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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雲城這座水泥鑄就的巨獸，終於展露了柔和的另一面。
霓虹燈映照男男女女的影子，拉長一天中最快的幾個小時。
宋青與到的時候，江芙正在和餐廳經理討論湯品的原材料。
“桌上有回民，這道湯裡的金華火腿換成別的。”江芙心細如髮，為每位客人都定製了專屬菜譜。
哪怕這種場合，沒人會關注湯裡是豬肉還是羊肉，但她還是習慣性地做到盡善盡美。
宋青與不著聲色地繞到她的背後，想看她什麼時候會發現自已，卻不想江芙頭也沒抬地看著選單，問：“宋先生，你不冷嗎？”
被發現了，宋青與也不惱，他笑著從風口挪開，往她跟前去。“你怎麼發現我的？”
“味道。”她聳了聳鼻尖，指著半敞的大衣，“我聞到過。”
宋青與身上帶著沉穩舒和的木調香，在凌冽的冬季顯得尤為突出。
宋青與上回用這款香水，還是去京都買畫那次。
宋青與也跟著嗅了嗅衣領，忽地笑了起來，“你記得很清楚。”
宋青與的眼尾帶了鉤子，笑起來時尤甚。
江芙覺得心跳有些快，忍不住別過臉，“其他人還沒到，先進來喝口熱茶吧。”
另一邊，宋青雲處理檔案加了會兒班，到的時候人已經開始落座了。
雖然是圓桌，但楚河漢界，天然涇渭分明。
宋青雲坐到自家三哥旁邊後，才發覺江芙竟然坐到了對面。
此刻，附在江芙耳邊竊竊私語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女高管，剪著短髮，一身黑色職業裝顯得很乾練。
既然是來上課的，宋青雲立刻不恥下問，“她是誰？”
“沈雲，亞索拍賣行的執行董事。”宋青與道，“她原本和江芙一樣，以個人名義為顧客牽線搭橋，五年前被亞索的老闆招募，成為了職業經理人。”
五年就能升任執行董事，確實有著不容小覷的能力。
深市的亞索拍賣行和崔園奉行截然不同的兩種制度，早在三十年前，投資人就將公司的決策運營職能化，拋棄了在子孫後代中傳遞的傳統，大膽啟用有能力的職業經理人。
這樣的模式如今已經不稀奇了，但亞索成熟運營三十多年，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崔園也要走這個模式嗎？誰出資？如果持股人是崔家？那決策權不還……”宋青雲小聲地喋喋不休，似乎要把心中疑問道盡。
然而，不等宋青與回答，桌上的最後一位客人推門進來了。
那人看了看錶，驚歎道，“喲，都到了，我提前了十分鐘都趕不上你們。”
張嘯風出了名的隨和，徑直走到林放和宋青與中間坐下，給自已斟了一杯茶，朝對面的江芙道：“小江，你的想法，就由你來說吧。”
直到此刻，宋青雲才真正明朗了局勢。
楚河漢界，一早就劃分了兩個派別。
宋青與、林放是雲城本地的中流砥柱，不管有什麼矛盾，天然是一邊的。江芙、沈雲是外來者，無論有什麼目的，沒有本地財團的撐腰，必然是舉步維艱。
張嘯風表面上坐在雲城的位置上，但他把發言的機會給江芙的那一刻，已經鮮明地展露了態度。
江芙早就準備好了企劃書，給在座的都發了一份，“我今天是代表亞索拍賣行和各位商談合作事宜的。”
江芙面帶微笑，第一次站在宋青與的對面。
這感覺很新奇，給了宋青與打量江芙的全新視角。
作為夥伴，江芙會為宋青與爭取最大的利益，那作為對手，她會對他不留情面嗎？
江芙的計劃並不複雜，亞索有轉型的經驗、有專業的管理人員，且早就有心開拓市場，這是個好機會。
但吞掉一個曾與之比肩的對手有多難，不是鬧著玩玩的。
江芙開了頭，沈雲接過下半場，“我們的現金流不足以收購所有份額，所以邀請兩位來，是想談談注資的事。”
“我看到了，為什麼是注資亞索？而不是崔園？”林放皺起眉，這不明擺著要錢不要人。
沈雲夾了塊乳方，放在自已的盤子裡，“林總，重塑一個品牌需要很多年，如果崔園股權複雜，中間易主，會產生無法估量的後果。”
所以，沈雲的底線就是全權把握崔園的決策權。
宋青與內心是贊同沈雲的，但這涉及一大筆錢，他不會平白無故地給，“資金怎麼監管？如果這筆錢沒有用在崔園，而是用在亞索其他專案上，豈不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他支援的崔園重振給雲城帶來的價值，如果錢挪到深市去，不過是一筆回報率不高的投資罷了。
問到細節處，意味著宋青與已經接受了這個方案，沈雲多了幾分信心，“是我考慮不周，這樣吧，以亞索的名義在雲城註冊分公司，收購崔園剩餘股份，資金留向受本地監管，報表每月呈交兩位投資人。”
或許還多有漏洞，但這是眼下的最優解。
張嘯風適時出來打圓場，“沈雲是我的老朋友了，她的能力有目共睹，你們可以考慮一下，不著急答覆。”
林放還在猶豫，宋青與已經下了決定，他拿起筆江芙遞來的筆，落筆之前抬頭道：“你會參與後續嗎？”
江芙是否會像沈雲那樣，被招募，落定到一家企業，穩定下來。
江芙笑著搖搖頭，“我只是幫忙，事情辦成，我就要走了。”
今天，江芙只是組局的人，不是入局的人。
沈雲聽出了端倪，宋青與心中的重振崔園的最佳人選不是亞索、不是沈雲，而是江芙。
“江小姐志不在此，我們也很苦惱。”亞索高層當然提出過吸納江芙這樣的人才，可沈雲清楚，江芙與她有著本質的區別。
江芙不圖名不圖利，她只會為自已想要的東西停留。
宋青與有些失望，但還是瀟灑地落筆，“我的耐心只有一年，一年後沒有起色，我會撤回投資，沈總，不要讓我失望。”
“那是當然。”聰明人說話，總是直截了當。
至於林放，來之前宋英書就交代過：盡力促成，給新市長一個面子。
如今宋青與打頭，他更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白紙黑字，這事兒就算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