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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正等人不斷縮小著範圍,幾人在道場外脫去靴子,悄無聲息地接近道場盡頭的雅間。
四下只有此處可以藏人。
候官們都在等待著刺客的困獸之鬥,要活捉向死而生的人,難度相當大。
聽到九老讓自已幫助衛已後,賀大郎大吃一驚。
“九老,我不明白啊!”賀大郎壓著聲音道。
九老:“記住,衛已是宜官吉的人,雖然尚不知他是否與六老爺有關係,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賭一把了。”
九老的判斷來自於昨夜衛已拜訪陽平君一事。
六老爺如果可以像衛已一樣登門拜訪,又何必辛苦設計詭局呢?
所以九老猜想衛已尚未與老六爺站在同一個陣營,當然其中有很大的賭博成分。
九老是個老成持重與賭徒心態並存的人,有時他更傾向於去賭。
“現在不需要明白,記住我的話就行了。”九老強調說。
賀大郎深吸一口氣,九老的判斷很少出錯,至少老人不會欺騙自已。
一眾候官已經圍在雅間門外了。
裴正吼道:“出來吧!”
此聲如同虎嘯,震懾人心。
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但此時光線遮掩,雅間裡如墨水暈開,看不清事物。
裴正持刀上前,明亮的千牛刀探進房間內,刀身兩側成了裴正判斷敵人方位的鏡子。
太黑了,房間裡像是藏滿了人,裴正覺得心口發緊,這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很陌生。
裴正邁出一步後停了下來,他發覺自已的右腿在輕微的抖動著,揮刀的站樁是右手用力,左腳在前做為重心支撐點,透過旋轉腰部發揮橫刀最大的劈砍力度。
所以右腳往往呈虛步,準備隨時應對接下去的身法騰挪。
腿部的抖動並非來自用力過猛,而是裴正不願承認的事實——恐懼。
裴正心中閃過一絲黯然,自從上次面對猛虎撲咬後,裴正對生死忽然有了新的認識,再也不敢將全力押在千牛刀上了。
所謂投鼠忌器便是這種感覺。
而這種細微的變化旁人無法察覺,在其他候官眼裡,外派候官往往是百裡挑一的高手,對付兩個刺客綽綽有餘。
裴正擔心裡面的困獸會突然衝出來,如同上次在森林裡遇見的老虎一樣。
“出來!”裴正持刀大喊,企圖以此掩蓋心虛。
黑暗中的賀大郎屏住呼吸,他聽出來這是上次在崇教寺與自已交手的候官。
不像那莽夫的做派,賀大郎的注意力總算再次集中了,難道他的傷還沒痊癒?
不對,即便帶著傷,氣勢也不會受影響,此人可能習練了更為謹慎的刀法。
九老壓低身子靜觀其變,老人在心中計算著,殺死五名候官難度不小,盡力用老命確保賀若公子出去,此時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天越來越亮,不用眼睛去看,人體能感知到,在此隱藏不是辦法,等陽光照進來一切都晚了。
賀若氏必須要留存一息,老夫已經一無所有了,盡力輔助賀若氏奮力一搏,或許歷史上還能留下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名字!
九老噌地拔出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障刀刺向了門外的候官。
與此同時賀大郎也揮刀發起了衝殺。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裴正雙手持刀用刀背下旋一攪,擋住了九老的突刺。
九老虛晃一招後,將目標鎖定在了曹功身上。
一切都來得太快,雷第少掌令曹功是文官出身,雖然習練過武術,但沒有戰鬥經驗,見九老撲來,胡亂提刀格擋,四周的候官生怕被曹功鋒利的刀撩中,紛紛跳開。
兵刃反射著清晨的微光閃進眾人不安的眼中。
包圍圈瞬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大郎!快走!”九老大喊。
賀大郎持刀衝出,雙目充血,一刀朝候官裴正的腦袋砍去,這是報崇教寺的斷指之仇。
裴正下壓身體,吃力地擋住,神志竟然有些恍神,他明確感受到了對方的殺意。
落於下風原來是這種感覺,裴正無奈,只得被動地品嚐著這些負面感受。
只是稍微鬆弛,賀大郎的身影便到了身後,他一把抓住九老的手道:“一起走!”
此時天光大開,道場四周氤氳著冬天的寒氣。
“別讓刺客跑了!”曹功被嚇得坐在了地上,但陣腳未亂。
裴正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提刀衝了上去。
急促的腳步上在道場乾淨的地板上連綴著,兩名年輕候官從兩側包抄上去,再次將賀大郎與九老圍住。
賀大郎拖著九老朝側面躲避,兩人持刀分別立於高大的柱子兩側。
九老呈正架反握障刀,虛步等待,這是守勢,看似不動,其實全身蓄勢待發,只要有人魯莽上前,鋒利的障刀就會戳破他的喉嚨。
賀大郎雙手持橫刀,捉於胯部,呈反架站姿,亦是刀法裡防守的姿勢。
兩人的眼神都很冷,簡短的戰鬥激發出隱藏在身體裡的戰爭經驗。
經歷過你死我活之後的氣定神閒是偽裝不出來的。
裴正手心冒汗,不斷鬆開又握緊刀柄。
這兩人絕對上過戰場,裴正提醒著自已,但上次在崇教寺就完全沒有這種衡量對手深淺的心思。
總而言之還是恐懼惹的禍,猛虎撲咬的恐怖場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賀大郎用喉音道:“九老,看來這回是逃不掉了。”
即便逃出陽平君府,也逃不出洛陽城。
九老聲線一貫沙啞:“戰場上瞬息萬變,不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要輕易下結論。”
九老是個老軍事家,深諳戰鬥心理,他從候官們投鼠忌器的動作就料到這些人準備活捉,加之除夕日誰都不想拼命,這是對方的劣勢。
而已方唯有拼死一搏,方有活下去的機會,這是已方的優勢。
如果運氣好,老夫也許能跟大郎一起逃走,但願老天爺站在老夫這一邊。
老兵之所以能成為老兵,那就是有必須活下去的執念。
賀大郎:“既然如此,那我就痛痛快快地殺一場了!”
