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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修遠是在小年的那日抵家的。陳道韞聽著門房進來報告話都沒有聽完便衝了出去，雖說清掃了積雪但到底還有幾分溼滑的路面讓她甚至差點兒不小心摔了一跤。
門口站著的，除了她哥，竟然還有張居正。堪堪剎住車，陳道韞叫到嘴邊的“哥”就停在了那裡，看著笑容燦爛的張居正，還真是驚喜的重逢。
陳修為和陳道毓也跟在後頭跑了來，修為是男孩子內斂些，只是站著叫了聲“哥”與“太嶽哥”。陳道毓反正年紀小，已經一頭撲向了她哥的懷抱。
“好啦，咱們先進門好不好，哥哥都快餓死了。”陳修遠放下小妹妹，牽著小妹進門。
落後了兩步，陳道韞忍不住：“你不用回老家過年嗎？”這話當然問的是張居正啦。
“思念成疾。”聲音不大，堪堪能讓陳道韞聽見。
陳道韞翻了個白眼去看那人，喂，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這種話都不會臉紅嗎？
“明年春闈，我就當時提前入京熟悉環境吧。”其實兩句話都是真的。張居正真的特別想念陳道韞。
剛才隨同陳修遠下了馬車從巷子口朝裡走的時候，張居正的心底一直在打鼓。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近鄉情怯，什麼叫做相見時難別亦難了。
從延平府一別，他幾乎是每天都在思念陳道韞，想著她的機靈俏皮，想著她的笑語嫣然。
聽見張居正提起春闈，陳道韞笑呵呵：“那就預祝你高中啦。”聲音裡是掩蓋不住的開心。
陳夫人早早就讓廚房準備了許多的好吃的，而陳道韞則是安排了丫頭燒水也問他們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風塵僕僕的兩人當然選擇先沐浴，換了衣服後一家人一起吃飯。
飯後弟弟妹妹們就央著陳修遠講一講湖廣等地的風土人情，陳夫人關心兒子，也想聽一聽兒子都遇到了些什麼。
而張居正則給了陳道韞一個眼神，兩個人到了有些冷的庭院。院子裡的臘梅開的很好，花香讓人心情愉悅。
張居正從袖子裡拿出來的，竟然是好幾根的簪子。桃木雕花的、碧玉的、珍珠的各種式樣，陳道韞忍不住數了一數。
十根。陳道韞立馬就明白了，一根簪子代表一個月，他們分開，剛好十個月。而且髮簪束青絲，贈簪子取意相思，這人這樣深情，讓陳道韞措手不及。
“可惜，我好像沒有什麼可以回贈給你啊。”陳道韞故意玩笑，很認真的接了過來。
“你送了啊，那些詩詞，我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張居正喜歡陳道韞給他的回信，有的時候是詩詞，有的時候是日常生活，真摯曼妙，如同陳道韞這個人一樣。
“你寫的詩句我也記得呢，我很惦記你說的那些湖廣美食呢，等他日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看。”陳道韞心底的確是想去湖廣看一看的，“熱乾麵、雲夢皮影、煲仔飯，我記得你在信上寫了許多。”
兩個人就這麼談話，說起張居正他們在湖廣的故事說起各地的風物，彷彿有講不完的話，雖然大部分時候是張居正在說，陳道韞在聽。
張居正就這麼在陳家住了下來。除去除夕和元宵燈會，張居正和陳修遠大部分的時間都消磨在了讀書上，也去學裡見了一些同輩，共同研討習作。
等到入場，即便是再怎麼準備充分，也還是有那麼幾分緊張的。這可是春闈，比起以前的鄉試，更為嚴格，競爭也更為激烈。
陳道韞心細，替他哥和張居正都準備了食物、衣服。考完出來的兩個人倒頭大睡，好幾天才緩過神來。
就在他們考完後，陳夫人收到了徐家夫人的帖子。去年年末，徐階已經擢升國子監祭酒，如今全家都進京來了。
既然收到了帖子，陳夫人便領著兩個女兒上門拜訪。反倒是張居正和陳修遠，因為考試結果還未出來，為了避嫌，便沒有去拜訪徐階。
徐家的小兒子徐琨，還記得陳道韞這個阿姐。見了她來，跟在內帷的小孩子一下子站起來，噔噔噔跑出去，一邊叫“阿姐”。他很喜歡陳道韞這個阿姐，家裡又沒有姐姐，所以跑的很快。
陳道韞也很自然的接住了朝她飛奔而來的小胖墩，雙手抱住：“喲，長高了呀。”
