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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藏時(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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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觀瀾殿宮宴上初遇至今,惟明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失態的遲蓮。

大國師冷靜優雅、寵辱不驚,看上去如冰似玉,實則金鐵難摧,心性之冷靜遠非常人能及,就算是偶爾被惟明逗得炸毛跳腳,也都一鬨就好,說白了就是換個花樣撒嬌。

然而他真正流露出憤怒恐懼時是什麼模樣,惟明並沒有任何概念。

狂怒的劍光摧枯拉朽殺穿了一條血路,沖天烈火映在他澄明的眸子裡,一瞬間那模樣竟然比柏華更像個魔神。

烏雲蔽月,夜色昏昧,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裡其實兩人根本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可是有那麼一瞬間,惟明與他隔著漫天的煙塵,遙遙地對上了視線。

“我在你心裡的分量,原來有這麼重嗎?”

他喃喃地自語,明知不應該,還是不可自控地因為對方的反應而高興起來。

樹妖張開巨口,將他囫圇吞了下去。

惟明被綁縛著手腳,墜入一片茫茫無際的黑暗中,那照亮人間長夜的金紅劍光終於黯淡了下去。

這一刻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他的神情,既非恐懼,也不是遺憾,像是終於認輸,放下了某個揹負已久的包袱,但絕不是會坦然赴死的形容。

“都到了這個地步,再想瞞也瞞不住了吧.”

他輕輕地感嘆了一句,淡白銀光從背在身後的手掌中彌散開來,筆意曼妙行雲流水,成排地勾勒出繁複的花紋和符文,頃刻間落筆畫成一個巴掌大的法陣,以惟明為中心,向他身周延展出去。

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銳器刺入藤蔓的悶響,緊接著異變陡生,漆黑雲端之上青光乍現,一支羽箭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自遠方破空而來,彷彿閃電撕裂天際,噌的一下釘進了樹妖龐大的身軀中,直接將那一段吞噬了惟明的樹藤掀翻在地!

箭上青光遇妖即變為靈火,以一種不顧惟明死活的速度迅速燃燒起來,眨眼之間就將樹藤燒穿了一個大洞。

惟明手忙腳亂地拿那小陣法替他擋了一下,靈光旋即消散,他趁機一骨碌從洞裡滾了出來,雖然看上去狼狽,但並沒有受傷。

他剛想鬆口氣,嘴還沒張開,只覺腰間一緊,被人一把從地上撈了起來,握著他肩膀的手甚至捏到了皮肉發痛的程度。

“殿下!”

“沒事沒事,”惟明趕緊拍拍遲蓮的手臂,安慰這個看起來比他還要恐慌的人,“別慌,什麼事都沒有,也沒受傷,真的,你看.”

“我……”

這時候什麼君臣禮節都顧不上了,遲蓮死死抓著惟明的手,心臟險些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虧得惟明還算鎮定,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平復下心情,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裡鑿出來的:“萬幸殿下沒事,否則我……”

“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害怕.”

惟明根本不敢聽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麼,趕緊順毛,“剛才發生什麼了?是誰放的火?”

遲蓮卻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微微抿了下唇,那明顯是個逃避的動作。

惟明疑惑地搭著他的手,想看得仔細些,遲蓮卻直接一轉身,將他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惟明:“嗯?”

說話間只聽破風聲再起,連珠箭迅猛如流星墜地,將樹妖亂揮的藤蔓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修長身影輕盈地從空中掠下,憑虛立在屋頂翹起的飛簷上,天頂傳來一聲清喝:“柏華,你還不伏法!”

聽聲音是個年輕的男人。

惟明抬眼望去,只見對方身穿深藍勁裝,長髮高束,手握一把黑底銀紋長弓。

他背後並無箭囊,而是與遲蓮用同樣的方式憑空幻化出箭身,一望便知非仙即神,十有八九不是塵世中人。

柏華先是手臂被斷,用以代替的藤蔓也一一被神箭重創,此刻奄奄一息地跪伏在地上,口中溢位烏紫血跡,身上翻湧的黑氣卻越發濃重,咬牙發狠道:“歸珩仙君,虧得你有這份耐心,從白玉京一路追到人間,但眼下最該殺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天界叛徒才對!”

“叛徒?”

歸珩拉開弓弦,箭尖斜斜地指向他,殺機幾乎凝出實質,語氣卻相當散漫,像是根本沒聽懂他的控訴:“別亂喊了,我可不認識什麼天界叛徒.”

“你要是說那個打架弄了一身血還帶著個凡人拖油瓶的廢物,我倒是看見了.”

他不屑地嗤笑道,“跟那種廢物打架跟刮痧有什麼區別,還是對付你比較有意思,是吧?”

柏華:“……”

遲蓮:“……”

惟明雖然被叫“拖油瓶”,但意外地沒有很生氣,也可能是因為遲蓮的表情太精彩了,令他完全忽略了被冒犯的部分,只想著看大國師會如何應對。

遲蓮冷冷地道:“我跟只會掄著雞毛撣子在天上跳腳的傻子沒什麼好說的.”

歸珩立刻調轉箭尖對準遲蓮:“只會耍燒火棍的猴子也有臉說我?”

遲蓮面無表情地左右環顧:“好吵,大半夜的,為什麼會有野雞亂叫.”

歸珩勃然大怒,怒吼道:“少廢話,有種過來單挑!爺爺今日必殺你這潑猴!!”

