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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大齊的右相?”
烏木遲疑的看著面前這個儒雅隨和的中年人。
“在下蘇盷,忝為天子右相。”
中年人不卑不亢,平靜的看著藍教的大祭司。
“你和我見過的其他政府官員不一樣,你很和氣,沒什麼官威。”烏木看著手裡的信,那是一封來自大齊皇帝——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李憫執的親筆信。
“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見你嗎?而且只有你我二人。”烏木道。
“在下略知一二。”中年人淡淡一笑。
“哦,蘇相爺胸懷想必和我等平頭百姓不一樣,不妨說說看,是否和烏某所思所想一致。”烏木道。
“烏先生,你可知為何是我帶著君上的密信來找你,而不是一封詔書詔安?”
蘇盷挑眉看向烏木。
“這個烏某確實不知,或許齊帝有自已的想法,但藍教也有自已考量。蘇相,藍教不是白蓮教,不是彌勒教。如果齊帝僅想一封私信一個丞相一番話,就想三百萬苦難百姓忘記痛苦,忘記傷亡再去做奴隸順民,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烏木抿了口葉子茶,酸澀的感覺讓烏木感覺到了舒爽。
“烏先生,你誤會了。你們的處境君上都知道,你們的痛苦不是君上給的。關於為什麼在這個山寨裡秘密見我,而不是餘川府裡。我想我大概知道一些。我姑且說一下吧,烏先生看看在下說的對不對。
其一,三百萬教眾民意洶洶,烏先生騎虎難下吧,如果貿然接觸朝廷的人,只怕教會立馬分崩離析。
其二,是烏先生也不願再出現傷亡吧,畢竟真是高舉義旗,能最後勝利的不一定會是朝廷,一定不會是藍教。很有可能不是異族就是南方得利。總不能打來打去,三國歸晉吧。是不是?烏先生。
其三,令教的真君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現身了?且不說那位法力如何了,令教能一夕之間如此強大,民心所向還不是因為那位,如果那位不再及時出現,而你們又出現幾次挫折?烏先生,人心聚起來是因為那位,人心散下去也會因為那位。那位還會不會出現,誰知道?”
烏木聽到此,內心一震,但表面卻不見變化。
蘇盷也不急,繼續娓娓道來。
“烏先生,你又得管打仗的事,又得考慮教眾民生,還得考慮外族會不會趁機作亂。你說是藍教的大祭司,說到底你還是一個讀書人。有大義之心的讀書人還是會把天下放在心中的。不是嗎?我知道,你是秀才。沒有水災旱澇的話,你也一定在某一個深夜看著星星,在考慮大齊的未來和大齊的問題。
我也是,咱們都一樣。誰不知道土地兼併?誰不知道南方驕縱?誰不知道南北東西陸地水面都是問題。你有理想抱負,也想假如你是宰相會怎麼改變這些。誰不是?我是右相,可你看,我改變什麼了嗎?”
“蘇相,你是在替齊帝下罪已詔嗎?”烏木冷笑。
“烏先生,國家沒那麼好治理。”蘇盷搖頭。
“國家沒那麼好治理。幾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餓殍千里都是袞袞諸公細心呵護的結果。這三百萬教眾有多少是活不下去的?我能從中編練出足足二十萬青壯!蘇相,聽說遼地的邊軍都不過這個數吧。那邊軍需要財資多少?我這藍教需要多少?”
“烏先生,你能編練出20萬大軍的話,我覺得你沒必要見我了,何不把我捆起來威逼利誘,我給貴教做謀士算了。你我都清楚,二十萬青壯不是二十萬大軍,甚至都不如三千訓練有素的步卒。”
蘇盷笑道。
烏木冷笑道:“蘇相爺,那既然如此,齊帝為何不發兵?”
蘇盷笑道:“因為藍教沒有攻打除餘川以外的城池,也沒有屠殺劫掠,反而保境安民,組織水利農耕。”
烏木皺眉:“別的少說,齊帝到底怎麼想的?”
