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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中隊學員終於有一天察覺到了一個現象,近幾個月,中隊裡的形勢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許多變化。

剛入隊的那段日子,鑑於學員都是老兵,在原部隊都是骨幹和幹部苗子,都有相當的自我約束和自我管理能力,所以在行政上就沒有過於苛求。

規章制度都在那裡擺著的,學員們果然也都自覺,班有班長,區隊有區隊長,早操訓練課餘學習,該怎麼進行就怎麼進行,一日生活秩序有條不紊。

所以,中隊幹部就相對輕鬆。

但是近段時間不一樣了,中隊幹部查鋪查哨多了,找人談心瞭解情況勤了,晚點名次數增加了,班務會和組織生活要求的深度不一樣了,每次都要求大家詳細彙報本週工作和思想狀況。

連張崮生、童自學和江村勻這些天來都似乎活躍了許多,再喊熄燈或者派公差勤務,態度強硬了許多,好像他們已經換上了四個兜,真的成了區隊長了似的。

不僅如此,到了8月底,又有了一個異乎尋常的新規定——在節假日裡,中隊幹部批准學員外出的許可權,僅限於在n—017範圍內活動。

學員請假在半天以上的,要先打報告,講清請假理由,將去何處,會見何人,何時離隊,何時歸隊,請假期間有過哪些活動,等等,事無鉅細,什麼都要寫清楚。

此報告要報政治部審批,同意後方可外出。

這個規定一宣佈,七中隊的學員就懵了——天啦,這是怎麼回事,簡直是把同志們當勞教分子對待了。

星期五是行政日,下午不到教室,由學員們自己整理作業,寫心得體會。

午休起床之後,凌雲河看了看錶,還有半個小時才上課,便落實蕭副司令關於“要鼓勵學員們冷水浴”的指示——跳進二區隊西邊的水塘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涼水澡。

洗得心曠神怡,洗痛快了,穿上褲衩背心,又跑到東邊的山坡上引吭高歌——臨行喝媽一碗——(呃)酒,渾身是膽——雄赳(呃)赳,鳩山(噯)設——宴和我交朋友,千杯(呃)萬盞會應酬,時令不好(嗷——嗷)風雪來得驟……正豪情滿懷之際,還沒等他把那句“媽要把冷暖時刻記心頭”交代清楚,風雪果然就來了——潘四眼一路小跑蹦到了操場上。

“趕快下來,集合了.”

“集什麼合,不是行政日嗎?”

“韓教員要上小課,讓我們到大隊部去.”

凌雲河笑了:“韓教員是不是要給本人發獎啊?這個星期本球隊又是三戰三捷,他是政治部的頭,應該鼓舞士氣嘛.”

“別做夢了,趕快下來.”

凌雲河說:“鎮靜,慌什麼慌,我褲子還在宿舍裡呢.”

然後繼續哼著剛才剩餘的部分,把“媽的冷暖”交代清楚了,穿上軍裝,檢查了上上下下的風紀扣,這才氣宇軒昂地走出宿舍。

到了大隊政治部會議室才知道,今天是一個小型座談會。

參加的學員有魏文建、譚文韜、闞珍奇、安國華、凌雲河、蔡德罕、潘道德、單槐樹等十幾個人。

內容主要是入隊以來的思想狀況,包括入學動機,也包括畢業後的設想。

凌雲河在發言的時候說:“自從上次聽了韓教員關於軍官職業精神的闡述,我們都很受啟發,的確是要站在軍官的高度來認識問題和有意識地培養這種職業精神了。

今天韓教員讓我們來……”這時候韓陌阡打斷了凌雲河的話頭:“哪個韓教員叫你們來的?”

凌雲河怔了一下,惶惑地看著韓陌阡,囁嚅地說:“不是你……嗎?”

“誰是你?”

“哦,對了,是韓主任.”

凌雲河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的笑意,很認真地說。

心裡卻明顯地不痛快了——這個人的臉怎麼說變就變?韓陌阡的臉色雖然平靜,語氣卻很重:“我提醒大家注意——這是大隊政治部會議室,坐在這裡的既不是站在你們教室裡給你們講課的韓教員,也不是政治教研室的韓主任,而是政治部韓副主任.”

全體愕然。

因為教導大隊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凡是給學員上課的,都是稱呼教員的。

祝敬亞掛名也是基礎教研室主任,還是教務處的副處長,但是大家都喊他祝教員,很自然的。

更何況韓陌阡過去曾經是七中隊的好朋友,還跟他們一起操過炮,大家都很熟悉,喊韓參謀的有,喊韓秘書的也有,多數的時候是喊老韓,還稱兄道弟的,沒當回事嘛,怎麼突然間把架子端起來了?而且還端得這麼大。

韓陌阡當然清楚大家臉上的不自在表情,淡淡一笑,凌雲河頓時就發現那微笑同當初在炮場上見到的微笑大相徑庭,明顯地矜持了。

韓陌阡說:“大家要搞清楚,規範稱呼也是培養軍官意識的一項基礎科目,什麼場合裡有什麼稱呼,在教室裡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韓教員,在政治教研室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韓主任,在這裡,在政治部會議室,本人的最高職務是政治部副主任.”

說著,順手把面前一堆東西往旁邊推了推。

大家看清楚了,那是一堆檔案,硬紙盒的脊背上寫著名字,正是今天與會人員的。

氣氛頓時就壓抑下來了,小小的會議室裡籠罩著莊重嚴肅的情緒。

大家的發言都很謹慎,字斟句酌,生怕被韓副主任抓住了尾巴弄個難堪。

韓副主任果真是一副政治部首長的做派,坐姿優雅,表情沉著,靜靜地聽彙報,並不插話,偶爾緩緩地移動目光,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掃視眾學員的面孔。

從那上寬下窄略顯清癯並且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臉上,你休想窺探出他對你的好惡。

這個座談會開得冷颼颼的。

但大家仍然正襟危坐,嗓子再癢也不敢咳嗽,臉上再癢也不敢抓耳撓腮。

因為韓副主任提過要求,軍人要像個軍人的樣子,站如松,行如風,坐如鐘。

頭上要有一股氣。

韓副主任說過:“看一個人能在開會的時候能夠堅持多長時間一動不動,就知道他有多高的素質,能有多大的造化.”

最後韓副主任總結說:“看來大家還不習慣嚴肅地彙報,準備也不充分。

這樣不行。

按照過去的建制,教導大隊是旅級單位,能夠在旅一級政治部門彙報思想的,至少是連級以上軍官。

以後再開這樣的會,你們就要把自己看成是連級以上軍官。

一個軍官,沒有相應的表達能力是不行的,我不要求你們口若懸河,但是,必須培養起碼的對問題的分析歸納能力和表述能力,一個口齒不清楚的人是不能當軍官的.”

然後散會。

韓副主任讓其他人先走一步,卻把譚文韜和凌雲河單獨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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