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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南陽白家起火了!”一僧人飛奔入殿,急促的聲音打破了大殿的平靜。
南陽白家火勢很烈,不稍片刻便席捲了整個白家,魔族駐守各人都已退出南陽地界,而被侯萬枯魔化的白家門徒傀儡卻一個都沒帶走,困在那場大火是要被燒成灰燼。
周邊百姓叫苦連天,當發現起火之時已一發不可收拾,普通百姓救火也只是杯水車薪,太行寺收到訊息便派去一撥人協助滅火,訊息才傳開,詔陽更是火急火燎第一個衝到火場。
侯萬枯的三味真火又哪是那麼容易滅,詔陽忙活半天,灰頭土臉最終眼前也只剩下一堆廢墟,呆坐在廢墟前丟了魂久久不能回神,風一起,火又燒了起來,而他無能為力,呆呆看著一動也不動,石化般僵在當場,眼看火要燎著他的衣角,木小寧將他拽開,丟於一旁。
李澤源與歸辭隨後趕來,只可惜往日朱門青石,金瓦重簷的白家,現下連破敗之象都沒有了,火勢滅了又起,唯一能做的只能阻止火勢蔓延。
“你滾啊!”詔陽推開李澤源,這下,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有怨,怨李澤源逼他向鬼王磕頭,怨他會用白冰的內丹用在他人身上,怨他從不會及時救他次次受苦,更是全部錯他都歸在李澤源身上,沒有復活白冰是他的錯,與侯萬枯發生爭執也是他的錯,青龍門也不至在侯萬枯一氣之下一把火燒成灰燼。
李澤源將他扶起,任由他的拳打到身上,不由得心疼起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沒了家人,現在連家也沒有了。
“你滾啊,我不想見到你!”詔陽仍在發洩,拳拳打在李澤澤胸膛,發出悶響。
歸辭看不下去,一手拉過李澤源,順手將詔陽推開,手上力道稍重,詔陽踉蹌跌坐在地,歸辭看了眼,向木小寧喊道:“小寧,叫上太行寺人撤離吧。”
木小寧詫異呆住,怕是自已聽錯了,看向李澤源,只見他詫異並不比他少。
“撤。”歸辭又再次說道,看了眼地上鬼哭狼嚎的詔陽,竟沒有一絲憐憫,側臉看了眼李澤源,見他並不打算走,也不強求。
歸辭走後,木小寧帶著一眾太行寺僧人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了撤離,臨走在火勢周邊設下結界防止蔓延,火勢已可控範圍內。人一走,火勢持續,集中在白家地盤上熊熊燃燒,只有寥寥幾個熱心村民在潑水救火,詔陽更加茫然,更顯得彷徨無助。
他推開貯立不動的李澤源,結印起勢引來水柱澆注而下,如此重複,他也累得筋疲力盡,連水柱都引不起來,李澤源手指微動,如巨浪般的水柱從天而降,瞬間又如大雨驟降,暴雨覆蓋了火苗,漸漸弱小,雨也打溼了兩人。
“我讓你滾啊。”詔陽並沒有感激,爬起來將李澤源又推後了幾步,黑黑的指印在李澤源白衫上顯得突兀。李澤源依然未動,也沒有收卻法術,他與詔陽一樣焦急,不為別的,他也不想白家再無跡可尋。
“滾啊!”詔陽狠狠一推,李澤源腳下不穩倒在泥水裡,詔陽也沒想到他會倒下,腳下也是一空,壓倒在李澤源身上,瞬間泥水濺起,兩人都染上了泥濘,李澤的白衣髒得徹底。
“滾!”兩人咫尺的距離,詔陽直直衝著李澤源臉惡狠狠咆哮,自顧爬了起來斷續滅火。
李澤源靜躺在泥水裡,抬手拭去臉上泥水,茫然看著天,霧濛濛一片,心情也跟著陰鬱。突然眼前一手伸向他,映入眼簾是滄沫寧靜隨和的臉龐。
李澤源沒有接上他的手,自已坐了起身,一身素色白衣泥水流淌,白髮染泥垂在胸前,對於自已一身髒汙無奈笑了笑,說道:“你怎麼來了。”
滄沫收回手,說道:“偶遇撤離南陽的魔族,聽到些訊息,便想著過來看看。”