“烏先生,信在你手裡。你還問我。”
“我要齊帝的心裡話。”
“心裡話就是信裡話,君無戲言。”
烏木搖頭。
“齊帝說,讓我們去浙江。給我們幾個島,讓我們想幹什麼幹什麼,有什麼困難還可以直接找你和戶部的馬尚書。還給我們派禁衛聯絡,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提。”
蘇盷笑道:“這就是君上的意思,也是我和馬大人的想法。”
“那為何不下聖旨?”
“你只要同意,下一次我帶著聖旨來。你就是舟山海防總督。”
“海防,防誰?”
“烏先生明知故問。”
“驅狼吞虎,漁翁得利。”
“都一樣,藍教不也在利用朝廷?說句不好聽的,沒利用價值,藍教就沒了。真以為藍教很強大嗎?烏先生,你帶人來回開荒,這麼多人,你又不敢劫掠大戶,又不想攻打城池,吃飯的人多,搶飯的人少。你能堅持多久?”
蘇盷搖頭,繼續道:
“烏先生,你太善良了。你造反成不了,你知道白蓮教怎麼造反的嗎?老弱在前擋刀,到一個地方殺一個地方。搶來就分用,然後裹挾著新的流民繼續往前衝。一路上不停抓人不停殺人。而你的藍教呢?居然一個人不殺,還跟大戶做生意。”
“真君不讓濫殺!”烏木仰頭道。
“無殺不足以止殺,有些事幹了就不能瞻前顧後,善良是留給史書的,不是史書記載善良,烏先生,上一個婦人之仁的人是西楚霸王,當初也定都餘川。你還學他,罷了。再說也不符合我的立場了。”
“蘇相,你要知道,我們所謂的造反是被逼的。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果斷殺伐!我們何至於被逼到這樣?你不要站得那麼高對我指指點點,我從沒想過裂土封王,我帶著他們只想活下去?是誰不讓我們活?是我們自已嗎?”烏木冷冷道。
蘇盷道:“你別誤會,我沒批判你的意思。人都是被利用的,包括我,君上利用我不是我有宰相之才,而是韓芝瀾已經跟南面勾勾搭搭,君上必須拉起來一個人對抗左相。其他人幹不了,只有我不怕死。就像今晚,我沿著黃河來到了餘川。本來就隨便派個人就夠了,也許是四品五品,甚至六品,最多也就是馬孟驕了,但我知道,你們很重要,我主動要求過來的。也是跟你們說清楚,什麼天道大義,都是虛的。君上也想讓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可你知道,君上的位置並不穩,朝中聽他的人也不多。”
“坊間多傳宣武帝是庸君。”烏木道。
“傳話的人還不是希望宣武帝是庸君,先帝怎麼想的不得而知,但吳王肯定是意難平。真昏庸會讓我來找你們?”蘇盷笑道。
“感覺你對齊帝也沒那麼尊重?大齊右相。”烏木盯著蘇盷,突然哈哈大笑。
蘇盷搖搖頭。“大齊也沒幾個好帝王,我理想的朝廷是聖人垂拱而治。君上的想法太多了,不是一個好皇帝,只是比吳王強。”
“你不怕我跟齊帝說?”烏木冷笑。
“你以後就在舟山島待著吧,做好安排給你的角色,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好一個大齊,真是父慈子孝,君臣和睦。我看都是一群各懷鬼胎的小人,還不如藍教。”
“國朝百年了,和睦的人都做了土。藍教還是太小了,等人數千萬,你就知道人心複雜了。都一樣。”
“不一樣,我們有太上真君。”
“是嗎?他在哪?有空讓他來找我。”蘇盷滿不在乎的笑道。
“就這樣吧,我等你們的聖旨,侮辱真君的話就不要說了,否則別怪我翻臉。”烏木打斷了蘇盷的笑聲。
“在下告辭。”蘇盷也不多言。
“就不送你了,你能自已上來就自已下去吧。”
“自然如此,這雲龍山也不是什麼名山大川,在下自然如履平地。外面也有接應我的禁衛。”
“雲龍山不是名山大川,自然留不住右相。可雲龍山也不是平地,你那禁衛已經被關在山下雲龍湖的木屋裡了。你拿著這根長生木給守衛晉白碗,他自然會放了你的人。”烏木扔過去那根長生木。
“這是我教法器,不是一般的棍子,要是弄折了丟了,蘇相可以在餘川陪著王陵母親了,正好你也是右丞相,王陵母親也會喜歡你的。”
蘇盷接過棍子,沉默不語。拱拱手,走了。
走出雲龍山,望著天邊月。蘇盷越發覺得韶華已逝。
我的抱負,還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實現。
“是晉壯士嗎?這是貴教長生木,我來領我的人。”蘇盷禮貌的遞過去。
晉白碗知道大祭司在跟朝廷的人接觸,沒想到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儒生。
“你是皇帝派來的?”
