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2章 逢魔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釋氏教人修極樂,只緣極樂是金方。

大都色相惟茲實,餘二非真謾度量。

卻說陳嚴並妻子一途歸鄉,賞玩路邊景色,行了二月有來,正當仲夏時節,天勢大熱,沈夫人懷有身孕,不能久行,慢慢的捱到了家鄉地界,只離城中四十餘里,眼看著不遠了。

這時日眠月動,眾人都走的累了,陳嚴見此說道:“附近沒有客棧館驛,如何在野地裡休息,且起身,尋個好去處一眠到天亮,待回得家中,我另有賞賜。”

眾人聞言,也都起了身,扶著夫人上了車馬,又去尋睡地,行了四五里地,實在無一處可歇,都求陳嚴索性將就一晚,沈夫人也說道:“走了許久時間,眾人都累了,便胡亂睡一覺也好。”

陳嚴見夫人講話,又看眾人實在疲乏,也不強求了,便說:“那便都歇了吧,把這方灑掃乾淨,點好篝火,莫讓蚊蟲近身,若是惹了病症,沒方便處尋醫,也麻煩。”

眾人歡歡喜喜收拾停當,忽然前方火光亮起,陳嚴目力極好,認得是前面探路的扈從李善,上前遞了碗水聞訊道:“前方路可好走麼?”

那來人接了水碗,一飲而盡,說道:“好走!好走!一路沒些虎豹狼蟲,但見著一處破廟,就在前方不遠,我走進去看,似有人跡,恐怕是強賊攔路。”

陳嚴聞言便笑:“一路來,強賊也遇到了不下十餘夥,但只要報上我的名字,哪個敢來攔路?”

李善也點頭:“這便是我說好走之處,舉國上下,誰不知道老爺威風!也是虧了老爺,這月餘來我等沒甚操心處。”

陳嚴打發了他去休息,想到:李善說前方有座廟宇,我曾言但凡遇著寺廟宮觀,必去朝拜,如今撞見了,也去看一看。“

轉頭對向眾人說道:“我精神還足,去前面走一走,你們且休亂行動,不多時候,我便回來。”眾人都承諾了,陳嚴提了鋼槍,直往破廟處行。

走了一刻鐘,就撞著一處破屋,但見

柳樹枯乾當門霏,涸溪魚骨做點綴。陰風拂面三魂醉,惡狠金剛把人摧;右侍龍女無首,左立善財纏絲,誰肯宣法念偈。淨瓶兒渾水希希,照不見菩薩禪心,楊柳枝滿沾塵土,尋不著正果契機。也曾是釋門清淨處,如今為精怪逍遙居。

陳嚴見此,嗟嘆不止,說道:“昔日我母言,孕我之時常告求觀音菩薩護佑,平日裡教我與人方便為上,如今母親雖終,卻不能將母親之言拋於腦後,也是如此才得了非凡神力,更不能怠慢了。”

說聲告罪,把破廟蛛網塵土收拾乾淨,將龍女首級接上,擦淨柳枝,看向菩薩手裡淨瓶時,想到:

此是菩薩手中之物,裡面雖有穢物,不如那柳枝一般好收拾,必得拿來傾倒,動之恐不吉。

便沒有去管他,這才禮拜觀音,又向後院轉去,卻又聞道一陣香味。

陳嚴疑惑:“莫非此間有人,定是如此,先前李善說此地似有人跡,應該應在此處了。就去尋那香味來源,到了齋堂後廚,見著一個蒸籠騰騰冒著熱氣。

他笑道:“果然有人,應是廟祝罷,想必此間偏僻,沒甚香火,以致破敗,還有誠心禮佛的在此,實屬不易。”

他上前去,還未吃晚飯,也覺得肚中略有些餓,便尋思拿他兩個素果來吃,就在此等候,等廟祝歸來,與他些銀子,修繕廟宇也好。

陳嚴大手一蓋,揭開蓋子,當即說不出話來,眼眼看著籠中血水邋遢,裡面鋪裝一人四肢軀體並著頭顱,眼巴巴得看著陳嚴,已被蒸得半熟,軟噥噥滾下來眼珠兒,帶動一片臉肉,陳嚴心下惡寒,又看了一眼,當即痛呼:“夫人啊!”