今日徐家還請了其他客人，其中就有內閣首輔夏言的夫人，還有裕王妃。裕王妃看了徐家小胖墩兒可可愛愛的樣子，心底很是羨慕，她嫁給裕王好幾年了，可惜肚子一直沒有動靜，難免有幾分心急。現如今景王府上還沒有孩子，但景王妃入門晚，如果景王妃先生了兒子，只怕裕王府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怎麼？你們兩傢什麼時候還認親了不成？”聽見小孩子叫陳道韞阿姐，裕王妃十分好奇，忍不住還是問了。
“不過是個誤會，他年紀小不懂事，跟著叫陳家姑娘姐姐，後來也就叫順口了。”徐家夫人便將當日的事兒講了，惹得幾個夫人都笑了。眾人都不得不感慨，小孩子有時候很奇妙，這麼一丁點兒大，這麼久不見竟然還能記住這個阿姐。
陳道韞又被另外的夫人們拉著問話，言談之間，她似乎有點兒明白過來，這些日子母親帶她出入這些官太太們的社交場合，多多少少都有那麼些相看人家的意思。
轉個彎就想到了張居正，母親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呢？按道理應該是知道的吧？可知道的話，怎麼沒有反應？
然而這一次的聚會，匆匆終止。
裕王妃和夏家夫人的嬤嬤都進來了，她們臉色都不大好，她們低頭向主人稟報了些什麼，而後裕王妃和夏家夫人兩個人的神色立馬都變了，緊接著二人便匆匆告辭。
也就一會兒的時間，連徐家的下人也進來對徐家夫人說了什麼，於是眾人就知道，徐家夫人這是沒有空來招待今日的客人了。
陳道韞同母親一起起身告辭。
但是更讓陳道韞擔心的是，她父親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第二日天還未亮，陳道韞也不知道是因為擔心還是怎麼的，早早就醒了，睡不著索性就爬了起來。聽見門口的動靜便趕著出去，見他父親一身疲憊的回來。
“阿爹。”陳道韞看著父親的臉，猜測父親應該是一夜未睡。不知道為何，她有點兒想哭。眼前這個撐起一個家的男子，作為錦衣衛，哪怕是如他父親這樣，已經有一定的品級了，其實很多事情都要親自過問，操心的事情往往還不簡單，這些事情若沒有塵埃落定，還得守口如瓶，不只是身體累，心也累。
陳景行看著這麼早但已經收拾的齊齊整整的女兒以及迎接出來的妻子，加上經歷了昨晚的事故，他這會兒可真的很慶幸有這樣一個家。
“怎麼不多睡會兒？”對女兒總是偏疼幾分的，陳景行知道她們都是擔心自已，進了屋接過妻子端來的熱羊奶喝了。這會兒其他孩子都還沒有起來呢。
“睡不著了。”陳道韞見父親平安歸來，就不那麼擔心了。
“這幾日，都別出門了，更別去那些大人們家裡做客，無論誰下帖子。”陳景行想起剛剛宮裡頭的事情，雖然做了這麼多年的錦衣衛，他都覺得有些後怕，而這件事情，顯然還沒有結束。
“阿爹，是發生什麼大事兒了嗎？跟嚴嵩有關？”陳道韞擔心她爹，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嚴嵩？為什麼女兒會覺得跟嚴嵩有關？陳景行覺得女兒很多時候的話簡直就像是預言一般，想了想，搖了搖頭：“現在跟嚴大人沒有關係，但後面就說不準了。”看了看妻子和女兒，還沒有開口，張居正和陳修遠也都進來了。
正說話間，陳修遠和張居正一起進來了，二人先向陳景行問安。
“你們倆的考試結果，大概是會延後出來了。”陳景行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多半放榜的日子會推後，斟酌了一下，才緩緩說起來，“陛下如今相信‘吸風飲露之道’，下令宮女們凌晨便在宮內花園裡各處採集，好些宮女因這個病了。但誰都沒有想到，昨天夜裡，竟有十多個宮女，趁著陛下睡著的時候，竟意圖用黃綾將陛下勒死。幸好皇后得知了訊息，帶了人去救駕，若是到的晚了一點，只怕就真的出事了。”
陳景行短短几句話，卻讓在場的幾個人全部愣住了。
歷史上宮變當然數不勝數，但是這還是頭一次聽見說由宮女發動，意圖行刺天子。
聽了陳景行的話，張居正和陳修遠交流了一下目光，他們都覺得，事情顯然不止是表面這樣簡單。宮女們就算對天子心懷怨恨，但要團結起來行刺，可不容易。
“不只是那十來個宮女全部被處死，連昨晚服侍陛下的兩位娘娘，端妃娘娘和寧嬪娘娘，都被處死了。”陳景行這句話一出，更是讓幾個人愣住。
一口氣兩個娘娘都被處死，還都是妃位的娘娘，看來事情真的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