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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晴陰雨一瞬間，花開花落一瞬間。
白雲蒼狗一瞬間，滄海桑田一瞬間。
相聚離合一瞬間，刻骨銘心一瞬間。
春風得意一瞬間，青絲白髮一瞬間。
黃粱枕夢一瞬間，風光沒落一瞬間。
忘川奈何一瞬間，轉世輪迴一瞬間。
上窮碧落下黃泉，人間鬼道永不見。
…….
碧瓦朱甍照城郭，簷廊賦形韻高牆。社戲酒醉遊畫舫，雨山常潤隱繁華。
北山路棲霞嶺，門牌77號。寬簷綽宸，庭院深許。
門匾赫然印刻三字“小荷莊”。階墀的臺門浮著歲月滄桑，轉角處是水磨青磚的照壁殘垣。花格窗欞，明堂天井皆述說著老底子的掌故逸聞。
剝落的白牆，一株桂花悄然爬出牆，橙色的花蕊散發著濃郁花香。
老宅院裡沙啞的老者音，聲聲入耳。躺椅吱吱聲上下搖晃，老者宛轉低聲，重複吟唱，像是敘說著悠久的故事。院子裡，花草開的正旺。
牆角陰影處，一隻烏雲蓋雪，蜷著身體眯著眼正打著盹。一陣陰風而過，貓鬍鬚敏銳地動了動，機警地直起身，發出了一陣叫聲“喵….”主人聞聲，停止了吟唱，轉頭朝門口望去。
我穿過木門，在院子的那棵桂花樹下停留，猛然深吸了幾口，閉著眼享受這香氣四溢。
曾鬱收起傘，現出形體，走出樹下陰影，率先開口道：“老黎，別來無恙。”雙手抱拳，低頭微微作揖。
躺椅上的老者連忙起身，彎腰作揖：“曾使大人，許久不見。”
曾鬱走近老者，這時烏雲蓋雪便邁著貓步，徑直走來，圍著曾鬱的腳下轉圈。看來是舊相識了，連貓都這麼熟絡啊….我在樹下看著這一幕，暗自想。
曾鬱低頭望了眼貓，嘴角上揚，蹲下輕聲道：“好久不見。”
“曾使，裡面請。”老者拿起茶壺，邊說便往屋裡走，“曾使，這樹下的鬼差大人不一同跟來嗎？”黎姜看了眼樹下的我，轉頭問曾鬱。
“不用。”曾鬱冷冷地說道，隨後倆人一同進了屋內。留我一個人站在桂花樹下，我正準備伸手採花，聽到腳下傳來貓叫聲。“喵…喵…”一對琥珀色的眼仁，中間兩條像閃電的黑線瞳孔，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無奈蹲下身，輕聲說道：“小貓咪，我採點桂花可以吧？反正你家桂樹開的這麼好，我採點沒事哈？”
“喵…喵….喵…”烏雲蓋雪伸出雪白的貓爪，舔了舔，白色的鬍鬚動了動，直起身，抬起下巴，胸前是一大塊白色，甚是好看。我不自覺地上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它溫順地低下頭，直接在我腳邊躺下，尾巴左右晃動，在地上摩擦。
雖然我此刻是虛體，沒有實質的形體，觸碰不到它，但是它對我非常友善。是因為我跟著曾鬱而來，所以對我友善嗎？看來這貓實在通靈性，不僅能看到我，還不認生，此刻正氣定神閒地望著四周。
我快速地採好了桂花，拿出孟蘭心給我的瓶子裡，一一灌進去裝好。望了眼屋內，要不要進去？猶豫再三，我還是原地坐了下來。靠著樹幹盤著腿，貼著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曾鬱摩挲茶杯，瞟了眼屋外桂花樹，回頭對黎姜說道：“這件事，你可曾和其他人說過？”
“回曾使大人，老夫不曾和他人提起。”老者抽了口煙，緩緩地說道：“曾使，我上次和你提起的事...上頭怎麼說？”
“這件事上頭尚未給我答覆…”曾鬱微蹙眉頭，拿起茶杯在鼻尖細細品味，深吸一口。
杯中的茶葉根根分明，豎著懸在青色的水中。