兩人看向那邊詔陽孤身一人依然狼狽滅火,靈力運轉不起,轉而一桶一桶水提起來回跑,原還有幾個熱心的村民也已散去,廢墟已沒有救火必要,陪著他的沐清思也累到坐在一旁。
滄沫與李澤源對視一眼,便走了過去,振臂一揮,他是水中妖,運水當然不在話下,漫天水流四方湧來,轉眼間,水漫過小腿肚,廢墟又變成泡在汪洋裡,未燒盡的浮木在水裡飄著,火是滅了。
詔陽回頭看向滄沫,身後已沒有了李澤源身影,稍稍的失落閃過眼底。
“臭魚。”詔陽此時覺得他無比親切,緊繃的神經一經放鬆,整個人搖搖欲墜,倒向滄沫。
不遠處沐清思也急忙跑了過來,滄沫伸手扶住了他,卻見他已暈了過去,靈力耗盡,只不過李澤源在時他一直在強撐罷了。
兩人在附近找了一處客棧,將他安置妥當,滄沫聽著沐清思簡要說了她知道的事,滄沫不禁側目,也認為詔陽對李澤源言語過激,也難怪最終會只剩他一人。
季夏轉孟秋,雨水比以往都多,連著幾日大雨連綿,白家建築被沖洗乾淨,詔陽立在雨中,任憑雨水沖刷臉龐,沐清思撐傘立在一側,可雨水太大,兩人都溼了身。
詔陽一片片撿起磚瓦,廢木,又一片片歸類放好,背靠青山,面朝繁華方圓幾里的白家地盤,他就一點點徒手整理,像沒有思想的木頭呆滯,不知疲倦。
滄沫遠遠看著不禁動容,五指輕釦著欄杆發出輕響,誰又會想到天之驕子的詔陽已經歷最慘,還有更慘等著他。
直到兩手十指都磨破了皮,詔陽也沒有停止整理這堆廢墟,這原本是他曾經的家,他咬牙強忍,血腥味充斥肺腑,離白家被滅已過去三年,這裡的每一磚一瓦都在提醒著他,白冰滿身血汙倒在他眼前又出現在腦海裡,此仇必報,但他已無人可靠。
李澤源沒有再回太行寺,與歸辭間的摩擦未解,再者也放心不下詔陽,他也沒有走遠,在附近客棧暫住,為了不讓詔陽起疑,他遊說一些村民幫著詔陽清理殘址,但沒錢難辦事,主動幫忙的人也少,他突然就想到金光閃耀的歸辭,內心掙扎過後還是放棄了找歸辭的想法,靠著在臨近地界除祟殺妖掙的幾個錢全用在幫詔陽上。
太行寺內,歸辭如往常平靜淡然,木小寧忍了幾天,還是問了出口:“師父,當真不幫他嗎?”
歸辭無動於衷,專心誦經。
木小寧接著又說:“這幾日,只有寥寥幾人在幫著清理白家殘址,我們也派些人去吧。”
此刻木小寧的話有點多了,歸辭斜睨了他一眼,依然默不作聲。
木小寧沒有再說話,看向兩側跪坐誦經的師長們,對上無嚴的眼神,發出求助的目光。
無嚴會意,站了起身說:“世尊,我熬了些新藥,看時辰應是快好了,這回做些糖棗如何。”
果然,歸辭停了手上動作,抬眸看著眼前香壇燃著的香茬,沉吟片刻才緩聲說道:“都還好嗎?”
無嚴與木小寧對視了一眼,便當他是問藥,當即回道:“當然好。”
木小寧立即心領神會,補充說道:“李前輩在南陽一帶除妖,無礙,詔陽在清理殘址,累倒幾回。”
“有些苦,自當要受著。”歸辭淡聲應道,閉眼繼續誦經,忽又道:“通知各大小仙修門派,盡人事看天意吧。”
木小寧愕然,看向無嚴,見他攤了攤手也表無能為力,隨著無嚴出了佛殿,兩人相伴而行,木小寧問道:“無嚴師長,師父這是何意?”
“你覺得何意?”無嚴取下晾曬中的棗幹,裝入布袋。
“只作通知,不可言明。有用嗎?”木小寧不解,如果只是將白家重建的訊息通知出去,太行寺不表立場,當真會有人會來幫詔陽嗎。
“有些苦,自當要受著,你儘管聽世尊的,沒錯。”無嚴走到藥罐前,揭開那刻,一股濃烈的藥味飄散在空氣中。
木小寧微嗅一會,問道:“這藥誰喝?”
“沒人喝,做糖棗呢。”無嚴笑道。“做好了,你要不要嚐嚐?”
木小寧想起上回做的糖蓮子,那股怪味突然就竄上舌尖,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東西聞起來苦,可吃起來甜。”無嚴笑容慈藹。
“既是藥,為何要做甜的?”
