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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是一座墳墓,
人的七情六慾搭了一班草臺子,
吹拉彈唱,
哭天搶地,
起初,沒有人聽到墳裡的動靜,
咚咚咚,撞擊棺材板的聲響傳來,
拉二胡的崩斷了一根弦,
吹嗩吶的鼓起了腮幫子,
敲銅鑼的震飛了鑼棒槌,
血,
是血,
從墳墓裡咕咕冒出!
拉斷的弦崩斷了手;
圓溜溜的臉皮脫落;
棒槌洞穿了摔喪盆;
詼諧而又滑稽彷佛是一部默片,在光怪陸離之間只剩下一抹顏色,其灰白之色充斥著整部色調,
忽然,
一種詭異的色彩爬了出來,
是血,
從血緣中,
從墳墓裡,
爬了出來!
周庭透過面前兩位警察的衣袖,依稀能看到小小廁所裡擠滿了警察,人影綽綽,躁動不安,
不停忙碌著。
兩位警察結束通話了電話,
用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大致打量一下週庭,隨即開車將他帶回了警局。
警戒線已經拉上,
周圍正正緩緩聚集吃瓜學生,不一會便將整個圖書館圍的水洩不通,
人聲鼎沸,語笑喧譁;
呼朋喚友,奔走相告。
車內一直保持著沉默,
呼嘯地駛向警局。
……
“啪!”
電影中審問嫌疑人用強光燈並沒有用上,反倒是方哲見到周庭,高興地溢於手上,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額........”周庭。
做完筆錄的周庭被一個滿臉都是鬍渣的中年男子帶到了辦公室,說了一句稍等之後,中年男子匆匆奪門而走,
看著眼中一灘幽怨如水的周庭,方哲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
簡潔的辦公室,僅僅擺放著一張落滿灰塵的茶几,幾張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靠背椅子,方哲坐在上面晃來晃去,
周庭幾步便走到了窗戶前,向下看去,只見絡腮鬍中年男子領著幾名警察上了警車。
“哦吼!阿庭,你是不是看到了。”
耳邊聽到方哲的突如其來的問語,並伴隨著椅子停止的聲響,周庭眉毛微不可察一挑,轉過身去,看向了椅子上的方哲。
方哲舉起手機,校園貼吧已經炸開了,不停有人在刷貼。
一會一個爆炸性的標題配上“大家都說”的開頭,
片刻一個短影片帶著晃動的模糊鏡頭以及驚悚音樂,
點選量隨著重新整理,上升的速度讓人咂舌。
方哲一個接著一個點著,時不時評論著,樂呵呵笑出聲來。
周庭看著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傳播速度也太快了,也太恐怖了,
沒有任何調查,沒有任何根據,怎麼奪人眼球怎麼來,怎麼刺激恐怖怎麼寫,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周庭接過手機,看著嗨翻天的帖子,大多都是從網上找到,點進去幾個流量最高的,也是模糊不清,含糊其詞,故作玄虛。
沸騰的網路,引來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這是一場盛宴,有聲的狂歡,
無知者懷著正義的口號,當著幫兇角色;假意者推動著風帆,在陽光下行走,當著僅有的清醒者。
沉默不是罪,所謂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刻意的忽略了人的劣根性,這是無法改變和避免的。
就像歷代王朝的壓迫可不是一次次覺醒就能推翻的。
階級的侷限性限制了周庭的思維,正如他緊皺的眉頭,而方哲則是樂呵呵的笑著,
方哲有這個底氣,也有這個能力,周庭沒有想到方哲也在警局,不可思議,他入場了,
在這個節點上,
在這個時間段,
無數雙眼睛盯著這裡,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道理周庭都懂,
但,方哲,
就這樣坐在這個寒酸的辦公室,
沒有侍女,
沒有下午茶,
一切特權從他進到這個警局時,都使不上了。
“你怎麼來了。”
周庭在見到方哲的一瞬間,腦子裡自己跳出的是一幕幕小說中變態反派,極致的癲狂,刻意的去調戲一下對手,
比如:跑到警局,
作死!
還好這傢伙,沒有什麼變態殺人癖,見到剛才那個職位挺高的警察,身體也沒發出什麼顫抖之類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方哲站起身來,圍著周庭轉了兩圈,學著電影裡邊走邊說,“起初並沒有懷疑你.......阿庭,兩次命案都有你,你是不是殺了人,故意進了警局,你可真個變態........”