“在下蘇盷,大齊右相。君上知道你們不易,中間有很多貪官汙吏導致的天災人禍,君上不願意傷及無辜,故而讓我來跟大祭司洽談。”
“少說晉爺爺聽不懂的,就說給晉爺爺什麼官吧。”晉白碗頭一昂,咧嘴道。
“白碗哥,你跟誰說話呢?”一個一瘸一拐的年輕人從陰影處走了過來。
“老吉你腿還沒好。”晉白碗看清楚來者,說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呢,這誰啊?”王吉明道。
“不知道,朝廷派來求饒的。好像姓蘇。”
晉白碗撇嘴,毫不在意。
蘇盷心想,真是散漫,靠著這些散漫的藍教,自已的南撫政策能安穩嗎?
算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在下蘇盷,大齊右相。聽說我的人被晉壯士抓了,放了吧。這是大祭司的法器。聽說有用,不知道能不能放人?”
晉白碗看了看長生木。
“放能放,但不管治。即使兩家變成一家人了,也別找晉爺爺賠錢。你自已進去抬人吧。還以為多厲害,四個人偷襲我都沒打過,朝廷的兵也不行啊。”
蘇盷心裡咯噔一下,不至於吧。禁衛軍好歹也是以一當十的高手,四個被一個抓了?
蘇盷推門而入,就聽到咯滋咯滋的嘶啞聲。透著月光,他看見四個被扒光衣服的倒吊著捆成了麻花。
真丟人!蘇盷心想。
蘇盷一臉不爽,但還是忍了下去。他撕開最近的禁衛嘴裡的襪子。
“相爺,卑職給朝廷丟臉了。”
蘇盷看到了漲紅的臉,那是來的路上一臉高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的年輕人。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他好像還是勳貴之後。
“沒有,你們只是給自已丟臉了。你們不是朝廷的禁衛,只是蘇某路上找的鏢師。回頭找皇上請辭吧。”
蘇盷道。
“就這樣,韓爺我就靠著這五十騎兵把全餘川府的官員都給拉到了西安。”
韓藝博躺在天牢裡吹著牛逼。
“韓守備真的厲害怎麼也跟我等一樣成了階下囚?”一旁的囚犯不解道。
“還不是餘川府的周知府,他就在對面躺著呢?吶,那位躺著睡覺的就是。”韓藝博努努嘴,看向周江語方向。
“唉,這都一個月了,審也不審,問也不問。韓將軍,我們不會直接被秋後問斬吧。”原餘川府錄事參軍林蘇緊張的看向韓藝博。
“怕個蛋,周大人都沒死,還輪得到你。”韓藝博呸了一口。
“再說了,秋後秋後,這還好幾個月,臨死前的伙食還是不錯的,韓爺要是先走,酒肉就留你。你要是先走,酒肉就留我。就這麼定了。”
林蘇快急哭了:“韓將軍,您就別開玩笑了,咱們把整個府衙都扔了,還有活路不?”
