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肆-15】以前派糖是一種儀式感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林亞瑞一路上聽紀歲不停嘴地講這一年發生的事,剛將東西放進門,劇情便發展到了最近。

“什麼?囍帖街要拆?”他放下紙箱,瞪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紀年是街坊代表?然後你說她和鍾俊豪……不,不可能,痴線……”

何美珍從廚房端著鍋綠豆糖水出來,睨了一眼紀歲:“八卦妹,你亞瑞哥今天剛回來就被抓去幫你姐搬家,你也好意思……”

“他才不會這麼小氣,對吧林亞瑞?”紀歲用手肘輕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再說了,他這次是替亞祥哥先行回來看結婚酒店的,以後多的是他要咱們幫忙的地方。”

“是啊,美珍姨別跟我客氣,”林亞瑞又轉頭看著紀年,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來:“我聽你妹講得東一塊西一塊,這囍帖街的事你要不要從頭給我講一下?還有,阿爍回來了?他不是應該和我們是一夥兒的,怎麼就變成對立面了?”

紀年知道他今晚不聊清楚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索性舀了一碗綠豆湯,慢慢坐下來跟他聊。

“你也知道,政府這些年一直都想改造這片老城區的,今年最終定了方向——南城要大力發展文旅產業,因此要把南江這一帶打造成現代化文旅產業園。這邊幾條街的商鋪都是明豐集團旗下的房地產公司,政府一輪競標後最終還是首選了他們這個地頭蛇來做方案。”

今晚的綠豆糖水有點太甜,她莫名覺得渴,又去起身倒了杯水。

“明豐集團總裁鍾明豐近年來身體不太好已經半退隱了,基本上掌舵的是他弟弟鍾明輝。明豐集團很大一部分業務出自房地產,現在大環境不太好,房產商資金鍊很緊張,他們很多時候都是以債抵債,急需一些新的專案爭取銀行貸款注入新血。”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鍾俊豪一直想在鍾家站穩,現在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加入這個專案的方案比稿,就是想借此立山頭。”

“那阿爍是在那個什麼鍾明輝下面打工的嗎?他怎麼不同你站在一道,就因為小時候我們打籃球被鍾俊豪踩場了,所以看他不順眼?”

“爍仔哥哥,是鍾俊豪’哎呀’細佬……”紀歲湊過來說。

“啊?”林亞瑞驚得碗都差點脫手。

“他媽媽改嫁給了鍾明豐。”

他恍然大悟,怔愣了幾秒才點點頭:“原來他不止是‘餅少’,這就解釋得通了,竟然是溏心風暴……”[1]

“這次回來多久?”紀年問。

“我是出差兼休假,公司領導想派我回南城分公司,負責一些創新專案。”

“那很好啊,春穗姨若知道你要回來應該很開心。”

“嗯,”林亞瑞點點頭,望著廚房裡何美珍隱約忙碌的身影,想起今日見到朱春穗時她欣喜愕然表情下的抬頭紋,低低自語:“唉,見步行步吧。”

-

第二日一大早,紀年依約跟裴爍一同出發去做居民調研。需要進行改造的老城區貫穿南江橋南和橋北,面積達3平方公里。其中一大片是廢棄舊廠房和溼地公園,而人群最為聚集的便是囍帖街,牽涉過千戶居民和兩千多戶婚慶上下游商鋪。他倆都心知肚明,在老城街區改造的所有環節裡重中之重就是拿到街坊們的支援,無論什麼方案,如果最終拿不到80%的投票表決,專案都無法推進。

“其實你們在這裡這麼多年也清楚,政府下決心要改造這裡,一個是婚慶產業日漸乏力,一個是舊街區的消防隱患亟待解決,”街道辦負責人黃姨邊走邊聊,“雖說幾年前那場大火之後,周邊加強了排查整治,但老實講,以前的樓設計標準落後,大家也習慣了在巷內擺放各種婚紗裙褂婚慶飾物,電線又老化,時不時有電雞亂停,好容易風高物燥一‘噠’就著。加上內巷難進消防車,消防喉又遠水救不了近火,水壓又低……不徹底改造只是破布上打補丁,始終問題多多。”

“是的,所以我們的方案裡會包括重新打造一個宜居的社群,街坊們將來可以重新回到這裡生活,”裴爍點點頭,表情真誠,“希望街坊們最終可以明白,政府並不是想趕走大家,而是實實在在改善環境,實現安居樂業,提升幸福感。”

紀年看著他一副官仔骨骨的模樣,謙遜有禮,感覺很複雜。年少時初識的他對所有事都是無所謂的閒散態度,可是往往口是心非,面冷心熱;而今他待人接物篤定從容,志在必得,而她卻看不透他話裡的真真假假,似乎每一個字的背後都已經標好了價。

“裴先生說得在理,要安居也要樂業,如果把街坊們的營生之路截斷,又何來幸福感可言?”