接著賀大郎將視線轉向了裴正,裴正下壓身體,呈應戰狀態,即便兩人隔得很遠。
“上次在崇教寺太過匆忙,未曾好好領教閣下的刀法,現在較量一番如何?”
裴正謹慎地掌控著呼吸,餘光裡其他人的眼神全落在了自已身上。
衛已並未徑直回到客館,而是帶著孔牛兜到了集市,打算買些上門的禮物。
“孔牛啊,我不大懂禮節,要去衛大公家該帶點什麼好呢?”衛已揹著手一邊走一邊問。
“老人家嗎?多大了?”
“快七十了,家業頗大,一般禮物他是看不上的,還有我的兄長,大概五十歲吧。”
“隨大流送個五辛盤,這東西不管看不看得上,大過年的都得要。”
“是否小氣了點呢?”衛已問。
“據我瞭解衛使君的俸祿不多吧。”
衛已嘖了一聲,沉吟道:“還得給小郎君買點禮物,就送五辛盤吧。”
“衛檢校這要是去衛大公家裡,如果半途陽平君傳訊息來怎麼辦?”
“陽平君此時入宮大概是見不到聖人的。”
“為何?”
“宮中自有制度,即便陽平君要奏表,也需先透過內史審閱,內史龍頭是虞世基,光是勸諫放棄北伐高句麗一條就會被駁回,更不可能以此為理由面聖了,所以陽平君想要說清楚所有的事情,只能等到今晚的團拜會了。”
“大過節的聊政事,陽平君這麼做有點死諫的味道啊。”孔牛感嘆。
“畢竟年紀擺在那裡,老人家這麼做多少會有些效果,希望一切順利吧。”衛已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明白為何先聖要設立宜官吉。”
衛已嗯了一聲。
“皇帝親自統領監察部門,如虞世基這般的權臣就很難出現了,可我想不明白,聖人阿摩應該懂得這些,他為何還要如此傾心南派官僚呢?就不怕他們權勢熏天嗎?”
衛已笑著說:“這就是權術。”
“怎麼講?”
“聖人阿摩剛上任,面對的是老皇帝的舊屬僚,還有八柱國的世家大族們,這些人可不是一個年輕皇帝能指揮得動的。”衛已道,“所以聖人阿摩先將都城從長安遷到洛陽,隨後啟用揚州熟識的南派官僚和士族,以此牽制老臣與舊士族,大膽放權就是暗示虞世基跟這些老傢伙去鬥,結果是什麼呢?”
孔牛雙手一拍道:“兩敗俱傷!真高明啊,這是聖人阿摩的陰謀!”
衛已搖搖頭:“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兩方皆知相鬥的結果是兩敗俱傷,但為了權勢,他們必須要鬥,這就是陽謀,你看得見卻無法避免。”
衛已接著道:“聖人阿摩必會組建自已的中朝,甚至複製宜官吉,只是要很久以後了,權術就如撒網,一開始要盡情地灑,而後盡力地收,這樣才能贏得滿滿當當。”
“老爺們原來都在琢磨這些事情啊!難怪老百姓過的不如豬狗。”孔牛道。
“在謀術家的眼裡天下就是一張棋盤,老百姓就如黑白棋子,樸素的道德都難以評判,這是歷史的一大頑疾。”衛已的語氣中透著隱隱的無奈。
“所以衛檢校當年隱居了?”
“算是吧,我隱居前卜得觀卦,觀我、觀他、觀國……”
“真深奧,但有一點灑家沒想明白,如衛檢校這般心思縝密的人,怎麼會在一件小事上漏了破綻?”
衛已哦了一聲:“你指的是哪件事?”
“王檢校是透過你上呈文案的筆跡認出了你的身份,看起來是一個小缺漏,但關鍵時刻卻足以致命。”
衛已神秘地笑了:“孔牛啊,有無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衛某是故意洩露身份的。”
孔牛啊了一聲,這個回答始料未及。
“不用驚訝,衛某做事向來如此,這叫譎術,以此引起其他三名檢校的注意,他們一旦調查,主動權就在我這裡了。”
孔牛嘆道:“嚯!衛檢校果然不負滿策的名頭,那你也找出王檢校了?”
“還未展開調查先師就病重了,衛某一直陪伴老師左右,這件事就擱置了下來,但沒曾想為現在做事留下了一條線索,衛某可能註定要介入此局吧。”
“青龍、白虎呢?”
“有懷疑的物件。”
“誰?”
“尚未確定的事情說出來也沒有意義,反而容易引發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