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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瑞雪兆豐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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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的風月之地大都集中在芙蓉院一帶,“我會注意的。”

兩位先生送他出了明政院,蘇德似乎是想開口詢問什麼但最終也沒開口。留在京裡的那個叫王免,他之前甚至還親口詢問過,並不陌生。

從街上抓了兩個乞丐給足了銀子,不消片刻便找到了人。王免一見到請自己的人是何遠撒腿就跑,何遠上前兩步將他擒住。

“大人這是做什麼,小人可真沒說謊。”何遠揪著他的領子走到無人的小巷,王兔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隨時準備好逃命。

“站好別亂動,不找你麻煩,問你幾個新的問題。來京城前,你見過蘇厭,沒見過我嗎?”

王免神色一滯,謹笑道:“小的哪裡會見過您。”

何遠目光一凜,正色道:“真的沒有嗎?還是不敢說。高太傅讓你們進京給了不少盤纏吧,在京裡過得蠻享受的。但現在案子結了,你覺得高大傅還會管你嗎。

你在蘇州,見到的是我和蘇厭一起,對吧?實話實話,卻也不一定要說完,是高太傅教你們的吧。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你們被送回了蘇州,就連高太傅也不知道你留在了京城。”

何遠不緊不慢地說著,王兔卻嚇出了一身冷汗,目光飄忽。何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怕啊,我是讀書人,就算是對你做點什麼也會給你找塊風水寶地。高太傅可就不一定了,他要是知道你偷偷留下來,連逛窯子都用別人的名字,你覺得他能安心?

當然,他可不是純正的讀書人,大發慈悲給你留全屍的機率有多大?最後給你一個機會,他讓你說的是實話,而我讓你說的也是實話。”

“小人是真的沒見到您,您這意思,小人也聽不懂啊。”

王免瞧準了時機,一邊裝作無辜的樣子一邊掙開何遠的制服撒眼就跑。何遠確實沒指望他能現在就招,但給他的時間不多,他顯然沒有那麼多的耐心。片刻後,王免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踩在自己身上的何遠,暗地裡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說好的讀書人,這會就把他打趴下了,屁的君子動口不動手,這力道,這功夫,像是讀書人的樣子嗎。王免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青年,不得不認了我。

“大人,小人錯了,您有話好說。”

何遠顯然沒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易在他好不容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又給了他一個過肩摔。雖然說他向陛下承諾的是三日,但明日還是陛下的壽宴,會在宮中大擺宴席,宴請群臣。

這次壽宴於他而言同樣重要,為他日後立足朝廷打下帳基,三日之期便成了兩日。

“大人,別打了別打了,您饒了小的吧,您讓小的做什麼都行,真的。是高太傅讓我們只說只見過蘇厭的,我在蘇州確實見到過您兩次,也僅僅是兩次而已。”

何遠收了手,找了塊乾淨的石階坐下,理了理衣衫,雖然絲毫沒亂。

“這就對了,記住你現在說的話。我問你,除了我們倆之外,你可曾見過與我們年齡相仿的青年出入蘇州官府,也是讀書人,斯斯文文的?”

“這,有倒是有,不過這我不能說啊。”

何遠抬眼打量著他沒腫的另一半臉,淡然道:“你確定?”

王免嚇的縮了縮脖子,立刻沒口道:“能說能說,是有一個讀書人,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進到州府裡的身份可不太光彩,我們這些下人都是被封了口的,沒人敢提。

我也只是見到過幾回,文文弱弱的,似乎身體也不太好,但確確實實是個讀書人不假。他住的院子有些僻,平日裡也很少出門。出去也就是買什麼書啊報什麼的,就那個特別有名的《慶陽詩選》,我就見他手上拿著過。”

何遠驀然一怔,一個會看《慶陽詩選》的書生,真的會是他要找的人嗎?

“身份不光彩?”

王免臉上的神色變幻十分精彩,由鄙夷到嘲笑,彷彿他要說的就只是一件陋聞而已。

“就,這原先我家那位大人吧,有點那什麼癖好,就那種你懂的吧,喜歡年輕俊朗的男子。這在以前,您就算要了小人的命小人也是不敢說的,不過現在嘛,那位大長早被抄家砍了頭,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府上的下人都知道這事。”

何遠愣在原地如五雷轟頂,無名的哽咽。“你家大人,年芳幾何?”

王免看他年少不經事,笑道:“孫子都跟您差不多大了,這有錢人嘛,都這樣,見不得人吶。”

何遠久久沉默,這短短的幾句話,輕描淡寫就說出了一個人的一生,命運的既定與悲涼湧上心頭。“他死了嗎?”

