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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外面春雪驟降,殿內卻溫暖如春。
孝賢太后擁爐端坐在玉榻上,怒氣衝衝地看著立在對面的李鳳儀。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庶民書生,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讓他可了勁兒去寫、去造,他能變換乾坤?”
“你三言兩語便將一個讀書人十餘年的努力抹殺了,真令哀家感到心寒!”
“母后,”李鳳儀面色平靜,心平氣和地說道:
“若想蕩平諸國,就必須得剪出世族門閥羽翼,完成先帝遺願。”
“羅平安只是我拿來試探世族元老的一顆棋子罷了,沒想到他們反應如此劇烈。想那中原秦王推行霸業能車裂商鞅,我又如何不捨得一個庶民狀元呢?”
“世族門閥公開向羅平安發難,恰好轉移了民眾對孩兒某位不正的猜忌。”
“而民眾對羅平安的同情,轉化成怒火之後,又將是未來削弱世族門閥的理由。”
“至於忠臣良將的憤然躁動,孩兒自然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我不需要他們有多大的本事,懂規矩就是最大的本事。”
“這個世上,真正靠得住的,就兩種人。一種是笨人,一種是直人。笨人沒有壞心思,直人不使壞心思。”
“兩難若能兩顧,總是好事。可是朕也難啊,現在我只能勉為其難!”
“我這樣做,一為大乾社稷,二為天下蒼生。時機未到,只能先忍一忍。懇請母后理解!”
孝賢太后聞言,長嘆一聲。
“可即便如此,對那個農村娃來說,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李鳳儀見說動了太后,目光閃動。
繼續苦口婆心。
“為大事者,不拘小節!壞事既然做了,只能做絕!此乃為君之道,孩兒不得以為之!”
“不過,請母后放心,孩兒發誓,待我一統天下,剪出世族羽翼之後,我一定會為羅平安主動翻案。到時候追賜爵位,評定諡號,還其清白。”
孝賢太后見李鳳儀一意孤行,深知勸說無益。
只得妥協。
“哀家總感覺這個農村娃可憐,既然你已經下旨,哀家便不再多言,賜一具全屍吧!”
李鳳儀見搞定了以太后為代表的皇族勢力,心情大好。
當即應允了下來!
……
天牢。
進門右拐盡頭的牢房裡,羅平安盤膝坐在稻草堆上,思緒翻湧。
他知道自已的命運已經註定,但他仍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波瀾。
回想起自已這十餘年的努力,每一個日夜,每一滴汗水,都是為了能夠為國為民盡一份力。
然而,代表著這個王朝最高意志的一群人,卻聯手摧毀了他。
前途,名聲,包括生命。
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羅平安閉目沉思,心中卻如同被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胸口越來越悶!
他坐在黑暗中,徐徐吐納,默默運轉原身學習的【太極養生功】。
呼吸之間,只見他面上像是有一條白魚和黑魚在遊走。
只見那黑魚彷彿在不斷地吞噬著黑暗,越變越大,隱隱約將白魚壓迫得越來越小。
一道道黑氣,伴隨著呼吸,慢慢沒入他的體內。
牢房周遭頓時變得刺骨的寒冷,甚至連油燈也變得暗淡起來。
羅平安感覺腹中隱約傳來雷聲,轟隆隆。
自丹田升騰而起,流經四肢百骸,然後又隨著雷聲徐徐回到丹田。
不消片刻,羅平安便感到靈臺清明,慢慢冷靜下來。
這門功夫,是他小時候跟一個跛腳道士學的。
在他六歲那年,村裡鬧饑荒。
一個跛腳道士來他家求供養。
儘管家裡快揭不開鍋了,但是羅母還是施了道士一碗粥,三文錢。
道士臨走時,便教了他這個本事。
羅平安打豬草,放牛的時候,只要覺得餓,或者悶。
他便按照太極養生功修煉,如今算來,已經十二年了。
羅平安也不知道修煉這東西有什麼用,只是覺得熱的時候練練,感到涼快。
悶的時候練練,心裡就不會堵得慌。
“這玩意沒啥用,只是養生的。”
羅平安曾經對此嗤之以鼻。
直到求學途中,他用此功打走過山匪,甚至妖孽。
他才知道,這太極養生功的作用,遠不止養生那麼簡單。
羅平安早在三年前與山匪搏鬥時,不經意間使出了一個“抱球走”,便感覺自已手中真的好似抱住了一個大球一般。
一掌推出,便給對方震開了。
而有時他修煉“白鶴亮翅”,感覺自已的肩膀上,真的生出翅膀一般。
只是,他不會控制氣血。
有時候明明感覺一個招式,應該還能發出更大的威力。
但是,使出來偏偏就平平無奇。
他知道,按照該功法所述,他現在處於第二個境界【內壯期】。
內練真氣,生生不息。
其實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練到第一個境界【煉體期】就已經不錯了。
外練筋骨,強健體魄。
有好的身體,讀書時事半功倍。
可惜的是,羅平安儘管感覺後面明明還有路,氣血應該還有變化。
但似乎被卡住了,不知道後面的功法。
就在這時,突聽對面牢房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讀書人當養浩然之氣!你這【太極養生功】沒有浩然正氣的加持,如何能突破境界?”