他看著那頭顱只覺得眼熟,仔細看時,不是沈夫人是誰,當即雙目血紅,跑出廟門,提了倚在門上鋼槍,只一擺,打破門扉,衝入後廚,一頓亂砸,把鍋碗瓢盆盡皆打爛,破口大罵:

“你這夥妖邪畜生,佔據廟宇,做下這傷天害理之事,如今正該犯死,惹到你陳老爺手上!只可憐我夫人!!”

言罷單手伸杆提槍,向上一撇,打斷房梁,卻又覺得不對,當下又把頭顱拿來看,只見面部變化,又是李善模樣,少頃又是一變,這下卻不認識了。

他心下大呼“中了妖精奸計!”

他想沈夫人向來賢惠,如何不聽自己言語,四處亂走,適才剛到破廟,偏偏那蒸籠裡物件就快熟了,此間蹊蹺詭異,如今看破,果然如此,現下只恨爺孃少生了兩條腿,飛奔趕回去。

.....

“李善,你且去休息吧,你不比我們,走的路還遠些,如今正是睏乏,方才我不是叫身邊女眷打水來麼,怎麼你來了。”

李善笑嘻嘻回道:“小人不累,伺候夫人本是天經地義之事,適才遇到敏芸,她端水跌了一跤,我便覺得不妥,便自己打了水來。”

沈夫人聽到此處,便說:“你且放下,我自來洗便是,你把她找來。”

李善聞言連忙說:“夫人可不要怪罪她。”

沈夫人搖頭說道:“向來都是她在我身邊伺候,如今少她一人,心中略有些不安,你去把她找來吧。”

李善只得放下水盆,剛一轉身,就遠遠看見陳嚴飛奔而來,嘴中高聲喝道:“拿下李善!”眾人都不解,向來主公與李善最好,如今是何道理?

陳嚴見眾人還沒動手,高高躍起,挺槍上前,一發兒直中李善胸口,那李善神情呆滯,想不通其中關節,已經嚥氣了

沈夫人見此驚呼:“夫君為何如此?”

陳嚴忙道:“此人是邪魔所化,真李善已被殺了,我親眼見著被放在那破廟中蒸籠裡煮!”

沈夫人聞言大駭,口不能言,陳嚴開口安慰道:“夫人且寬心,有我在此,自然無礙,今夜你自歇息,我守在你左右。”

沈夫人心中略安,便掀開車簾,要與陳嚴一起進去,又聽到,車外一陣喧鬧,只聽得自己丈夫聲音在那說:“李善在何處,叫來見我!”

車中陳嚴冷笑一聲,說道:“妖孽心不死,又來冒犯!”言罷,提著鋼槍出得門來,正撞著又一個陳嚴,眾人眼看兩個主公,都覺著不對,拿著刀槍把他二人圍了起來。

兩人不待多說,心領神會,提槍便鬥在一起,正是

將軍膽氣高,邪魔呈英豪,兩個抵死不相饒:將軍膽氣高,神槍使動驚宵小,邪魔逞英豪,運法用計人心搖。這邊舉槍刺面鳳點頭,那廂提杆撩陰龍蛇朝,兩般用盡手中兵,難解高低鬼神嘲。這罵道:妖魔敢犯死冒我形! 那邊對:凡人豈大膽奪玄機!兩不多言盡能相殺,互自舉槍誓要命挑!

兩人鬥得多時,打的衣衫襤褸,索性赤著上身,又戰在一起,旁人見其中有人身上繞著紫龍神鳳,高聲說道,“身上有龍鳳紋的便是主公”!

車裡沈夫人聽到連忙出來說道:“不是!自我懷胎時,相公身上龍鳳紋已經自行隱去了!”

內中一個‘陳嚴’喃喃說道:“那丹修說的果然沒錯,造好精氣都遁入此胎之中了!”