她不想跟他來回太極推手,要就撕掉面具真刀真槍打,講那麼多虛的做什麼。

他也不惱,只淡淡地說:“紀小姐彆著急,現在談這個尚早,等做完調研再下結論。”

她叫他裴先生,他便喚她紀小姐,禮貌疏理,沒有人情可講。

黃姨見狀連忙說:“這一帶很大很雜,我們已經劃分開了二十個區域,你們可以看看如何進行。”

“一家家去效率太低,我建議採取三步走:第一、統籌樓長在微信群下發簡易版電子問卷做初步意見收集;第二、以樓長為代表進行焦點小組調研,5-10人為一組;第三、選取居民代表進行一對一深度訪談。”裴爍淡定地應對,並拿出備好的問卷給他們過目。黃姨覺得他的方案夠專業,紀年也沒有異議。

“居民代表之前已經收了一輪報名,現在就可以安排,你們看是分頭進行訪談嗎?”黃姨遞過去名單給裴爍。

“我這邊有諮詢公司專業調研員可以組織,雙方的工作人員參與就可。”他瞥了一眼紀年,“我跟她一道。”

紀年挑了挑眉,這分明就是不信任她,怕她引導結論。

“一起就一起。”

第一家,是“百年好合喜糖鋪”的夫妻檔陳叔陳姨。

“哇以前囍帖街很風光的啊,最犀利的時候一日營收十萬八萬,有些丈母孃一出手就是上萬。糖是面子,也是裡子。唉,別說現在想結婚的人少了,就是結婚也一切從簡,重質不重量,以前一包喜糖裝28顆,現在一般只裝8顆。以前派糖是一種儀式感,現在呢發朋友圈才是儀式感,派同事派親友心意到了就行了,最緊要是包裝好看。”

陳叔搖搖頭,話裡帶著無奈。

“今時不同往日啦,老一代人眼裡糖是幸福的象徵,以前我們那個年代買糖都要憑票買,吃一顆糖甜蜜一整年。而如今的後生們眼裡,糖是肥胖、不健康的誘因,如今你們這一代都不愛吃糖了,現在婚禮的風格也不走‘甜蜜蜜’路線了,大家都在崇尚減糖控糖。”陳姨說起過往,也頗為唏噓,“甚至裡面是不是包著糖都不重要了,好看又有創意的伴手禮更受歡迎。你看之前‘甜蜜蜜’他們不就改做伴手禮了嘛,什麼升職離職啊、升學畢業啊,啊喲比單純結婚喜糖好做多了。”

聽到提及陳家棟他們家,紀年忍不住抬眸,正好對上了裴爍的眼睛。

他很快移開眼去。

陳叔陳姨對著調研員吐了一陣苦水,可是當問及為什麼不轉行時,卻像醒悟過來似的,撒手兼搖頭:“哦喲我們都多大年紀了還改行,你別想著我們賣什麼不是賣,雖然船小,轉身也是很難的啊。再講了,這條街多久歷史了,你拆了它我們這群街坊去哪裡埋堆做生意?!”

裴爍見他們開始應激,馬上開口寬慰:“陳叔陳姨,我們只是多方面瞭解情況,老街改造方案最終會給你們投票的。”

“爍仔,你都是這條街出來的,做人不可以忘根忘本。”陳叔一啖茶落肚,聲音越來越大,情緒越來越激動:“我們不同你老竇,‘王記’開了那麼多個餅鋪,有沒有囍帖街無所謂。我就一間鋪,你們趕走我,我、我、我真是死給你看……”

調研員見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紀年翹起手不說話,靜靜地看著裴爍。

裴爍起身斟茶,雙手遞過去:“陳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正如你同陳姨所講,時代在變,有些東西一去不復返,墨守成規死抱著過去並不能解決問題,順應潮流做出改變才是上策。就算不為自已,也為子孫後代過得更好著想吧。難道明知道這一行在衰退,你也想著日後給兒子接手嗎?”

陳叔怔愣了一瞬。

“陳姨,我聽講你的新抱[2]剛懷孕吧?你也知道這裡只有兩間很小的託兒所,像樣的幼兒園要走到隔壁街,翻風落雨很不方便。如果以後這裡落成大型社群,幼兒園學校醫院都會齊備的,大家住得舒舒服服不好嗎?”

