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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道人並沒立即答話，而是藉著酒意靈犀一指眾神腳下，那團浮雲頓時成了一葉扁舟。
船無風而動，緩緩行駛過霞光天際，如夢似幻的空明裡，間或有游魚跳出來。
在船舷處活潑甩了個尾巴，又如同泡泡一般散作無邊霧氣。
祈安從未見過這等景象，驚喜“哎”了一聲，探出半個身子往船下看。
下方並沒有看到水面，然而隨著小舟往前，卻有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層層盪漾。
她忍不住好奇，伸手往下，漸漸浸沒在看不見的星瀚天河。
沁人心脾的涼意漸漸湧入她四肢百骸，這種觸感倒是和鵲山的水很像。
她似乎，有了什麼不一樣的情緒，喜悅裡又夾雜著些說不明白的傷感。
可能是有了人形這麼久，她第一次想念鵲山。
鵲山的水，也是這樣緩慢無聲的柔軟，涓涓滴滴順著腳心往胸口鑽。
那時候，她還是隻兔子呢。
“問你呢，那敖遨家小兒現在何處？”句芒見方外道人遲遲不答，追問道。
“哎呀，在他來處來，在他去處去，說了與你們那同路，你問這麼多幹什麼，莫不然還想與我老兒搶徒弟？”方外道人又抿了一口酒。
陵光吸溜著鼻子道：“徒弟什麼時候能燒，我也想要一個。”
“哎呀呀，燒不得，燒不得，他和你一樣，是個二世祖，生來便在天上的冊子，無須你那把無名火嘍。”方外道人搖著酒壺道。
這些個鳥獸龍鳳種，不管是孃胎還是蛋殼，反正鑽出來便是個神君，哪知道啥叫天道水火。
陵光瞬間變回朱雀，衝著方外道人臉上就來了一爪子。
然而卻被他用酒葫蘆擋住，招手將這隻小雀兒揮出老遠。
陵光氣呼呼在上空撲騰翅膀，方外道人卻是哈哈兩聲，看向還在撈水玩的祈安，目光裡多了幾分深邃。
他稍稍偏頭朝著句芒問：“祈安，是祝餘擬的名字？”
“是。”
“哎。”
句芒和祈安同時應道，惹的他白眼看向祈安。
心說這兔子死蠢，聽不出方外道人問誰就算了，起碼該識趣點，別跟他堂堂春神君搶話頭。
然而祈安顯然沒這個自覺性，她以為方外道人叫她名字定是在喊她，頂著一臉水珠問：“你是誰，叫我幹什麼？”
這船下的水真怪，看著什麼都沒用，用手卻能舀起來星星點點七彩斑斕往四處飛濺。
幾日沒見方外道人，她早忘了這皺巴老頭是誰。
句芒：......你特麼真敢搶我話頭是吧。
方外道人嘿嘿道：“老朽方外道人，你初登天界，老朽還曾替你說過幾句好話呢。”
“放屁。”陵光“啪嗒”一聲變回人形，跌進船裡坐著，跟祈安道：“他當天就想把你燒了。”
“給我閉嘴吧你。”句芒揮袖將她逼退至船角，壓的小舟來回顛簸不已。
陵光站穩氣道：“你個老木樁子敢打我，我孃親.....”
一直坐在那未發一言的絜食輕出了口氣，他原有些忌憚方外道人在此，本來想以一個端方君子的形象好好相處。
現在看來，情況不允許他端方。
絜食露出原型腦袋，“嗷”地一聲仰天長嘯，四方鳥驚雲跳，船下游魚唰地一下全沒了影。
蘭花仙捂了耳朵，合歡道人後仰身子，眾神齊齊被鎮住。
祈安轉頭看見一張猩紅血盆大口，裡頭豎著上下兩排尖牙利齒，顆顆泛著慘白色寒光。
她愣了兩秒，那邊陵光已經反應過來，青色火焰騰空而起，燒的句芒雙眼一眯縫。
沒等陵光開罵，祈安翻身跳了船。
把雲層砸出老大個洞才記起，她腰間還掛了把錕鋙刀，就該拔出來捅那個醜腦袋十七八刀再說。
她昨晚練了許久，順手的很，就是忘了練練腦子，只顧上逃跑了。
這逃跑也沒挑個好地兒，忘了船下腳不著地。
“祝餘救我。”她閉著眼喊，手腳在雲層裡亂劃。
句芒攔腰將人撈起丟回船上，指著被摔的七葷八素的祈安與眾神道：“都特麼給我看見了，誰再嚇唬這死兔子，我跟誰沒完。”
話音剛落，祈安從船底翻身爬起，扯著句芒一片衣角，手疾眼快往上亂捅了三四刀，刀刀想飲血。
主要是她嚇都嚇死了，猛然被抓住又被摔，還以為是什麼怪物要吃掉自個兒了。
祈安術法手法皆不精，原本傷不到誰。
然而兇刀有靈，感悟到主人心中恐懼，殺意自成，連綿不絕，直追句芒。
句芒也快，聽得風聲不對，霎時捏訣閃轉騰挪跳了好幾個圈。
饒是如此，仍是擦破了一處皮，得虧刀上有禁制，痛是痛點，沒傷及本元。
句芒揮手斂了還在往外滲冒的血，術法強行壓制住還在嗡鳴不已的錕鋙刀，緩緩轉身，長吸了一口氣。
他看向絜食，眾神一臉高深莫測看他。
絜食攤了攤手：這舞整挺好，再來一段。
但他比祈安識趣多了，所以咬死了牙關，沒說話。
祈安這才睜開眼，看見花花綠綠的句芒。
她伸手把錕鋙刀收了回去，無辜道：“那個，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無辜的甚至有點，理所當然。
短暫的沉默後，句芒捂著胸口坐到一旁。
絜食繼續磨著兩個大牙，勉強憋住了笑，“春神君雅量。”
“雅量雅量。”眾神點頭如搗蒜的附和。
句芒點頭，看向方外道人，乾笑道：“是叫祈安，祝餘沒事還惦記他那破落鵲山呢。
說啥此心安處是吾鄉，聽聽，這話分明就是他不安心嘛！”
剛才那爛事得快點翻篇，畢竟又不能拿這死兔子怎麼地，無能狂怒，豈不教旁神笑話。
他提了一口真氣，想調動靈力修復一下身上傷口。
還沒動，蘭花仙長劍劈到，將船舷砍出老大個口子。
“你敢看不起我和仙夫故居，豈不是瞧不上我和祝餘舊情？”
句芒：雖然但是，你舊情人和個死兔子睡了。
他又把那口真氣壓了回去，轉而看了看裂開的船舷。
句芒環視一圈眾神，伸出雙手按了按，道：“這樣，我提議，現在開始，誰先說話誰是狗行不行。”
眾神相視一眼，各自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