言罷,眾人都才一擁而上,陳嚴把氣一舒,卻不想慢了槍法,一槍刺在右肋,擦破了身體,濺出血來,當即不敢怠慢,奮力相迎。

眾人逼近那妖魔,那魔頭哈哈一笑,吐出一口黑煙,噴在一人臉上,那人當即喪命,又一口朝陳嚴噴去!

陳嚴忙掩住口鼻,卻是慢了些,盡皆吸入,只覺得惡臭難聞,免不了頭暈一陣,但猛吸了一口清氣,轉瞬復原,那魔頭詫異,平日裡這神通好用的很,如今卻不濟事了?

又大喝一聲,顯出本相,乃是一頭虎精,身長兩丈,那鋼槍化為長刀,眼見得

王字蓋頂戴鐵盔,牙呲血口腮邊肥,怨眼兩口邪光亮,剛須似刀兇毛飛,金爪狠利,銀牙整齊,穿一副明晃晃鐵甲,拿一把血盈盈鋼刀,呼氣處大發雷霆,行走時禽獸紛飛!

那怪一手提起個人來,照頭一咬,連筋帶血吃入肚中,咕噥道:“須得文火慢慢的上蒸籠活蒸。”

言罷哈哈大笑,說道:“自爾等出城,我不曉得殺了多少要來取這胎兒的狗屁仙人,那廟中蒸煮的正是一位金砂派的邪修,那人出自玄門正宗,因心數不正被逐出門派,最愛取紫河車煉丹,已經讓他修到了人仙之地,這等好物用來待你,為何不用!”

那怪大吼一聲,雙眼血紅,拿鋼刀亂砍,口中狠狠說道:“若不是須得等到胎兒出生,哪有這麼麻煩,開膛破肚扯將出來便罷!我等日夜煉氣,好不容易修成半個人身,你們這等凡夫生下來便體感天地,卻是如何這般不公!!”

他似有萬千不服,卻又難訴之言語,形貌癲狂,只顧亂砍,除卻一人被他咬死之外,卻再無人喪身他手中。

只不過看他猙獰異常,無人上前去,陳嚴英雄氣魄,又挺起剛槍,往前刺去,那魔頭見此,單掌豎立,抵住槍尖,竟然不能夠刺進些許皮肉!

魔頭見狀,哈哈大笑:“似你這無能廢物,如何能享這天地鍾異之福!”

一掌飛出,把槍桿打斷,又把另一隻手上鋼刀往前一送,陳嚴跺地右移,那魔頭不等陳嚴落地,怒吼一聲,當下裡吼死將近幾人!不等刀勢用老,轉把柄一抹,所幸陳嚴避得快,只是劃破肚皮,濺出鮮血,避免了腰斬。

那血濺出來,噴在虎魔臉上,當即嗤嗤冒起白煙,他又捂臉怒吼,驚動山岡,陳嚴落地退後,心下喜道:“我這血竟然有破魔之效,這便有了辦法!”

當下一個閃身,把那槍尖拿在手中,抹上鮮血,高高躍起,直戳那魔頭頂門,只見槍尖觸動,猛然送入,那魔頭厲聲高叫,雙手探頭,猛地一抓!

陳嚴早已閃過,把槍尖用的如刀一般,又劃下後背,那魔頭愈發難忍,雙爪扣住頭皮,撕拉往下一扯,把頭皮帶著臉皮一齊扯下來!

陳嚴見此,忙順著後背一路下劃,直把那妖怪劃做個兩開,肚腸心肝都流在外面,還未死透,只是無力再戰。

那魔頭,雙手亂動,去刨肚腸,依舊塞入腹中,只是口裡嗬嗬吐血,塞進去便流出來,最後再也挨不過,低吼一聲,伏倒在地,已經死透了。

陳嚴見此,心下這才舒了一口氣,正欲歇息,忽聞家中僕從高呼,不由怒道:“嚎什麼!”

卻見一個女僕閃出來,說道:“夫人受了驚嚇,腹中胎兒不安,今晚便好像要臨盆了!”

陳嚴聞言,當下連忙教人安排一應事物,強打精神,等候車外,只等有個結果,直直的等待了寅時,萬物生髮之際。

.........