王免回想片刻,回到:“估計是死了,就算僥倖沒被砍頭,發配為奴,他那體弱多病,本來也就沒幾年好活,就是靠吃藥才吊著一條命的,人都瘦的只剩骨頭了。

不過啊,他剛來的時候沒有那麼虛弱的,偶爾也會和小人們說兩句話,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走路都是有人攙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太啥了。大人怎麼有心打聽起近個,不會是也有點這個意思吧?”

何遠無視王免一臉神秘莫測的壞笑,心裡堵了一團氣,平常人遇上這樣的經歷,就已經夠不幸。而作為一個受過學明是非辨禮的人,淪落至此,大概也是極其痛苦的。這與他要的證據並非關聯,卻不由自主對那個人添生一份悲憫。

李副將放走信鴿走到了霽寒宵身旁,將信紙遞給他。“軍師傳來的,估計是有訊息了。”

霽寒宵閱完信條隨手扔在了燭火上燃燒,不悅地皺了皺眉,道:“費那麼大勁才救回來的人,結果他自己尋死覓活的。他要是安分些早就能到京中了。合著他明天到,我後天走,給我找麻煩呢。”

李副將頓了頓,問:“那咱們先前的計劃不就沒用了,將軍這可是個燙手山芋啊。咱們臨行前,您可是拍著胸脯說一定能成功的,末將可丟不起這個臉,實在不行,您就把人往陛下面前一送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李副將剛說完,霽寒宵的巴掌就落到了他頭上。

“你可真敢想,怎麼不直接說讓我把腦袋送給陛下當球踢,我們跟蘇州案不能沾上半點關係,陛下疑心重。我們的身份不合適,但這裡是京城,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能辦到我們辦不了的事。”

李副將滿臉困惑的等他的下文,霽寒宵卻不打算往下說了,霽寒宵想起信上的一段話,對李副將說:“信上還說,那個人不肯交代姓什麼,只知道叫瑞雪。呵,瑞雪兆豐年,多諷刺的名字,他給蘇州帶去的,只有災難和水深火熱。”

霽寒宵受詔入京,除了為陛下慶壽,也是陛下自己安不心,把他喚來詢問。蘇州貪案爆發以來,民眾饑荒逃難,邊境寧州與蘇州相鄰,兩州來往密切也不是全無影響。

影響最大的要屬寧州軍營,沒了蘇州的供糧,寧州還要接濟難民、最後送到邊疆的軍糧大大縮減,雖沒有戰事,但也是迫在眉捷。陛下召他問了軍營的情況,又安排黃州和河州補上蘇州的空缺,江南兩州出糧救濟難民,待蘇州恢復生產,來年豐收。

王文書滿頭大汗地跑到明政院,就見院裡的大樹上被綁了個人,待走近一看才知是王免,指證蘇厭的事他還沒忘呢,當即幸災樂禍地和王免打了個招呼。“王免!怎麼樣,我們這樹結實吧?”

“是是,結實結實,大人行行好把小人放了吧,捆著難受,我保證不跑。”

“呸,想的倒美。呦,這臉這麼還腫了、嘖嘖,這就叫作因果報應,你就好好跟這樹待著吧。”

臺階上的何遠朝正文書招了招手,王文書才停止數落王免跑過去。“益清,你怎麼把他又弄回京了?”

何遠示意他坐下,道:“他自己沒走,收穫?”

王文書影響中的何遠向來是很八卦話嘮的,突然變得這麼言簡意賅還讓人挺不習慣的。

“唉,現在才知道原來院長是蘇州人,更駭人聽聞的他早年真的有個兒子。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地流氓,當時院長考中了進士,回鄉時卻發現兒子沉迷堵博欠了一堆債氣死了妻子,院長這樣的人怎麼會生出那種不肖子。悲痛之餘,院長與他斷絕了父子關係逐出家門,孤身一人赴京上任,往後也再沒娶過妻。”

何遠始終保持著沉默,王文書說完見他毫無反應,沮喪地瞪了眼綁在樹上的王免,王免一臉無辜地曬著太陽。

“這樣的父子關係,院長不會為他做出什麼,這其中,另有其人。”

王文書不解道:“啊?為何?子不教,父之過,萬一院長心裡也愧疚呢?”

“如果是為了這樣的人而捨棄歸亭,那他甚至配不上這聲院長。”他所知悉的這一切,看似並無關聯,他卻有一種預感,這其中只是少了相扣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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