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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李司忱疑惑，建昭帝繼續問道：“你今年幾歲？”
李司忱忙回道：“回陛下，臣今年十八。”
“十八。”建昭帝輕笑一聲，“真年輕啊，如今你們這些小輩也能獨當一面，朕是真的老了。”
李司忱下意識就道：“陛下春秋鼎盛，乃是萬民之福。”建昭帝聞言，嘴角笑意越發深了，這些阿諛奉承之言年輕的時候聽著刺耳，如今聽著倒是隻剩下舒心了，果真人不能不服歲月。
建昭帝此時完全沒有半分皇帝的架子，更像是家中長輩對兒孫的諄諄教誨，“家裡可曾為你定下親事？”
李司忱心頭一震，陛下難不成動了給他指婚的心思？“回陛下，不曾。”
建昭帝彷彿大夢初醒，朗聲笑道：“瞧朕的記性，你家二郎是不是也不曾定親？”
然而建昭帝似乎根本不想聽李司忱的回答，他心裡早就拿定了主意謀定而後動，直截了當道：“霍氏全族算是忠義之輩，霍尚書為朝廷殫精竭慮，如今霍氏全族只剩下一個孤女，實在可憐，朕瞧她與你二哥還算是般配，讓占星臺擇個好日子，朕親自賜婚。婚後若生下長子，就入嗣霍氏，也算是香火永濟。”
李司忱有些汗顏，陛下口中的合適難不成就是李家三個兒子，不愁後繼無人，所以將來二哥生了孩子，過繼出去一個也無妨嗎？
雖然心中腹誹，李司忱依舊禮數週全，“臣代二哥謝陛下隆恩。”
建昭帝卻親自扶他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笑道：“急著替你二哥謝恩，怎麼不想自已有沒有喜？你屢立大功，既是指婚，乾脆雙喜臨門，長樂公主是朕幼女，自幼寵愛有加，朕今日就把她交給你，日後你定要好好對待公主。”
李司忱猛然抬頭，陛下此言，是要他尚公主？
李司忱的心情瞬間從天上跌到地下，大珵雖從未明言駙馬不得參政，可大珵開國百餘年，從未有過權勢顯赫的駙馬。一旦尚公主，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奮鬥都會被他人貶低為靠著公主得來的，到那時他的努力不值一提，他畢生所求豈不是化為泡影？
這代價太過沉重，李司忱‘砰’的一聲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求陛下收回成命。”
建昭帝似乎詫異於李司忱竟會出此一言，更不敢相信李司忱竟然敢違逆上意，重複了一句，“你說什麼？”
李司忱依舊是頭叩首的模樣，然態度堅決，“求陛下收回成命，臣不願尚公主。”
建昭帝語氣明顯不悅，李家三郎年紀輕輕，竟然敢駁斥他的話？還是李氏仗著外戚尊貴，開始不把自已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為何，給朕一個理由。”
李司忱閉了閉眼，毫無底氣道：“公主金尊玉貴，臣不敢高攀。”
建昭帝大笑一聲，“笑話。”
“朕親自指婚，誰敢說你不配？”
李司忱充耳不聞，只重複一句，“求陛下收回成命。”
建昭帝冷笑一聲，“是朕太縱容你了，還是你仗著軍功，就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天子若當真動怒，他承擔不起，可若遵旨，自已前半生的努力就會化為泡影，李司忱拼了命的想證明自已不輸給任何一位兄長，如今倒成了靠著公主的小白臉了？
李司忱依舊維持著跪地的動作，好似鐵了心，就這般與陛下僵持著。高琦在外早已聽得帝王大怒，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半響才聽見裡頭傳來聲音，“看來三郎神智有些不清，自已去啟明殿外頭冷靜冷靜，再來回話。”
訊息傳到後宮，傳到被拒婚的長樂公主耳朵裡的時候，李司忱已經在啟明殿外跪了三個時辰了，正值酷暑，李司忱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溼，嘴唇都有些皸裂，但依然一動不動，筆直地跪在殿前。
高琦每半個時辰就來問一次，若三少爺想通，給陛下認個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這事就完了，可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李司忱咬牙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微臣求陛下收回成命。”
元瑛手上正縫製一塊手帕，桃花還剩一片葉子就繡好了，聽著宮女傳來的訊息，只覺得不可思議。
父皇把一個失勢的孤女塞進如今如日中天的李府，又要把自已這個公主許配給李家三郎，即是制衡，也算是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兒，可人家居然當朝拒婚？
元瑛氣急，李司忱憑什麼？他憑什麼這麼羞辱她？
苗疆太子已然入宮，就住在先前那江湖騙子所居的長慶堂，宮中待嫁的公主只有她和元玥，元玥之母淑妃常年久病纏身，若是將元玥許配給那苗疆太子，怕是淑妃撐不住這麼大的打擊，淑妃的身子當年可是為了護駕才傷成那樣的，父皇怎麼捨得元玥下嫁？父皇定然是礙著皇祖母的情面，這才急著撮合她與李司忱，不就是怕事遲多變？
到時候京中沒有合適的公主，聯姻一事要麼作罷，要麼就只能委屈苗疆太子，給他尋一個出挑的宗室郡主，可若她...
元瑛腦子一團亂麻，李司忱憑什麼這麼不知好歹？
父皇如此行事必然是有自已的用意，李司忱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婢女亦在一邊幫腔，“咱們公主金枝玉葉，豈有他一個臣子說不要的道理？”
元瑛轉過身狠狠瞪了她一眼，婢女見公主動怒，不敢繼續言語，可元瑛心頭火氣未消，竟是拿起剪子將那本快繡好的手帕剪了個稀碎。
啟明殿，高琦端來茶水，低聲道：“陛下，眼下酷暑炎炎，這茶是白毫銀針，消暑降火是最好不過的了。”
建昭帝擺手示意高琦放在書案邊上，隨後問道，“他還在跪著？”
高琦低聲答是，建昭帝冷哼一聲，“朕果然沒看錯人，李家這個三郎，比他兩位兄長可強的多了。”
高琦在一旁研墨，這話他可不敢隨便接茬，天子的心思難以揣測，他若多嘴，指不定一不小心就是引火燒身。
建昭帝端起茶水，剛剛送到嘴邊，就猛地咳了幾聲，原本澄澈的茶水頓時被鮮血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