陳嚴雙目血紅,仍是在外等候,忽然聽得一聲啼哭,連忙掀開車簾,進去檢視,卻撞著夫人的女僕,看她哭哭啼啼,不免問道:“卻是如何哭?”

女僕哭道:“夫人氣力衰絕,快要歿了.....”

陳嚴聽說,身形搖動,彷彿被骨肉絕生,直直倒了下去,被女僕連忙扶住,又聽得裡面喊:“欽宇,欽宇!”

他淚涕橫流,撐著身體,搶入進去,一眼看見夫人,此時面無血色,雙眼晦明,已經將死,他苦撐不住,徑直跪倒,淚水卻一點也流不出來。

他湊近夫人臉龐說道:“夫人向來稱呼相公,如何此時.....如何此時.....”他原本想說,如何此時稱呼我的表字,但好似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沈夫人強作笑容:“我自是命中無此福分,望你.....望你......”

話還未畢,人已氣絕。

........

待得陳嚴醒轉過來,已經回到了故園家中,他恍惚之間彷彿過了二十年光陰,在此處成家,待得為家母送終之後,攜妻子至京城之中,因精於武功謀略,有幸天子特昭,直做到中郎將。而後得遇神蹟,猶如青雲直上,那時身邊阿諛奉承之人甚多,自己不通交際,全賴沈夫人來往應承,每次將息都夜談至深,方才和衣。

他想,如此二十年,真恍如白駒過隙。

他想,若是那日不去呈這個威風.....

陳嚴低眉深思,回頭走出房間,似有百般不捨,抬頭瞻望,卻是音容笑貌一絲也無,鏡裡觀花也成奢望。

......

陳嚴教人備好後事,停靈四十九日,請了一眾禪師高功,一面做大悲懺,一面做解怨洗業醮,各報亡靈超度,一面又著高僧做水陸法會,超生過往一切冤魂惡鬼,一面又請天師真人做羅天大醮,消災禳禍,所做諸功德,皆為沈氏積攢陰德,以圖福報。

論做七之時,皆是陳沈全族老幼,都敬亡人,紙錢火旺,燒有兩丈之高,七日一做,無一缺席,有不知道的,也曉得他夫妻二人情深至重,知道的,更是扼腕嘆息,怒斥天公。

陳嚴這些日來,總是一言不發,看顧孩兒卻是盡心用力,只因沈夫人生前之願,她雖話未講盡,但陳嚴如何不明白,因此越發看顧他,並取名復儒,日夜不離左右。

一日復儒睡下,陳嚴照看賬本,喪葬花費用了萬把銀子,只覺平常,便翻看舊賬,那往日裡,沈夫人不放心賬房出錯,往往親自勘驗一遍,他看著眼前字跡,停停當當,嘆道:“平日裡,我素不愛管這些,如今你卻哪裡去了?”

便覺有些淚水兒盈框,連忙拭去,但如何也拭不幹,便丟了賬本在一邊,伏案大哭,以致昏昏睡去。

.........

而後年歲俞快,請了先生教導陳復儒,五歲時便能通讀百經,先生讚不絕口,陳嚴心中也歡喜,愈發著重這個孩兒,平日裡無所不應。

又是這個孩兒生的煞是暖人,不捨得打罵,有些不對總是好言相勸,他也聽的進去,還總有孝心,常為陳嚴暖被角,錘肩背,府中一片樂和,上下也對他極為愛護,但凡碰到個人,不論上下,以禮相待。

只有一點不是,便是陳復儒長到十三歲時,旁人都是情竇初開,都樂意找些同年的女生玩耍,他卻不肯,偏偏喜好二三十歲貌美婦人,常常同寡婦人妻之流廝混。

陳嚴本是武官出生,也不大拘束他,單間此處仍然不喜,但兒子萬事理會得當,待人處事沒有一絲差錯,只有這般一個不是,也不去管他。

自出得朝堂之後,陳嚴也勸解兒子莫要入仕為官,他頗有家財,不缺銀兩衣食,逍遙到老便可,不必去朝堂之上受他人掣肘,反倒落個不自在。

待到陳復儒長到十五歲時,已經是特迷酒色之事,私慾之心大漲,結交一眾紈絝,喜好遊山觀景,作詩賦曲,但聽聞得那家婦人長的貌美,便去打聽,若是有家室,便忍住思念,不去管她,心中卻想著她老公早亡,若是無有家室,或沒了丈夫,便送禮送錢,用好言相勸,每日都去看顧。