“年輕人,胸中藏有三分戾氣足矣,像你這般肆無忌憚地吸收極陰極寒之氣。一旦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勢必要墮入魔道!”
羅平安猛地睜開眼睛,望向對面牢房的陰影處。
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那裡。
聲音雖然冰冷,卻透露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心中一凜,這聲音他從未聽過。
但此刻,卻讓他感到莫名的壓力。
“你是何人?”羅平安沉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見你即將身死道消,忍不住嘮叨兩句。”
那冰冷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羅平安心中一驚,暗忖:此人是誰,我剛進來,他彷彿什麼就知道,當真是個厲害人物。
羅平安躬身行禮,問道:
“你如何知道我修煉的功法?”
對方冷冷一笑。
“此功法本就是我修道之人的入門功法,貧道豈能不會?”
羅平安拱手再拜,“敢問天師何故身陷囹圄?”
對方長嘆一聲,“末法時代,邪祟叢出。李鳳儀罷黜百家,奉行王霸之術,豈能容忍我等搶功分權?”
羅平安聞言,默然不語。
他一腔熱血,從小山溝裡意氣風發走來,沒想到剛到神都,便被上了一課。
只是,這一課的代價,太大了!
雖自已已是將死之人,但羅平安還是安慰道:
“天師切莫心灰意冷,若天道不公,自有人手提三尺青鋒。赳赳老乾,仁人志士無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驟然!
對面一道寒光射來,他盯了羅平安良久,才說道:
“想不到你一個即將問斬之人,死到臨頭,竟然還心懷天下。難得,難得!”
他的語氣緩和了幾分,思忖良久,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道:
“你我相識,也算緣分一場。我傳你太極養生功的後續功法,你且聽好了!”
說完,他不待羅平安答應,便開始傳法。
“此功法的下一境界,名曰【通脈】,一旦玄關打破,你將竅穴全開,經脈如海。”
“你需將真氣運轉至全身經脈,化為無形之力,不斷衝擊玄關,直到衝破為止…”
羅平安聞言,心中一陣激動。
他連忙盤膝坐下,按照對方的指引,開始修煉起來。
只見,羅平安身上漸漸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真氣在他的經脈中流動,彷彿有無數條小魚在遊動。
他感到自已的身體彷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包裹,整個人都變得輕盈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羅平安感到自已的意識逐漸模糊。
彷彿進入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他看到了無數的山川河流,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磅礴之力。
自已的身體彷彿與天地融為一體,感受到到了宇宙中的無窮奧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羅平安突然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丹田處升起,直衝雲霄。
砰!
發出一聲巨響。
隨後,消散殆盡。
羅平安緩緩睜開眼,周遭已經亮如白晝。
他清晰地看著,對面牢房中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破衣爛衫的人。
只是,看不清楚他的臉。
“天師,我成了?”
對方冷哼道:
“區區【通脈】境而已,後面還有【罡元】【紫府】【坐照】【天人】【乾坤】【武極】【玉璞】【陽明】【聖心】【永恆】【界主】。”
“一個境界一關,一關一登天!”
“至於你能修到何種境界,就看你自已的造化吧。”
羅平安叩首稱謝,對方竟然轉過身去。
不接受,也不再看他一眼。
只是冷冷道:
“士子以文章誤國,俠客以武犯禁。他年歸來,希望你莫要忘了初心,讓殺戮矇蔽了雙眼。心憐蒼生,方能成就大道!”
羅平安苦笑道:
“我三日後便要問斬了,眼見活不成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喃喃道:
“如今我棄文修武,不如索性殺到皇宮去,奪了女帝的鳥位,豈不快活?”
對面之人,立馬潑了一瓢冷水。
“你如今最多隻算個二流武者,功力只相當於斬妖司的一個小旗。皇宮內高手如雲,你莫要做白日夢了!”
就在這時,遠處有響動傳來。
天牢的大門被緩緩開啟,門外風風火火進來了一行人。
為首的身穿黑紅金鑲祥雲絲絨官服,腰配環首銀刀。
身後四人和他裝束大差不差,只不過衣服上的雲,不是金線,而是銀絲。
羅平安心中一緊:這可能是要提審我了!
領頭的大馬金刀,一手叉腰,一手將佩刀拔出,在牆上一磕。
“羅平安,起來赴死!”
羅平安茫然道:“不是還有三天嗎?”
領頭的目光一凜,喝道:
“大膽!裝瘋扮傻!你的死期便在今日。”
說完,他手一招。
身後的隨從便迅速開啟牢門,將羅平安押了出來。
對面牢房裡的人,輕嘆一聲。
“去吧,你已經昏睡三天了!”
說罷,他手指輕輕一彈。
一根頭髮絲悄無聲息地,射入了羅平安的胸膛裡。
誰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