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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太頭髮花白，但身體卻顯得很硬朗，臉上也沒有什麼皺紋，看起來就是個精神的老年人，每回都能在上樓梯的時候看見她穿著一身藍色的運動服，從樓上走下來。
通常碰上後張老太太會對你笑笑，點頭打招呼，然後她會定在原地，先等你開門進家，之後才邁著小步慢悠悠的走下樓梯。
聽說因為這個老婆婆家裡有點關係，所以才能低價拿到視野最好和使用面積最大的頂層，樓頂就是她的院子，她家的院子種滿了植物，每當起風時各種植物的葉子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有時候予喜拿著被褥到頂樓上曬，會看見老人家正在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
現在，張老太太站在公交站臺隔著大老遠盯著這邊看，看見予喜注意到她，於是展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自已跟這老太太沒什麼過深的交情。
予喜左右看了一圈，周圍的人都沒什麼反應，等到予喜再看回去時公交站臺處已經空無一人，倒是駛遠了一輛公共汽車，汽車尾氣漫開來，嗆得鼻子泛癢。
“嘿！回神啦！”
被猛地一拍肩頭，予喜嚇得一激靈，下意識轉身，等到看清楚惡作劇的人是誰後本來要蹦出嗓子眼的尖叫聲轉為一句不帶怒意的罵，“有毛病啊，心臟病都要被你嚇出來了。”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路雅寧擠開予喜，站在她之前站著的那處往外望，除了車水馬龍什麼新奇事物也沒有，等路雅寧轉向予喜，用可愛的臉蛋作出可怖的表情來，“不會是大白天又看見那些玩意了吧。”
有好幾次走在路上時予喜會繞過空氣，然後在路雅寧奇怪的眼神的注視下解釋剛才差點撞到人這件事，然而路雅寧沒看到人，但她怎麼說也是予喜的好朋友，多少知道予喜大概是體質特殊，要是不知道的人多半就會認為予喜神神叨叨。
見路雅寧搞怪，予喜因為緊張而稍稍提起的心忽地放鬆下來，“沒有，就是一個我們小區裡的阿婆和我打招呼。”
“噢”路雅寧笑起來，“對了，有時間去我家吃飯唄，我媽總是念叨你，我都懷疑誰才是親生的了。”
放學鈴聲打響，兩人一起往校門口走去，到校門口的時候路雅寧還因為予喜說今天有事不能去蹭飯難過了有一會，直到予喜說明天一定去才提起故意扁下去的唇角，等予喜搭上公車後路雅寧才像一隻小鳥一樣奔向難得來接自已放學的媽媽。
葉薇見只有自已閨女一個人不由嗔怪道，“沒叫上你朋友來咱家吃飯嗎？”，她也是從路雅寧口中得知予喜家裡的事情，一想到予喜和自已女兒年紀相同，卻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心裡就止不住的一陣酸澀。
路雅寧笑眯眯的搖了搖頭，知道自已媽媽很有同理心，趕緊道，“今天她有事，但是我和嘻嘻約好明天來家裡吃飯啦！”
葉薇這才好受一些，又柔聲叮囑自已女兒要好好照顧朋友。
予喜乘坐了整整八站，才終於來到了一座比她所居住的小區還要具有歷史年代感的自建房前。
比起房屋外部的破舊，出租屋內整潔的裝潢和明亮的燈光就顯得格外突兀，約好的補習老師是個大二學生，予喜敲門時他正低頭看書準備資料中。
許家印說話輕聲細語的，見面後予喜報上了自已的姓名，對方便沒有再詢問什麼，而是直接說起了補習的要求來：“我看過你線上上做的卷子，成績不大理想，我們目前只有一年的時間，要是真想考上理想大學的話，一個星期至少要補三次……”
說到這裡，對方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什麼，“價格方面……算了，你先試試課吧，覺得適合再談。”
單憑外表來看，會覺得許家印不過高中畢業，但他的教學方法獨具一格，至少予喜在聽他的講課後能立刻意識到自已的應試的缺陷，但等到了試課結束予喜還是猶豫不決，“讓我再考慮考慮。”
她的成績中等，確實如許家印所言，在高考的壓力下，她沒有太多選擇餘地，即便這裡離家有一段距離，來回就得三個小時，就價效比而言也是值當的。
予喜回到單元門口時，夜幕已經降臨，時針指向了八點半。或許是因為心情的不同，亦或是大自然的變幻莫測，天空看起來異常昏暗，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吞噬。曾經輕盈飄逸的雲朵，此刻卻變得沉重而低垂，彷彿要墜落到大地之中，予喜不禁加快了腳步，好像有無形的力量在追逐著她，心裡頓生寒意。