淡淡的茶香，猶如細雨溫潤後的翠竹，一滴滴在碧綠的杆間滑落，在這個初秋，能喝上一杯上好的明前龍井，真是人間幸事啊……只是，他無法如陽間的人一般，細細品，讓這芬芳的滋味在味蕾間徘徊，再於喉間滑落，但此刻聞一聞茶香也是極其好的。
“老夫深知陽壽已近，這走常人的差事，還需接班人吶…”黎姜吸了口煙，吞雲吐霧，看著對面感慨道，手指觸著茶壺把柄輕輕摩擦，一時間空氣彷彿陷入冷寂。
黎姜做了28年走常人，常年呆在孤山梅園，就連親近的人都不知道他作為一個陽間的肉體凡胎，卻與陰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生死尋常，陰陽遊走’便是走常人的信條。
走常人是典型的陰陽人，天生八字極陰。能使身體藉助道具，將三魂其中一魂離體，輔助鬼差勾魂攝魄，緝拿遊蕩在人間的孤魂、已故亡靈，以及惡鬼戾靈。
走常人遠離群所，對自己的職業三緘其口，因不能透露陰間的秘密，陰間例法給予報酬達成陰陽秩序的和平交易。
雖然走常人擁有豐厚的報酬，但終究是陽人的肉體，常年累月的接觸鬼道，吸收陰氣，樣貌衰老，陽壽折損是走常人的命運。只是他們不墮九重地獄，為陰間服務越久，可以折算功德來免受輪迴之苦，也算為後代積陰德了。
“至於物色新任走常人，我們會另行安排，你且安排好後事。”曾鬱語調冷靜，似乎在敘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令對面的老者心下一沉，他以為這位鬼差大人，為念及多年的交情會流露難捨之意。
他吸了口煙，心中揶揄，冷笑了一番自己的多想，曾鬱怎會在意他這樣一個陰陽人呢，甚至自己都不算是真正的鬼道。隨即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尷尬與沉默。
黎姜望見窗外，夕陽西下，茶園被日落的光蒙上了一層鍍金，倦鳥歸林，暮色來臨。
“今天真是難得，哈哈我藏了一罈花雕，很多年了哇，不喝也是可惜，今天老朋友陪我這個老頭子吃一口吧！”
也許今日之後，與曾鬱在陽間相見便不太有了，自己的命運何去何從他都無法掌控。
生死有命，不如一醉今宵。想到此，他也不再遵循鬼道的規矩，說話文縐縐的了，該怎麼來就怎麼來，想怎麼痛快便怎麼痛快罷！
老黎直起身，對著曾鬱爽朗地笑了笑，撣了撣袖子間的菸灰，準備去後院拿酒。
看著黎姜走向後院的背影，曾鬱眯著眼，突然想到，只是10陰，可對於老黎而言已經相識20年有餘，他深知歲月時光對於陽間人類的意義。
黎姜陽壽60，卻比尋常人來的加倍蒼老，彷彿如耄耋老人般。怎麼一段時間不見，他走路都有些不太利索了。看來鬼道之氣，對於他這樣的肉體凡胎終究還是有巨大的損傷啊！
“老黎，其實…”背後傳來欲言又止的聲音，停頓了幾秒，聲音繼續：“其實我希望你能入鬼道，職位我會向黑白二尊通稟…”
曾鬱並不是毫不在意，自從上回拘魂黎姜提起自己的大限開始，曾鬱便一直悶悶不樂，雖然他比老黎頭更曉得他的陽壽幾許，只是他更希望老黎不選擇輪迴人道，而是當一名真正的鬼差與他繼續共事。
黎姜假裝沒聽見，步履蹣跚地走向後院專門儲存食物的屋子，裡面醃製了各種本地美食。醬鴨、醬肉、還有一大盆臘筍浸泡著，醬香四溢，周圍的貓貓狗狗都聞著要饞上三分。
當然還有各色酒罈子：花雕、紹興黃酒、白酒、竹葉青，酒罈更易存放還能提煉酒的濃郁芳香。
每年還沒入冬，老黎便早早地醬起這些食物，也好在過年前早早地吃上這些地道的本地菜。牆的一角是這些年存放的酒，以及空壇、空瓶空罐，整整堆了一面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