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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內行人如織,每個軀殼出了故障的靈魂,都聚到這尋找續命之法。
這人滿為患的醫院,令嚴書昶心煩得緊,他人生第一次動用了警察的優先權,江漪成了他的家屬。
一番看病流程過後江漪打上了吊針,扎針的時候江漪是醒著的,現在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蓋著嚴書昶拿過來的毯子,江漪靠著椅子一側的牆就悠悠睡去。
見江漪踏實的睡去,嚴書昶看見掛杆上瓶子裡的藥水還很多,於是就出去打了個電話。
江漪在被醫生問診時嚴書昶晃了一眼手機,有一個他師傅打過來的未接來電。
電話響了幾聲那邊就接通了
“小嚴吶,剛打你電話你咋沒接呢?”
“這邊有點事。”
“哦,那你先忙,咱晚點聊也行。”
“沒事,現在忙完了,有什麼事師傅你就說吧……”
“好,是你調到雲北來的事,上次你寄過來的申請這邊收到了……”
“……”
“書昶啊,你可真的想清楚了?真沒什麼牽掛了…你爸媽……唉,我也不勸你了,你想清楚就行……”
嚴書昶沉默半晌,看向身後的醫院,隔著層層高牆,他看不到江漪。
“嗯,師傅,我會想清楚的……那邊透過了嗎?”
“透過了,你把那邊的工作交接好,就可以過來了。”
“……謝謝師傅”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飽含著惋惜的嘆息聲,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嚴書昶從口袋中摸出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根菸叼在嘴上,火機一按,開始消愁。
一根菸抽完,他下了定論
“現在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他父母是雲北的緝毒警察,裝做走投無路的市井小夫妻潛伏在代號島的毒梟手下。潛伏了六年之久,為雲北警方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資訊。長此以往,本以為能順利抓住島,但卻突然失去了聯絡。
沒了嚴書昶父母的呼應,時隔一年之久才再次抓獲島手下的一個小弟,經過盤問警方得知,嚴書昶的父母早就暴露身份死了,死前受盡折磨,死相奇慘,死無全屍。
那年嚴書昶14歲,他對父母的記憶很模糊,但他知道爸媽深深地愛著他,爸媽離開前,媽媽伏在熟睡的他床邊說
“我們的小昶是哥哥,要替爸爸媽媽照顧好弟弟,爸爸媽媽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得去很久很久,但小昶放心爸爸媽媽會回來的,做飯給小昶吃,帶小昶去遊樂園……和小昶一起做好多好多事……陪著小昶一起長大……等爸爸媽媽回來……”
媽媽哭了,媽媽的眼淚砸到小昶的臉上,熱熱的癢癢的,小昶也想哭,想抱著媽媽哭,但他不能,他要裝睡,不然媽媽會哭得更厲害,還會把小杰也吵醒,然後小杰也哭……媽媽就不能走了……
他不想媽媽走,但媽媽要走。
他只能在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後,在黑暗中小聲哭泣,他跑到窗臺看著爸媽乘著車駛出了他的人生。
得知父母死了的訊息是在他18歲考上警察學校的那年,課間他被叫到外面,看到了他現在的師傅,那時的師傅比現在年輕多了,嚴書昶也是渾身散發著少年陽光的朝氣,他對師傅禮貌微笑詢問來意,得知跟他父母有關他興奮極了,但師傅卻說
“果然有你父母的風範,他們見到你肯定會很欣慰,但他們見不到了……”
嚴書昶瞭解到父母的死因,從此他立志要完成他父母沒完成的任務,為父母報仇,島,他一定要抓到。
經過多年的學習,對島的瞭解更深入了幾分,父母仇恨上升為家國情懷,島做的傷天害理的事太多,太多家庭因為他變得支離破碎,嚴書昶真正的理解了父母,也撫慰了小時候那個孤獨的他。
少年的陽光被失去父母的悲傷籠罩著,日漸暗淡,將島繩之以法的決心堅如磐石,於是有了如今這不苟言笑,面色嚴厲,冷漠淡然的嚴書昶。
一顆冷漠的心突然有了羈絆,這羈絆在一根菸的時間內判了死刑。
江漪在陌生且吵鬧的環境中醒來,她坐在長椅上,白色的牆,刺鼻的氣味,四周和她一樣打著吊針的人,但她們和她又不一樣,因為她們有人陪伴著。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陽光透過窗戶撒入這白色淨土,江漪看著落在自己腳邊的陽光,極大的孤獨感湧上心頭,醫院是個來了就會捱打捱罵的地方。
江漪小時候僅有的三次來醫院,都伴著一片咒罵。
第一次冬天洗衣服滑倒傷到了腳踝,忍著痛洗完衣服和剩下的家務,以為扛一晚上就會好了,但腳踝第二天卻高高腫起,三天後腫起的腿腳踝開始發紫,就像一個紫色的氣球,頭也昏昏沉沉發燙發痛。
江漪艱難地一瘸一拐的跟在媽媽身後來到醫院,媽媽說
“走快點!你個賠錢貨!你最好是要死了,就會浪費我的錢,就怪他們多管閒事……”
第二次,是父母離婚,她被當做皮球被兩邊踢來踢去,她第一次採取了自我了斷。那是一個下著很大很大的雨,打著很響很響的雷的夜晚,她被媽媽丟到爸爸家門口,她被媽媽推到傘外,沒站摔在地上,等她在雨中爬起身時,就只看見母親撐著傘離開的背影。
她渾身溼透了去敲爸爸家的門,屋裡的燈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去,她一直拍著門但都無人應,爸爸家還是黑燈瞎火,但她確信剛剛有看到光亮,她悽慘的喊了起來
“爸爸!爸爸!是我!爸爸開門啊,爸爸……”
她多希望父愛是盞聲控燈,她一喊燈就亮了,但這燈只亮了一瞬,之後就全是黑暗。
喊了半晌雨水早就糊了眼睛,哭沒哭她現在也記不得了。
還是沒人應,她收回發麻的手,安靜的在門前坐下,摸黑掏出包裡那瓶早就買好的農藥,她包裡為什麼會有農藥她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口腔裡很苦很澀的感覺,肚子很痛,接著是肺腑和喉頭。
她疼得在泥水中打滾,住爸爸家隔壁的鄰居聽見聲響出來檢視,就把江漪送到了醫院,迫於無奈江漪的爸爸只能來醫院照看。
爸爸說
“你個沒用的玩意,你知道你花了老子多少錢嗎?真TM是個賠錢貨,去哪死不好,要死在我門前,媽的真是晦氣……”
說完一巴掌打在了江漪臉上,真的痛極了。
第三次,是最好的一次,低血糖暈倒,袁夢壹著急忙慌的把她送到醫院,那次有人陪有人關心,但她還是不願意來醫院,因為她認為死了才能來。
而袁夢壹已經死了。
江漪陷入回憶,她漸漸感覺到窒息喘不過氣,呼吸急促眼眶溼潤,她抬手就想扯下手上的針頭,她要離開這裡,她不要來醫院。
就在她扯針的一瞬間,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了她,就落在她的針上,來人開口道
“你幹嘛?”
江漪茫然抬頭,透過眼中的淚花模糊的辨別出這人的大致模樣,跟她認為的一樣,是她希望看到的那個人——嚴警官。
看著附身向前的嚴書昶,江漪再也憋不住了,喘著粗氣,抱著嚴書昶說
“我不要在醫院,我不要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