“額........”周庭。
“你是在享受麼,你忍不住的發抖是興奮麼,你要解決我麼......”最後一句,方哲用手握住胸口,嬌柔地做出一副怕怕的神情。
見著周庭臉色鐵青,
方哲又補了一句,“......你現在應該擺出一副被揭穿後的震驚、絕望、歇斯底里、憤怒的等等情緒,來配合我......”
周庭深吸一口氣,
牙齒咯咯作響,
心裡不停地默唸:“打不起,打不起,打贏坐牢,打輸住院,要做一個文明和諧的人......”
方哲轉了兩圈,看著周庭依舊無動於衷,不禁有些無趣,這小子什麼時候心態變化這麼大。
頗為無聊的方哲眼睛不停著逡巡著,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這時,敲門聲響起,
一個亮鋥鋥的光頭探了進來,臉上帶著矜持且恰到好處的討好之色,手裡從門外遞來一個檔案袋。
方哲接過,
對著其人笑了笑。
光頭立即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帶著臉上的激動與欣喜退了回去,給人一種能得到方哲的笑容是他極大的榮幸。
方哲捏住檔案袋一角,隨手扔到了茶几上,
周庭見狀,走上跟前,毫不在意手上的一層灰塵,開啟之後,快速翻覽著。
沒有多厚,
很快就翻到末尾。
方哲等了一會,見周庭已經翻到最後,自顧看著,絲毫沒有讓他看一眼意思,只好湊近了身子。
“看來我猜的不錯,哈哈哈哈哈哈.......”
方哲最後看了一眼,俊朗的容貌發生了扭曲,身子輕微地抖動配合著低沉的聲音發出了令周庭兩股顫顫的狷狂叫聲,
笑的周庭一瞬間以為精神病人和變態殺人犯一起跑到了警局。
……
“老局長,忙著呢。”
一片不小的菜地裡,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蹲在土裡,一動不動。
雖說九月已經到了,
秋入了,
但大晌午,依舊是頂著一顆中看不中用的日頭。
火辣辣的陽光讓說活這人的光頭越發明亮,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見到老局長沒有搭理自己,
光頭也不惱,
隨手擦拭一下額頭上的虛汗,將每天必做的事情做好,
立在原地,
等著。
世上最不缺聰明人,也最不缺有心人。
把一件事做好,只是做好一半;把一件眾人都完不成的事做對,只是不過做完了三分之一。
多做多錯,
不做也錯。
劉文超摸了摸自己這個,今早特意剃的鋥亮的光頭,應為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一大清早,警隊就沒人了,呼啦啦地全出警了。
剛好,
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
其實,也不用這個機會,平常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
等了一會,
菜園裡的老局長站起來,
劉文超看著步伐依舊鏗鏘的老局長,微微感到有些疑惑,跟平常時間好像早了點,可能是老局長年紀大了,身子骨也和自己一樣吃不消了?
劉文超頓時一股感嘆的情緒湧上心頭,記得剛來時,自己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大小夥,報道時正趕上老局長退休,
對於柏城警察局來說,
是老局長用滿頭的白髮奠定了一方平安,現如今依舊猶如巍峨的泰山一般為警局保駕護航。
每當眾人失意時,都會遠遠望著老局長的背影,心裡一定會燃起一股股鬥志,
當然,
劉文超以前也有這個感覺,
但,每天都能見到老局長怎麼還會有這個感覺呢,前途是自己搶的,路也是自己選的。
臉上滿是猶如土地上的一道道溝壑,不見一絲穢濁的眼神強健有力,只是身子越發的佝僂了,
老局長看了一眼劉文超,
並沒有說話。
用手招呼著他坐著。
劉文超看了眼老局長一屁股坐在地上,菜園子裡剛剛翻耕過,泥土弄得外面都是,
地上鋪墊的磚石也是一個個泥巴腳印。
劉文超蹲在地上,
老局長幹完活後吸上一根的癖好,
劉文超也知道。
當然,
自己知道,
自己從一個年輕人到現在的大腹便便,二十多年都在這,一心都在這個老局長上。
看,
老局長要扣腳上的泥了。
拍了拍褲腿,老局長將它挽起,用著一雙猶如樹皮的大手扣著腳縫隙的泥。
看,
老局長要搓搓手了。
菜園邊緣用磚砌成的,將菜園圍成一圈,老局長用手在磚稜處,想磨刀一般,刮蹭著。
看,
老局長要訓斥我了。
他的話,我想你們也能猜到,二十多年了,一點都不會沒變,都是“就不會把心思用到正地方。”這種話。
看,他張開口了。
“........小劉啊.......”
