能分辨真偽。”
“你說。”黃掌櫃點頭。
妹妹沒提前商量過，還有這一出呀？旁邊掠陣的兩兄弟，心裡納悶，卻沒那麼緊張了。
因為北地兵亂的事，他們是知情的，雖被幼妹將其中內容改頭換面，掐頭去尾了一番，可訊息本身無錯。
玄錦梨將餘下茶水一氣吞了，娓娓道來。
“如今鎮守北地的總督，乃是駐北將軍李難盡，他出身武將世家，累世功勳，更是今上的心腹能臣，是以皇上對他很信重的，熟料權勢燻心，他如今手握兵權，慢慢學著擁兵自重起來。
“前頭幾年，他甚至還將家中一位庶妹，送給了敵將做小，已有不受約束之勢。”
李難盡雖是鎮守邊關的重臣，可一來北境偏遠，二來他甚少回京，因而在民間名聲算是不顯。
正因如此，他的幾樁關鍵，居然會被對面的小丫頭如數家珍，這就不得不信了。
黃掌櫃目光復雜的看向眼前的小大人，心緒紛亂。
他撫弄著碩大的碧玉扳指，思索著道：“此事當年惹怒了聖上，因顧忌著要用他守關，便只是傳旨暗中責罰了，再派去一位督軍在旁警醒把控，也就作罷了，並不曾對外宣揚，京中之人都甚少知道，我也是那時進恪王府侍奉獻方時，偶然聽聞過一二……如此看來，你這話裡，倒是有幾分可聽。”
如果北地真鬧了亂，一經發酵，必將波折到他京中所留產業。
至於棲水鎮這邊，雖離得遠些，可事無絕對，也該防範著。
頃刻間，他腦中閃過無數困惑，可這些疑問，想必只有在那封信中，才能找到答案。
她說的對，這出買賣他不得不做。
正因為他曾見過兩分世面，清楚世道深淺，才更加無法抗拒這份可能。
難怪面前這個孩子，上來先試探他的過往經歷，換言之，這孩子是篤定自已識貨，才會找上他。
想到此處，黃掌櫃訝然之餘，反而放下心來，哭笑不得的摸過茶壺，自斟自飲。
沒想到他活了幾十年，居然會被一個小孩子賞識。
黃掌櫃被自已笑到，既已想通，就不再糾結，極為爽快的說：“玄小友，你開個價吧。”
真的？玄錦梨見真的成事，聞言一樂。
她早就想好價碼忙，笑眯眯道：“一隻雞鴨換三兩銀子，掌櫃的再饒我一個好處，可好？”
若是尋常家禽買賣，這絕對是獅子太開口，可為了那份情報卻是很值。
黃掌櫃穩下神來，“你想要什麼好處？想日後與黃記長期供貨，還是家中有人想來做份活計？”
他視線自然而言的，停留在一旁的玄三郎兩個身上，隨即暗中點頭。
這兩個孩子，他一早留意過了，皆是聰慧靈巧的孩子，尤其那個大的，氣質帶著三分沉穩，若真來黃記學徒做活，他是滿意的。
不想玄錦梨忙擺手，“都不是，不怕黃掌櫃笑話，世道不好，我們家是想舉家搬遷的，因此不求旁的，只求掌櫃的應允我，以後但凡相遇時，如果是力所能及的，能幫扶我們家一把就好了。”
不過是這點要求？
“這？”黃百貫一愣，撫掌笑道：“這有何難，玄小友與我投緣，即便沒這生意，我也自當如此，你只管放心！”
得了準話，玄錦梨立刻高興的見牙不見眼，道了謝後又跟上一句，補充道：“當然，若是他日黃掌櫃有難，需要我搭把手，我也願意。”
話說的理直氣壯，若讓旁人聽去，定然會調侃這小不點說大話，好似身份年齡懸殊的二人，真能互幫互助似的。
黃掌櫃放了話，立即傳人送來筆墨紙硯一套，親手擬了字據，又客氣的給玄錦梨和玄家兄弟二人，依次細細看了。
確保無誤，玄錦梨三個才鬆了口氣，三個孩子總算不再緊繃，玄錦梨招招手，黃百貫俯下身側耳過去。
玄錦梨將吳家兄弟進村之類的重要之事隱去，挑選著將話講完，黃百貫已是聽得面色深沉，他壓抑住心底惶恐，細細一琢磨，暗生兩分疑惑。
他倒不是看輕玄錦梨，相反是覺得假以時日，這孩子是能成就氣候的。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那個舉家搬遷的決定，常人多會守地而居，即便是販夫走卒時常流竄各地，也是短時無奈之舉。
唯獨他這等生意人，才會多地置辦產業，追逐利益，聞風而去。
眼前的玄家人，顯然不屬於這個行列，可她們卻做出了這種艱難抉擇，莫非世道甚至已經威脅到了他們一家的居存了？
念頭一起，黃百貫就壓抑不住了。
他一貫是個居安思危，嗅覺敏銳之人，往日裡為人處事做生意，也是走一步看三步。
他猶豫著將姿態放低兩分，慎重道：“我有一事請教，還請玄小友慷慨相告。”
“談何請教？黃掌櫃儘管問我就是了。”
玄錦梨在椅子上挪動了下，她坐的久了，腿都有些發麻，瞧見黃百貫變幻不定的臉色，好奇起來。
“小友家中既有雞鴨，自然也有田產，你如今打算遷走避亂，那些田地如何處置，族人又如何相處？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能使小友家中大人作此成算，其中必有關鍵。”
黃百貫凝視著她，懇切道：“這關鍵是什麼？”
還不待玄錦梨開口，門外忽而傳來一聲騷動，胡亂將門叩響，沒等通傳，竟然擅自推門進了包廂。
“什麼規矩？”黃百貫微微皺眉。
門口探頭進來一個小二，滿頭滿臉大汗淋漓，像是才從遠處趕來。
見了黃百貫，他不顧訓斥，上前兩步想要附耳過去，被黃百貫制止了。
“這都是座上賓，你不必避著人，什麼事，說吧？”
“大掌櫃，是，是京中黃記快馬傳來信報，說聽了恪王府的吩咐，讓掌櫃的速速親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