“兩位,兩位!”

惟明實在聽不下去了,心說如此自然地把燒火棍和雞毛撣子掛在嘴邊,你們倆到底算哪門子神仙,一邊從遲蓮背後探出頭:“大敵當前,個人恩怨先往後放放,拯救人間要緊,二位先辦正事好嗎?”

遲蓮抬手把他擋回身後,歸珩看見,立刻發出了洪亮的嘲笑:“嘖嘖,瞧瞧這護犢子的樣兒,等我抓完柏華就給你找大夫,快趁早治一治你那疑心病吧.”

“免了.”

遲蓮涼涼地回擊,“留著錢給自己抓藥吃吧,說不定大夫妙手回春,你的瘋狗病能痊癒呢.”

惟明:“……算了,人間還是毀滅吧.”

柏華再遲鈍,這幾句下來也看出歸珩根本沒有對付遲蓮的意思,不由得冷笑出聲,譏嘲道:“降霄宮所謂‘法度嚴明’,原來就是明目張膽地包庇昔日同僚,哪怕是天庭最大的叛徒也不敢上前一步。

對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奴僕,卻要趕盡殺絕,還要標榜自己是替天行道,真是可笑!”

“哦,原來你們還是同僚,”惟明發自內心地感嘆道,“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愛之情啊.”

遲蓮:“……”

歸珩簡直要冤死了:“快打住,你哪裡是無權無勢的奴僕,你膽子大得都要捅破天了好嗎?偷了青陽仙尊的曇天塔,趁亂逃下人間、甚至還能抽空入個魔——碧臺宮和降霄宮兩撥人都沒抓住你,難道是因為我們不想嗎?!”

遲蓮一開始只是懶得認真和他較勁,在聽完這句話之後已然滿面寒霜,冰冷地下了結論:“廢物.”

歸珩立刻還嘴:“有你什麼事,你又沒出力,一邊兒待著去.”

遲蓮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嗤,譏誚道:“我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降霄宮和碧臺宮這麼要好了——青陽仙尊是哪個牌面上的神仙,也敢支使降霄宮替他抓賊?”

“你又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還有臉說人家?”

歸珩怒道,“遲蓮我問你,降霄宮這麼艱難是因為誰?是誰逞夠了英雄,闖下大禍後拍拍屁股就跑得不見人影,留下一地的爛攤子讓我來收拾?”

“你倒是一走了之瀟灑痛快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日後怎麼在白玉京繼續立足?什麼都不知道就給我把嘴閉上,少在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

打嘴仗打到最後居然動了真感情,任誰都能聽出他滿腔憤怒之下藏不住的委屈。

遲蓮立馬就偃旗息鼓了,也正是在這一瞬,惟明再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了白天拜謁椿齡觀時曾出現過的那種惆悵神情。

濃霧再一次升起,將他們分隔成了兩處天地。

“先辦正事吧.”

遲蓮不知道該對歸珩說什麼,任何解釋和安慰都不適合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只能生硬地把正事拉過來,自欺欺人地擋住無法彌合的裂痕:“曇天塔是什麼東西,法器嗎?在他身上?”

歸珩抹了把臉,自屋頂一躍而下,垂下長弓朝他走近:“具體做什麼的我也不知道,聽碧臺宮的說法,應該是件很要緊的法寶,而且還未做完,一旦失控了不好收拾,所以才讓我儘快收回。

連帶這仙侍一起帶回去問罪.”

柏華勉強從地上爬起來,靠幾根樹藤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站姿,沙啞地道:“哈!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要抓我回去洩憤順便滅口吧?白玉京第一虛偽之徒青陽仙尊,怎麼能容許別人破壞他那完美無瑕的好名聲呢?活該你們都瞎了眼……”

他神色癲狂,說話也瘋瘋癲癲的,遲蓮和歸珩都只當他在胡說八道,沒多做理會,惟明卻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他要殺你滅口?”

天色太暗,歸珩一開始沒看清他的長相,只憑氣息感知到他是個凡人,直到此刻惟明開口,他才循聲回頭,往那邊多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就嚇飛了他半條命。

“遲遲遲蓮……你瘋了!”

歸珩見鬼般驚恐地瞪著惟明,面容抽搐嘴唇顫抖,彷彿有人舉著一把萬鈞巨錘從天而降,將他的理智錘進地裡,化作無數碎片,在風中無助地盤旋飛舞:“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遲蓮莫名被他打了一岔,眼皮都沒抬:“結巴又是什麼時候得上的?”

歸珩簡直要瘋了,已經顧不得控制音量,一聲怒吼石破天驚:“虧我還當你有苦衷!你竟敢玷汙帝君遺軀,讓他給一介凡人作容器?喪心病狂也要有個限度!”

遲蓮猝然扭頭:“什麼?”

他們相識已久,有些對話就自然地省略了前因後果,在不知內情的人聽來就像是打啞謎。

這句沒頭沒尾的指責來得毫無道理,但惟明竟然奇蹟般的聽懂了。

他清楚地感覺心中“咯噔”一下,好像突然踩空了一節臺階,又好像是不小心踢到一塊小石子,卻徑直落進了無底的懸崖。

一切不合常理的懷疑與信賴、似是而非的迴避與親近、顛倒交錯的傳說與夢境……令他介懷的“蒼澤帝君”的身份,終於隨著這一聲詰問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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