一來他家中頗有權勢,二來他生的玉質金相,有心不定的,第一回碰著,就給了他,偏偏陳嚴知道他有這個喜好,著他打熬體魄,用好物補氣,不得虛了身子,他又是風月場上走過來的,花樣百出,只這一回,便離不開他了。

若是遇上忠貞烈節的,就去的勤快,有找街坊打聽喜好,每每動之以情,未曾得手之際,總是以禮相待,將那些婦女心思牽動,假以時日,必將入手。

便是這般,還多賴陳嚴教育得當,明白他色膽包天,特立下不能仗勢欺人的規矩,要知道他強奪人妻,更有一些橫行之事傳入耳中,便要逐出門牆去。

所幸他曉得厲害,不在族中長輩面前失態,對那些留情美人,也非是始亂終棄,但若家中少衣食,傳達一聲,不消三刻,就送上許多吃穿用度,若是討得他歡心,送田地,宅邸,也不在話下。

州府裡便傳出“失夫美婦,陳家新人”之說,常在陳嚴背後拿來取笑。

陳嚴即使無奈何,管的了十天半月,莫不能管上一輩子來?

真要將他圈禁在家,使得父子不睦,反而不美,便著他每月望,朔,晦三日不準去會朋友紅顏,陪在自己身邊,漫步也好,遊街也好,想上產業裡勘察也好,他也當放假日一般。

撞著一天,正是三月十五,春光大好,又是趙公元帥誕辰,今日閒來無事,陳嚴便把陳復儒叫在身邊,同往城外六里虎月觀,看祈福開光法會,並朝拜趙公。

陳復儒興起,當下沐浴焚香,待得更衣完畢,已經日頭高照,出門來,父親已經等在外邊,當即笑哈哈走下臺階,像父親賠了不是,他父子兩個這才向城外走去,在路上看人情,頗有笑談,買了兩碗餛飩,一面走,一面吃。

走至虎月觀,父子二人恰好吃完餛飩,把碗尋個陰溝扔了,今日神明慶生,來上香祈福之人絡繹不絕,又剛過春節,撞著了財神聖誕,離著此處四五十里的都來拜祝,果然好不熱鬧。

父子兩個此處沒帶僕役,慢慢擠了進去,又捱到香案邊,有那沒買賣的香,自拿來各燒了三柱,禮拜完畢,插在香爐上,又轉到殿後經場上,看那道士做法會。

陳復儒聽在耳中也不大明白,只聽得哼哼,當下趣衰了,陳嚴也不大愛看,二人就出來到觀前林中,四周有幹營生,做買賣,舞獅子的,都覺得這個喜慶些,便走上去看,不料看客太多,二人被擠來擠去,束手束腳,被推著走路,到了一顆桃樹地下,花開的正好,父子二人便在此駐足賞玩。

陳復儒看花之時,在樹後邊看到個看命的,拿了個幌子,上書“盲目看生死,鐵嘴斷富貴”心下生趣,便要上前測算八字。

一旁陳嚴見了,心下里起嘀咕:生在我家,命還如何不好,還用測命嗎?卻也不管他,在邊上眼睛看著桃花,耳朵卻早向著那二人了。

陳復儒上前,做了個揖,心中又有些好笑,想到:這是個盲人,我貴公子作揖給瞎子看,好比美人拋媚眼給瞎子看。不免一陣暗笑。

卻不料那先生還了一揖,陳復儒見此又笑,想到:我貴公子作揖他看的見,美人拋媚眼想必也是明白的,以後我也裝個瞎子,街上看美人報以直目,若怪我時,我只推我是個盲眼的,卻不是好玩至極。

陳復儒想到此處,又是一陣笑,那先生聽見笑聲,問道:“公子事前作揖,如今又發笑,莫不是笑我是個假瞎子?”