“那是吃藥的人怕苦。”
木小寧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詔陽整日都低頭不語,累了就靠在廢墟上睡一覺,醒了就繼續幹活,渴了就著水坑喝兩口,還好餓了有沐清思送來的清粥可裹腹,經過大半個月沒日沒夜的收拾,白家廢址也逐漸成形了平地,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留下,詔陽消瘦了不少,看著黑黢黢的焦土,顯得六神無主。
“公子,近日南陽邊界多了些妖魔作亂,聽說李前輩受傷了。”沐清思為詔陽盛出一碗粥,試探性說道,她也是聽滄沫所說。
“提他做什麼。”詔陽沉著臉,對李澤源的事他並不感興趣。
“其實李前輩一直在暗中幫你。”
“我不需要他幫。”詔陽將粥碗重重放下,挽起袖子繼續疊著瓦片。
“公子,你一個人沒辦法重建青龍門。”
“那我也不需他!”詔陽的怒喝,嚇得沐清思倒吸了口涼氣,不敢吱聲。
滄沫聽到聲音便走了過來,安慰了沐清思幾句,走到詔陽身邊陪著他清理瓦片,說:“星辰子,你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很羨慕你嗎。”
詔陽看了他一眼,在去往西海降鯤鵬路上,他是有說過。
“白前輩一生都在護你,因為他是你哥哥,可李前輩呢,他並不欠你。”滄沫訥訥說著,手上動作未停,他沒有回應詔陽的眼神,接著說:“你認為眼下什麼最重要呢,是已經回不來的哥哥,還是你手中的這堆磚瓦?”
詔陽下意識看向那堆被火燒褪顏色的磚瓦。
“我羨慕你,就算你多不懂事,白前輩也會替你擺平,就算你再過分,李前輩不也沒放棄你,不是嗎?”滄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看向眼前廣闊的平地,腦海裡浮現白家朱門青石,金瓦重簷將又會在這裡平地而起。“該守護的我們就要拼盡全力去守護,你也該成長了。”
詔陽安靜聽著,握著瓦片的手漸緊,滄沫說得再好,他也無法釋懷心裡的矛盾,他唯有向李澤源發洩。
“我不能讓我的族人來幫你,我畢竟是妖,若讓魔尊知道了,我全族不保,所以你應該好好想想,到底誰在幫你,誰才能幫你。”滄沫不知道這堆廢瓦留著還有什麼用,詔陽這般執著,或許是因為曾經嵌在青龍門上的磚瓦,但是該捨得舍,該留才留。
“不要說了,以青龍門、風清門以往鼎盛之勢,人脈極廣,我不信除了他,我別無可依。”詔陽眼中透著犟勁。
“你是天真,還是傻?”滄沫回頭看著頹廢無神的詔陽,見他不語,接著說:“早有訊息放出去,各大小門派也知道南陽白家遭了大火,如今呢,無人問津。”
“或許路遠,未到而已。”詔陽依舊嘴硬。
“李前輩在為你排外患,歸辭世尊在為你內建鋪路,你可以當作不知道。”滄沫長嘆了口氣。不想再說,他要裝不明白,怎麼說他也不會明白。
重建白家大宅光靠詔陽一人確實是做不來的,詔陽守著空地又是等了幾日,依然沒有見到有來支援的玄門宗派,詔陽開始還自我安慰可能是路上有耽擱,可再往後他也開始失落,青龍門鼎盛之時,他與多少人稱兄道弟,而如今卻無一人前來。
他如同丟了魂般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該去哪,髒破的衣服幾日未換,凌亂的頭髮鬆鬆散散,如街邊乞丐般不起眼,他踢著腳下的石子,而那顆石子反彈回來打在他的膝蓋上,他抬頭,木小寧站在他正對面,面無表情看著他。
“呆子。”詔陽輕聲喃語,似只喊給自已聽。
“傻子。”木小寧回應了他。
兩人就著路邊臺階坐下,木小寧一身乾淨整潔灰色僧袍,頭髮束得一絲不苟,而詔陽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鮮明的對比,路過的行人不由得都看上一眼。
木小寧遞過饅頭和水。
詔陽接過,不禁失笑:“大老遠,你帶個饅頭?也不帶點鹹菜。”
木小寧一臉平靜望著他,淡聲說:“這是我的口糧。”
“你什麼時候也愛吃饅頭……”詔陽說著聲音淡了下去,常吃饅頭的還有李澤源。
木小寧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缺錢啊,你能借點嗎?”詔陽咧嘴一笑。
“我問師父要。”
“呵呵,你不會一個錢都沒有的吧。”詔陽嘲笑道,啃著乾巴巴的饅頭,索然無味。
木小寧被噎了一下,也不是沒錢,只是錢他給沐清思用來照顧他了,不然他吃住都成問題。
“與青龍門、清風門交好的各大小門派,我會親自去籌錢,你放心吧,不用你錢。”詔陽將最後一口饅頭塞到嘴裡,好強心驅使他不能在木小寧面前脆弱。
“師父說,有些苦自已受過,才有所悟。”
“你也要給我說教嗎?”詔陽不耐煩起身。
“不是,不得師父允許,我不能幫你。”木小寧看著詔陽的背影,斜陽之下,他形影孤單,頹靡之態一點不見往日乖張肆意之姿。
高處簷角下,兩抹青色身影眺望著這一切。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殺他多沒意思,他這般行屍走肉活著不更有趣?”
“但不解恨。”
“毀掉一個人就要先毀掉他的信念,讓他希望破滅,再重燃,再絕望,享受他崩潰過程比什麼都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