“哎哎哎!是你們把府衙扔了。韓爺帶著50鐵騎轉戰長安。”韓藝博糾正道。
“您是守備,守備沒守住不也是死罪?”林蘇疑惑的看著。
“你說得對,五十鐵騎對上二十萬青壯。然後守住方圓三百公里。韓爺我拿那五十騎兵能帶你們跑出來就不錯了,我家當都沒拿。二十年積蓄全沒了,你還哭哭啼啼,不像個爺們。”韓藝博打了個哈欠。
“你看看人家王江成,刺史沒刺出來知府亂政,也沒刺出來藍教造反。你看看人家,天天像你一樣嗎?王刺史能成大事,但是下輩子吧。這輩子只能乖乖被砍了。嘖嘖。”韓藝博道。
“韓守備,那我呢?”餘川通判盧慶照也萎靡不振,抬頭看向韓藝博。
“盧大人你別擔心了,依老韓的經驗,你投胎轉世是十成十的把握了。於是怕生怕死,不如現在考慮什麼姿勢投什麼人家吧,你也拜拜人家那個什麼太上真君,興許投王侯家了。”韓藝博道。
盧慶照臉色煞白,嘴唇抽動了幾下。最後發出了變調的聲音。
“為什麼?我又不是主官。”
韓藝博撇嘴。
“你還不明白你家周大人啊。嘖嘖。你家相爺要保也只保一個,那個人肯定是值得保。你這通判,嘖嘖,背黑鍋挺合適。保出來就虧了。”
盧慶照痴痴的發呆,嘴裡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韓相最念舊了。”
“對對對,俺們老韓家都念舊。舍了命都要把十年前用過的廁籌洗乾淨供著。”
韓藝博一說完,盧慶照雙眼一翻,暈倒了。
“盧,盧,盧大人暈倒了。”林蘇語無倫次。
“暈倒了好,夢裡沒那麼多煩心事了。”周江語的幕僚葛文在隔壁牢房低聲道。
“你這幕僚有意思,本來不用進來的,跑了誰抓你啊,非得陪著周江語。嘖嘖。”韓藝博一看笑道。
“韓守備真是好氣魄,聽說你們餘川府發了這般大事,估計也沒幾個能活下來的。韓守備不怕死哦?著實佩服。”
另一邊牢房一個犯官笑道。
“我有何懼?這事繞不開的無非就是老子是守備,遇到造反的沒去剿匪。這五十騎兵你給軍神李靖、兵聖孫武、兵仙韓信用,他們也守不住餘川府,調兵的手續都合規。我要是死了,以後也會翻案,翻案了咱這守備也升總兵下葬,我老家還有侄子一大堆,總能過繼一個。韓爺早該死了,能過一天算一天。”
韓藝博毫不在乎。
“好氣魄,韓守備可知我是誰?”那犯官轉身,看向韓藝博。
韓藝博眯眼望去。
“不認識,閣下?”
“在下河南總兵許威鋒,十幾年前白蓮教作亂,許某人帶著三千步卒死守洛陽,最後守住了,但洛陽城裡也沒幾個活的了。事後還被朝中大臣彈劾,說我對鄭州見死不救。抓起來一關就是十幾年,不審不判不放。家裡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新帝登基也沒大赦天下,我也認命了。”
“失敬失敬。”韓藝博拱拱手。
“許大人!你們那次的官員都不審不判不放十幾年嗎?”盧慶照迴光返照般,暈倒沒一會,一下子彈了起來,隔著連續柵欄問道。
那犯官緩緩坐了起來,看著盧慶照。
“你是文官?”
“是的,在下餘川府通判盧慶照。”
“哦,讓你家準備棺材吧。”許威鋒淡淡道。
“為,為何?”盧慶照臉色蒼白。
“文官黨爭,不死也得死。武官沒人問,想死都能被忘了十幾年。你沒有派系吧。”許威鋒問道。
“他有,他可是韓芝瀾韓相爺的紅人。”韓藝博調侃道。
盧慶照只感覺眼前一黑,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