劉文超猛地一個趔趄,差點蹲不住。
“........你說.......真的有報應嗎!”老局長回過頭,用著眼睛盯著他。
忽然,劉文超感到一股涼意襲來,莫名地打了個哆嗦。
“老……局長……怎麼會……說這個……”劉文超看了一眼老局長的眼睛,他從來都沒見到過老局長這樣的眼神,竟一時被嚇的結巴了,
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
讓他感覺頭頂懸空的太陽竟一絲溫度都沒有。
還好,這二十多年的冷板凳讓他還僅存的一絲冷靜,劉文超平緩著心情,記起了平日裡的養氣功夫以及在這警局學到的能力。
有時候,沉默就是一種態度,但對於劉文超來說他還沒有沉默的資本,
不說也不行,
要在平時,邊猜測著邊看著老局長的微表情,也可以混過去。
但現在,
只有硬著頭皮小心說著:
“......老局長.....你不一直告誡......我們.......我們是警察.......只相信證據.......
這也或許是一樣......吧.......啊啊啊啊啊!!!!!!!!!!”
劉文超還沒說完,謹慎地抬頭看一眼老局長,只見老局長的眼神可怕地讓他結巴的嘴,不由地驚撥出來!
老局長低下頭,
佝僂著身子越發地低垂,全身一股低沉的氣息散發出來。
“秋收了,剛把架菜的棍子拔出來,把上一季沒用的菜葉、菜梗、菜根處理掉才行,
在你們看是枯萎了,但在我眼裡不過是換季了。”
劉文超猛地抬起頭,
老局長的聲音居然帶著一絲清脆,不在沙啞,而是像一個年輕小夥說出的!
“人都要進土裡,早晚有什麼區別.......晚一點吃的苦更多,早一點也是替他解脫了,他......不應給感謝我麼......”
劉文超全身豆大的汗瞬間打溼了今早特意換上的衣服,沾粘在體膚上,伸手想要撕扯著,但手怎麼都不聽使喚。
這次老局長的身子更低了,充滿嘶啞血腥的聲音裡滿是剋制後的壓抑,讓劉文超彷彿現在面對著是一個殘忍、窮兇極惡的罪犯!
時間宛如凝固了,
不知是一瞬,
還是一刻,
劉文超眼中一道佝僂到地上的背影,搖搖晃晃,彷彿睡著了般,在他的瞳孔裡忽然有著一抹黑色一閃而過,
像一個黑色水筆的點睛,
也更像一個針眼!
“呵呵,還不去忙。”老局長轉過頭,不苟言笑的臉上滿是嚴肅,“現在警局沒有多少人,正是需要你的時候,還不快走!”
劉文超猛地回神,
“自己居然發呆了!”
聽到局長的訓斥,劉文超連忙開啟手機,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的驚奇與疑狐,
聽著聽著,怎麼發起呆,
更怪異是的,我剛才是說了什麼嗎。
咦!剛才怎麼了!
劉文超邊連聲對著局長說著好好好,邊站起身來,
沒有遲疑,
轉身就走,
更往常一樣,這老傢伙還是一樣的話,我這二十多年舔了個寂寞,
同期的都已經爬了上去,他卻還在一個檔案室裡蹉跎。
想著想著,
劉文超回頭看了眼,
菜地裡那道佝僂身影,
眼中滿是怨恨。
搖搖晃晃,
你怎麼還不死啊!
劉文超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一抹黑色隨著心中的毒怨漸漸擴大,不斷蔓延。
不一會,
他便回到了辦公室,看著手中的檔案袋,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激動的神情。
船要沉了,傻子才跳上救生圈,
就不會坐上一艘不會出事的麼!
“一切都要結束了。”
日頭從頭頂移到面前,
菜園裡,
“是的,一切都該結束了........”
佝僂局長的聲音沒有一絲老人的溫和,看著腳下的一灘爛泥,手中一張活靈活現的剪紙,
忽然,
坐了下午的佝僂局長抬起頭,
對面,
辦公樓,
四樓的窗戶,
開啟了,
探出一個腦袋,
腦袋轉了半圈,
兩人對視,
“呵呵呵.......”佝僂局長不知為何輕聲笑了笑,陽光灑在身上,猶如一座雕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周庭跟著也笑了笑。
不是老友相見時的開懷,
不是初見陌生人的矜持,
不是一個搞笑男的傻笑,
而是,
周庭膽顫心驚地苦笑,
笑聲比哭還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