陳姨瞪大雙眼:“不是要趕走我們嗎?”

“沒有說要趕走大家,只是看這裡的環境怎麼可以更宜居。”

裴爍沒有再說下去,示意調研員將剩餘的問題進行下去。

結束的時候,陳叔拍著他的肩膀,嘆了口氣:“我老了,可能真的要享兒孫福了。”

送走他們,紀年定定地看著裴爍,眼神從鬢角掃到下頜,從嘴唇上移到鼻翼,又從眉峰描至耳廓,最後停在他右耳那枚銀色星環上。

他覺得自已的臉像被她的眼刀從頭刻了一遍,渾身不自在:“你……”

“出去浸了一下鹹水,都學會偷換概念了。”紀年咬了咬下唇,鬆開,眼尾帶鉤子:“好端端的在談囍帖街拆了大家沒辦法埋堆營商,偏偏跟他說兒子繼承衣缽;明明人家擔心的是眼下的生意,非扯到了幼兒園……”

“在商言商,我只不過是想要有個雙贏的結果。”裴爍迎著她攝人的目光,腰桿挺直,“其實你自已心知肚明,政府大筆一揮已經決定了這一片是文旅產業園,再不會有什麼喜餅店糖果鋪婚紗檔,早點認清事實不好嗎?”

“這才剛開始,你就要我同街坊們認命?”紀年冷笑一聲,“阿爍,你真的變了。”

他一愣。

她又叫他阿爍了。

“難得你一直不變。”他直起身來,雙手插褲袋,“我走的時候你跟著鍾俊豪,我回來了,你是還跟著鍾俊豪。”

紀年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你們兩兄弟怎麼鬥我不管,也不用拿成條街的街坊來陪你們玩吧?你明知道那個鍾明輝……”

“明天9點,訪談下一家,”他淡淡地轉身,撂下一句,“夜了,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因立場不同而將她撂下,仍執意送她回家。

紀年盯著他後腦勺幾秒,快步跟上。

鬥氣不坐順風車的是傻子。

“我回302了。”她跟著他走下樓,在暮色中走向他的車。

裴爍一愣,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你搬回青龍里了?”

還沒等她回應,車後突然亮了一下雙閃。

兩人眯著眼向後看,鍾俊豪從後面那輛車上下來,朝他們招了招手。

“接你下班。”他噙著笑看向紀年,又斂了笑容冷冷地看向裴爍。

紀年看了一眼裴爍,說了句:“明天見,”便轉身走向鍾俊豪。

她身後“嘭”地一聲,車門關上。

鍾俊豪坐上車,看著裴爍的車一個調頭離去,轉過來對紀年說:“收到風,你的一個故人去投靠了鍾明輝。”

“誰?”

“朱蘭蘭。”

紀年皺了皺眉,又覺得合理:“她本來就是他的人吧。”

但突然又想起那個隨身碟,到底什麼意思呢。

見她有點走神,鍾俊豪摁下車窗。初夏的夜風吹進來,溫熱中帶著一絲白蘭花的香氣。

“我拿到了樓長名單,以鍾明輝這老東西的性格,明面上派裴爍去做調研,實際上肯定已經在暗暗滲透了。我總覺得他們不會這麼君子,一定會有什麼大動作。”

紀年被這風吹得渾身倦意霎時湧上來,竟連應一句都懶得。

彩霞漫天,像倒灑的水彩,又嘩地被夜色沖走,消失在那地平線上。

-

一連幾天,紀年都跟著裴爍去做調研。他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再無過多交流。

就在調研進行到第四天的早上,紀年剛剛起床洗漱,家門就被“嘭嘭”地大力敲響。

“紀年你出來!你這個街代表怎麼當的!”門外是陳叔大聲的呵斥。

她快步走過去開啟門,陳叔陳姨站在門外,身後還帶了一些怒氣騰騰的街坊。

“陳叔,有事慢慢說。”何美珍從後面拉了一下紀年,想把她擋在自已身後。

“什麼慢慢說!我全心全意相信你,跟你說了實話,”陳叔語氣激動,整個人說話時用力揮著手,嘴角發抖,“結果呢……結果你是這樣寫我們的!這和把我們賣了有什麼區別?!”

“什麼寫你們……”紀年朝前站了一步,皺著眉頭。

“啪!”

陳叔兜口兜面甩給她一份報紙:“你自已看!”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一劍碎虛 玫瑰與自由 最後的地仙 那天,夕陽剛好 萬族成兵 穿越後馬甲層出不窮 紫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