樓梯間的感應燈時而明滅，猶如予喜心臟的跳動，隨著高度的攀升而加快節奏，每踏上一級臺階，予喜的呼吸都變得更加急促，像是永遠填不滿的漏風的空袋子，需要奮力呼吸才能填補每一步所帶來的空虛和不安。
只差一層樓就能到家門口時，燈又熄滅了，讓昏暗的樓道充滿了一絲詭異和陰森。予喜剛想拿出手機作為照明工具，感應燈卻又頑皮地重新亮了起來。
“啊！！！”
予喜的心臟猛然一緊，太過淒厲的慘叫彷彿劃破了樓道的寂靜，讓整棟樓的燈同時亮起。在燈光的刺眼中，張老太太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予喜的眼前，從她那雙混濁的雙眼中予喜可以看到自已臉上驚恐和不安，兩人相隔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予喜能感受到自已的呼吸都打在了對方臉上。
“是被我嚇到了嗎，小姑娘？”張老太太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一般。
予喜打算繞開張老太太繼續往上走，臨到了樓梯拐角處卻聽見張老太太慢半拍的發問，老人家扶著扶手轉身朝向予喜，如同卡帶的老舊唱片機一般，做出的每一個動作和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需要經過漫長的等待和思考，才艱難而生澀地完成。
予喜感到一陣寒意襲來，她看著昏暗燈光照映下張老太太那雙空洞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恐懼，然而，作為一個有教養的年輕人，予喜還是強裝鎮定，微微頷首說道：“嗯..阿婆再見。”
張老太太緩緩地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但那微笑卻讓予喜感到更加不安。隨著張老太太轉身，風似得，她很快消失在予喜的視線裡，就像剛才突然出現時那樣。
比起往靈異方面揣測，予喜更願意把張老太太的奇怪舉動歸為老年痴呆。
路雅寧認真聽予喜講述她昨天試課回家後遇上的奇怪阿婆的故事，最後忍不住嘆氣道：“老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說不定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得了老年痴呆，所以言行舉止才這麼怪。”
“我也是這麼想的。”見路雅寧認同她的判斷，予喜笑了笑。
路雅寧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有時候人啊，年紀大了之後難免會不正常，要是遇到老年人做些令人感到不解的事，咱就別去在意太多。”
路爸爸今天加班要到很晚才回家，所以他們三人早早吃完晚飯。葉薇切好飯後水果端到客廳，聽見兩人正在聊的話題，她也跟著說：“阿寧說得對，現在是法治社會，誰敢亂來都不行，再說了要是真有事你就來找阿姨。”
說著葉薇朝路雅寧使了一個眼色，路雅寧心領神會，接著媽媽的話問予喜，“要不你搬到我家來住？”
母女倆目光一致，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已，予喜差點就一口答應下來，“那多麻煩啊，我有一個叔叔會來照顧我”，擔心路雅寧和路媽媽以為是她不好意思才找了這麼個藉口，予喜保證道“我說的是真的叔叔啦，而且，我會經常來阿姨家蹭飯的！”
就連路雅寧也是第一次聽予喜說她還有個叔叔。
“我也是才知道。”
予喜去銀行轉賬的時候發現收到一筆匯款，再查奶奶的賬單，發現每個月這個賬號都會匯一筆資金給奶奶，只是予奶奶都沒動過，有幾次更是在收到後直接把款項返還回去。
眼看天色漸晚，予喜起身道別，門都關上了葉薇又小跑出來把一個大紅包塞進予喜懷裡，叮囑著讓她什麼時候來都歡迎。
溫暖的光從窗戶透出來，把予喜的身影投映在地上，仰頭一看，路雅寧正俯在窗臺朝予喜揮手，“到家了和我說啊！”她喊道。
心裡漫著暖意，身體上的熱度卻在把鑰匙插進自已家門時退去。
樓梯間的感應燈黑了下來，這回不論跺腳還是拍手都不再亮起，鑰匙插在鎖眼裡轉不動，予喜只好先掏出手機照明，藉著手機螢幕的亮光，予喜瞧見一隻蒼老的手正搭在門把上，那隻手骨節粗大，長著厚厚的繭，指甲粗糙而泛黃。
予喜心頭一驚，按開手電筒後猛的轉頭，手電光照耀下，張老太太和予喜保持著一定距離站在她身後。
“這回我沒嚇到你吧。”張老太太用含笑的語調說。
予喜再一看，彷彿剛才看到的怪手是她產生的幻覺，鑰匙輕鬆轉動，輕易就把門開啟，予喜連忙走進家裡關上門。
關上門那一瞬間她聽見了張老太太的嘆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