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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死亡面前，多數人早就被嚇得失去理智。
不讓說，偏偏會無意識地說出來。
伴隨著眾人散發的恐懼之意，一股強大妖異的氣息開始降臨。
十足的壓迫感令人忍不住跪拜。
村長和韓千問眼中，浮現真正的忌憚。
黑臉男子的臉更黑，緊張地縮了縮腦袋，雙腿崩直，隨時要跑路的樣子。
一股濃烈的黑氣，漸漸顯隱，散發濃烈的屍臭味。
咔嚓——
那堆不成人形的白骨，居然站立起來。
牙齒關節荷荷作響，扭動脖子，四處尋找目標。
“擋住它！”村長嘶啞道。
韓千問擋在白骨面前，白骨仰頭一嗅，從他身邊錯身而過。
從背後一拳轟出，白骨炸裂，四分五裂成無數碎塊。
爆射在地面，留下千百個深細小孔。
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白骨依舊恢復如初。
韓千問濃眉跳動，這次白骨的速度更快，絲毫沒有生澀之感。
似乎越是重組，白骨對身體的掌控，越發熟練、精細。
蘊含虯龍力量的拳頭，緩緩懸在半空。
他遲疑，猶豫不決，是否要繼續出拳。
它……似乎在尋找恐懼的源泉。
韓千問從不懂什麼是恐懼，所以白骨對他視而不見。
白骨縱跳而起，攀附在一名孕婦的背脊上，緊緊相擁，越抱越緊。
孕婦痛哭尖叫，大汗淋漓，白骨越抱越緊。
血跡順著孕婦的腿管流下，白裙被血跡大片染紅。
“我的孩子！”孕婦淚流滿面痛哭，這可是夫君在此世留下的唯一血脈。
這樣下去，孕婦只怕會被揉碎。
“不要恐懼！”村長指點道。
不是冷漠，是真正的解決之道。
這白骨以恐懼為食，只要恢復平靜，它就會失去目標。
可在這種情況下，孕婦如何能鎮定自若。
實力不夠，又身處險境，自然唯唯諾諾，被恐懼本能支配。
不是誰都是村長和韓千問這般人物，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
韓千問握住拳頭的手，反覆拿起，又再三放下。
怕是一拳下去，傷及孕婦，當場立斃。
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一身無窮力量，投鼠忌器，沒有用武之地。
“不阻止他們亂吼亂叫，只怕會發生更詭異的事情！後果無法預料……”
韓千問捏住拳頭，環視眾人，想將他們通通敲昏，被一根枯黃竹杖攔住去路，不能移動半寸。
村長勸阻道，“你不能出手，他們底子弱，可受不到你半拳之力。”
“我只用百分之一的力量。”
韓千問骨頭咔咔作響，發出龍鳴，震開村長的竹杖。
“百分之一的力量也受不了，你會將她們打死，背上無數人命和罵名。”
正酬酢之間。
“閉！”
一張張紙符飛出，貼眾人的嘴上，所有人都立刻閉口不言。
那是一張張紅字滾燙蠕動的銀票。
恐懼的眾人通通定在原地，魂魄鎖住肉身中，不被外界侵蝕。
李員外施施然走出，撒下大把錢幣，丟在白骨的面前。
這些錢幣，從皇陵中挖出，散發濃烈的死氣，陰氣沉沉。
白骨遲疑，孕婦感覺致命的束縛感一鬆。
它搖搖頭，空洞的眼神似乎看過來，那意思分明是——
“得加錢！”
李員外露出肉疼的神色，又繼續從衣兜裡掏出大把錢幣，發出叮鈴鈴的金錢碰撞聲。
堆得如小山堆般高。
白骨歡天喜地，立刻鬆開孕婦，抱著錢幣摟進懷裡。
它全身骨架鏤空，根本摟不住，嘩啦啦全掉下來。
白骨不以為意，繼續摟錢。
一直摟，一直掉，如此迴圈，無窮無盡。
“錢財可通鬼神，死人也愛錢。”
李員外揶揄道，“你們總說我是奸商，關鍵時刻，還得看我這個奸商。”
村長含笑，讚許道，“當記你一功！”
“我不要虛名，只要實惠，不如多給我些錢財。”
李員外掏出一張紙，迅速寫好契約，契約像小鳥般撲騰翅膀，落在韓千問胸前。
“韓千問啊韓千問，你又欠我幾十條人命，這是費用，畫押吧。”
韓千問面無表情簽字、畫押。
“還錢！”
李員外拿著新鮮畫押的字據，當場要帳。
“沒錢。”韓千問理直氣壯，捏了捏鐵一般的拳頭。
這年頭，欠錢的反而成了大爺。
李員外不著痕跡後退一步。
“那裡什麼時候還？”
“下輩子。”
李員外得意一笑，滿意點頭，“那就下輩子。”
“韓千問你走不脫，欠我李某的錢，你逃到天涯海角，陰曹地府，我都能要回來。”
看向韓千問石頭塊般的肌肉，如同鐵鑄虯龍，隱約發出龍鳴，李員外眯眼一笑。
“你的本事不壞，不若拿你的神通來抵債。”
韓千問眼神虛眯成一條縫，不屑道:“你的心被凡塵玷汙，鑽到錢眼裡，學不會我的本事。”