陳復儒聞言說道:“先生不是裝瞎,如何看得我作揖。”

那算命先生笑道:“我雙眼雖盲,但心眼透亮,曉得人間不凡之事哩!”

陳復儒聽到此處,便覺此人八成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卻也不走開,問道:“先生測的八字麼?”

“正是我的本家!”

陳復儒當即說出自己生辰來,那先生伸出手掌,起了個手中乾坤盤,掐算起來,嘖嘖稱事,嘖嘖說道:“好好好!富貴雙全,當真為上等格局!”

陳復儒卻不意外,他見的自己作揖,便也能看見自己身上華服,又問:“美在何處?”

那先生說道:“公子日主戊土生在午月之中,正是火焰土燥時節,如此當為身強印旺,生在寅時又有天干甲木透出,本該為陽刃之格,但煞重,去刃存印,印旺煞高,正是殺印相生,得掌權柄,富貴雙全之局!”

陳復儒也曾看《子平》《三命》,多看自己格局,平日裡看到富貴雙全,便丟下書籍,這先生雖然說出許多關節,也是背書而已,莫不是自己觀書眾多,反而被糊弄過去了。

一旁陳嚴,倒覺得此人有些本事,當下裡記起二十多年前神蹟起來,至今反思回憶,如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已是歸鄉十多年了。

又聽那先生說道:“可惜可惜!”

陳復儒以為賣弄,又問:“何處可惜”

“若公子生母不歿,公子必當旺母!”

父子二人聽到此處,都大驚失色,想不到此人著實算準了!

不待父子聞訊,他又說:“公子這命,應當用壬水,甲木調候,只有甲木,並無壬水,恐怕木火重重,榮華富貴到底成空啊,所幸公子年柱上生在申,申中藏壬,不為絕跡,不過這成就卻不能在這俗世中尋了。”

陳復儒連忙開口:“先生可教我一條路麼?”

那先生呵呵笑道:“必往僧道門中去尋!”

陳嚴聽說,連忙喝止,罵道:“這盲眼亡人,豈不是罵我兒是僧道貧孤之輩!想我萬貫家私,哪裡不給他謀一碗飯吃,卻讓他去打什麼死坐,念什麼亡經!”

他只害怕兒子聽了進去,平生裡只有這一個骨血,夫人已是歿了,兒子再去,留他一個伶仃,家中縱然鉅富,也是枉然,當下便要去扯了那算命的幌子。

卻不料陳復儒攔在其中,如何也近不得那盲人周圍三尺,當下發怒:“你莫是聽信了這無父無母,斷絕恩義的混賬話!”

陳復儒連說不是,但也拉著父親出了林子,往家中趕去。

一路上,父子無話,不比來時親暱,陳嚴幾欲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擺起嚴父架子起來,沉著臉只顧著走路,等回到家中時,日頭已是向西了。

進了家門,一應家奴都見此狀況不諧,不敢開口,陳嚴不管兒子,把看顧兒子的管事叫入房中,問道:“我兒書房中有些什麼書?”

那管事的說:“少爺看的書多,儒家經典不必說,三韜六略是老爺要看的,其餘書籍多是志怪趣文,少爺特喜狐猴山精一類。”

陳嚴不甚在意,心想青年人多愛好此類,倒不用管他,又問:“他藏書中可有佛經道藏之類?”

管事心中盤算,隨後當下便說:“有!”

陳嚴心下一緊,又問看的那樣經書,管事回道:“少爺書房之中,道藏有《道德經》一本,《北斗經》一本,《太上感應篇》一卷時常翻看,街面上流傳《黃庭》《南華》也都收藏有。”

陳嚴點頭,示意他把佛經也說出來,管事當即說道:“釋教裡少爺常讀《金剛》《心經》,餘下諸如《圓覺》《法華》《楞嚴》,倒是看的少。”

陳嚴心中明白了,遂說:“道教典籍,留一本《道德經》,釋教經典,留一本《心經》,這兩本即便俗人看之,也有裨益,其餘佛道書籍,都搬出書房,府中上下全數禁絕!”