“你寫下來，我可以賣給別人回本。”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員外臉黑如墨，打了個響指，貼在眾人嘴巴上的銀票，化作炊煙飄散，眾人恢復如常。
他繼續召回錢財，卻被白骨骷髏死死抱住，通通摟在懷裡。
看著白骨還在一邊摟錢，一邊漏錢，累得氣喘吁吁，李員外冷笑道，“累死你！”
清醒過來的村民嘴巴哆嗦，心有餘悸，努力卻說不出一個字，顯然心魂被嚇懵。
兩人不歡而散，李員外把契約塞進懷裡，恨得牙癢癢。
“我要不回債，可我能僱傭討債鬼，你欠的錢越多，僱傭的討債鬼越強。”
李員外一雙飛刀眉，看向孕婦的肚皮，若有若無一笑。
消失在原地，聲音遠遠傳來。
“你若不怕死，還是儘早還錢吧。”
“救救……救我的孩子！”
孕婦強撐著一口氣，沒有暈倒，汗流浹背，臉色蒼白如紙，滿身血汙。
“傷了元氣，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個。”
村長抬眼看去，老邁渾濁的眼球，剎那間清澈無比，有日月光環的虛影浮動。
“保小！”
孕婦艱難吐出兩個字，暈倒在地。
“保大，將她送到白夫人那去救治。”村長嘆氣，他已見過太多的悲劇。
“難道，全村都沒有一個後繼的守歲人嗎？”
黑臉男子惶恐，往嘴裡不斷塞土，兩個腮字鼓囊囊，努力控制自己不打顫。
村民們回過神來，認識到這個殘酷的事實。
“從前，我覺的黃曆是對生命的束縛，現在才發現它是庇護生命的鐵律。”
人總是才失去一些東西時，才發覺它的可愛，得到時卻不會珍惜，人性至賤。
他們不再敢說那個字，卻依舊對未來充滿緩無助和絕望。
村長一個個看去，這些兇名赫赫的人物，如今卻似小孩般哭泣。
有人不斷以頭撞樹，撞得頭破血流。
有村民拿出匕首，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劃。
只有在痛的時候，才能緩解，壓制心中深海一般的死亡恐懼。
頹廢，悲觀，絕望，恐懼……
一向見多識廣的村長沉默，全村所有人都試過，無人能點燃無字金卷。
也就是說，守歲人在他們這一代……
斷絕了！
沒有守歲人，夕陽村所有人，都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連一向剛猛強橫的韓千問，眼神也漸漸黯淡下來，那股睥睨天下的無敵氣勢，也開始渙散。
“不！不是所有人都試過。”
突然，躺在藤椅上的老太太，說出驚人的話。
所有人都看過來，這是韓千問的老母親，一直以沉睡的姿態示人，不知她什麼時候醒來。
老太太精神抖擻，說話鏗鏘有力，年輕時也是頗為剛強猛烈的女子。
“還有人沒試過。”
眾人面面相覷，所有認識的人都在，怎麼會有人沒試過？
老太太翻動眼皮，回憶道:“我見北山經常有流星墜落，砸下無數寶貝，我經常瞞著兒子去撿。”
她像做錯事的孩子，悄悄看了韓千問一眼。
韓千問哭笑不得，母親所說的寶貝，不過是一些破銅爛鐵的垃圾。
丟在夕陽村口，狗都嫌棄，懶得多看一眼。
只不過老人省吃儉用慣了，總是把這些“垃圾”當寶貝撿回家，韓千問也不好明說傷母親的心。
母親一邊撿，塞滿一個個屋子，韓千問就後腳偷偷地扔。
往往韓千問前一天剛扔掉，第二天就被老母親撿回，她還疑惑道:“這塊鐵，怎麼有點眼熟？”
可不眼熟嗎？都被韓千問扔了八百回了，只是母親經常渾渾噩噩，神志不清，沒有多作懷疑。
儘管老太太做事顛三倒四，但在韓千問心中，她永遠是自己的母親，並不覺得丟臉。
“你猜我撿到什麼？”
老太太眼神明亮，悄悄壓低聲音，炫耀道:
“一樽青銅棺木，一朵朵花開得豔麗，我想留著給自己用，先躺進去試一試。
可開啟一看，裡面躺著一個大活人！開口就叫我奶奶，真是乖孫子。”
老太太褶皺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所以，還有我孫子沒試過！說不定，他就是這一代的守歲人！”
黑臉男子狐疑，“歷代守歲人出自夕陽村，外人也能繼承守歲人？從沒聽說過。”
“村長，你說這有可能嗎？”
面對眾人期盼的目光他們，一顆顆死灰的心，開始復甦，滿懷希望。
希望渺小，總比希望全無來得好。
老邁的村長一陣心虛。
他抖了抖竹杖，堅定道:“確有此事，老守歲人留下遺言……天外來客，柳暗花明。”
躺在村長背後的紫衣屍體拼命眨眼，“我沒說過，他撒謊，他撒謊，這是汙衊。”
眾人心思活躍過來，臉色驚喜，“莫非，守歲人當應在此子身上？”
季文路悠然醒轉，他寸步不離老守歲人，何時說過這話。
氣得舉起手臂，剛要反駁，說出真相。
老眼昏花的村長，步履蹣跚的走過來，恰好踩在他的手臂上，將他踩暈。
“走，我們一起去看那樽青銅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