書房管事當即領命,只留下陳嚴說的兩本,餘下書籍都搬了出去。

陳復儒回府之後,用了晚飯,尚不知書房裡的書少了,仍然到裡面坐著,心中想著算命先生話語,就盤算拿幾本佛道典籍看看,若有可取之處,也體會一番,到書架上子部裡翻找,卻不想道家類,空落落,只有一本道德經,心中好笑,自語道:“老爹這番只是草木皆兵了,我如何便去做道士和尚,把這逍遙快樂拋於腦後?”

話雖如此,也拿起道德經看起來,他也曾看過,只是不大通便,多靠註釋,如今看在眼裡,只覺得晦澀心煩,便說:“這牛鼻子的法門倒與我不和。”

又轉到釋家類,只有一本心經,也拿來看,通篇幾百字,早就背得熟了,但未曾體會,讀來卻也是味同嚼蠟,不解其意,又說:“這黃臉老兒也不是好相處的。”

將兩本經書丟在一旁,又去子部取了本《西遊記》看,看的神色沉迷,中間仙佛鬼怪,也有世道人情,正在收放心猿之間,便道:“這是為人的根本,雖然寫盡仙佛神明,也大有趣!”

看至夜半三更,才和衣睡下,往後幾月,任然聲色犬馬,詩酒茶花之中,陳嚴見他如此,心也放下了,巴不得每月那三日也不管他,仍他施為,又買了兩名落難婦人,在房中伺候他,連著幾日,不曾出過房門,除接手之外,飲食都在其中。

........

待到次年午月,年滿十六,是日,大擺宴席,族中長老都來為他慶賀,一排排賓客盡帶笑顏,父子兩個往來應付,忙碌不已。

來賀客人都入了席,陳嚴叫兒子輪桌進酒,陳復儒覺得麻煩,說道:“如今尚未及冠,還是成童之年,何故如此?”

陳嚴聞言笑道:“我曾聽聞真人講生死玄機,其中道‘人長至十六歲時,會和六陽,得元氣三百八十四銖,是為乾卦,精氣充實,而後生活時,已生陰氣’這才擺下大宴,賀你圓滿之年。”

話畢,就聽得天上一道仙音傳來,說道:“陳居士,果然不是凡人見識,所知甚多啊!”

諸多賓客聞言,都停聲張望,眼見天邊放祥光,起瑞藹,一片氤氳仙氣,自天上落下一道虹光,走出一僧一道來。

看那道人時,正是

伏魔百衲袍,麂尾慢拂掃。仙巾搖動塵緣消,玉帶輕飄除煩惱。滿袖仙氣聞得壽,道面親看似玉雕。

那和尚又是

烈火袈裟罩金身,金剛菩提繞法體。錫杖鈴兒悲聲動,手裡缽盂玉液香。面如中秋滿月,身顯五色佛光。

陳嚴見此,曉得面前二位不是凡人,上前作揖打拱,謙道:“晚生胡言幾句,不料入得二位尊者法耳,今日小兒年滿十六,擺下小宴,若二位仙真不棄,請入裡面吃一杯濁酒好麼?

道人笑道:“今日到此,一為陳居士道賀,二來另有其事。”

陳嚴自比凡人一個,何處擾得山中仙佛,但還未開口問道,就聽和尚說道

“陳居士十六年前,滅殺虎妖,一身神力可比地仙之流,神蹟造化,當真可惜!”

那和尚前言滿是讚美之意,後文卻道可惜,又是讓人疑惑,但那道士又說

“陳居士,若是懂得服餌練氣之法,身藏神血,恐怕如今早已證得正果,上那三十三重天宮聖境得享大道去了。”

和尚馬上介面:“若真的如此,今日我二人便不用來了。”

言罷,兩人哈哈大笑,盡顯肆意之姿,致滿堂賓客如同無物。

陳嚴如何不明白他二人似有他意,便也不執禮,出聲問道:“二位此來究竟何事?”

和尚道士相視一眼,一齊笑道:“採藥!”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九陣狂神 吞噬邪君 玄幻:劍證成神之路 覺醒界 玄州大陸之風雲再起 工業摸底:才31馬赫,鷹醬你急啥? 迷霧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