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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正月,按時下班回到府上的楊慎察覺到自已父親楊廷和的不對勁。
他的父親現在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在前幾年的“大禮議”事件中為維護禮法正面對上了當今皇帝,阻止了朱厚熜試圖封號生父生母為皇帝皇后尊號的計劃。
事後朱厚熜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看得出皇帝已然是記恨上了這位歷經三朝操持朝政的內閣閣老。
“父親,朝廷有什麼難解決的事了?”楊慎詢問道。
楊廷和站在書房的一幅畫面前沉聲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
“三年前?”楊慎細細回憶起來。
“父親您是說,陛下他又想重啟那件有違我朝禮法的事情?!”
楊廷和手中把玩著一塊上好的玉石說道:“是啊,近些時日金陵刑部主事張璁與其同僚桂萼舊事重提,陛下他本來就對三年前的結果有所不滿,眼下朝中有人附和,陛下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算算時間,那兩人也應該接到旨意入京了。”
“這怎麼行?!”楊慎一拍桌子大聲道:“這禮制為祖宗法,先賢聖人書,豈能擅改之?”
楊廷和不言,放下手中玉石轉過身看著自已這個讓他感到驕傲的兒子。
楊慎如何?
少年天才,十一歲作詩仿寫,祖父稱楊慎有賈誼才學。而後又得大學士李東陽讚賞,說楊慎寫文敘史有唐宋大家風範。
科舉一事上,又是鄉試解元出身,會試雖有意外但仍不改楊慎才學,最後高中狀元。
楊慎優秀嗎?當然優秀,但在楊廷和眼裡,自已的兒子不是一個好的政客,他更適合另一個身份。
文壇大家。
“慎兒,你說川蜀現在應該是怎樣的風景?”楊廷和話題一轉,語氣也不像之前那般沉重。
楊慎顯然沒有轉過彎來,他在原地愣了幾秒之後急忙說道:“川蜀不比京都寒冷,但現在也應該是寒風慼慼。”
想到這裡,楊慎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在自已還是少年的時候,父親曾經有意考教自已,那天折下一片樹葉問他。
“如果這片樹葉沒有被我摘下,那麼它的歸宿應該在哪呢?”
當時楊慎不假思索的答了出來,現在他回想起了這件事。
難不成,父親他有了隱退的意思?
楊廷和喃喃道:“那麼久了,不知道你祖母她會不會怪我那麼多年都沒能回去看她,還有你的母親。”
楊慎沉默的站在一旁,等到楊廷和自顧自地走出院子他才回過神來,從懷中摸出一個香囊。
這香囊裡面沒有收納市面上那些隨處可見的香料,裡面只有一片樹葉。
那日楊廷和走後,他也很好奇那片樹葉若是被他帶走未能重歸故里會是怎麼樣的結局。
結果嗎......
楊慎從香囊中取出一片碧綠的樹葉。
那麼多年過去,這片樹葉的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那天一般。
他本來是不信那些奇人異事的,但自已身上發生了這種事情,說起來也好笑。
川蜀新都現在是怎樣的風景?
楊慎看向窗外,雪花如同柳絮飄揚,院子也換了一副面貌,覆上了一層白霜。
方才自已父親走出院子留下的腳印也快被新雪覆蓋,楊慎將手中樹葉收起,生怕這神奇的樹葉受到影響。
風雪入京都,家家事歇家家閒,這一年也算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嘉靖三年(1524年)正月,明世宗召叢集臣再議前事,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再次上書請辭,語氣較前幾次請辭更甚。恰好朱厚熜在朝中地位已穩,飽受楊廷和制約的他當即賜書券隨從車馬,送楊廷和歸去故里。
訊息一出,朝中官員大驚,紛紛上書請求世宗挽留,朱厚熜不予回覆。
七月十二日,明世宗朱厚熜詔諭禮部,十四日為父母上冊文、祭告天地、宗廟、社稷,訊息一出群臣譁然。
恰逢早朝結束,一眾大臣聚在一起商量事宜。
“天官大人,您聽說了陛下要做的那件荒唐事了嗎?”給事中張翀來回踱步,焦慮異常。
時任吏部尚書的喬宇點了點頭說道:“今日諸位在此,想來和本官要說的是同一件事了。”
眾人紛紛點頭肯定。
大理寺少卿徐文華憂心忡忡道:“自楊閣老離去之後,陛下行事愈發獨斷,現在更是想要推翻之前早就商議好的結果。這樣看來我等那日據理力爭豈不是成了笑話?”
“就是,哪怕是陛下,這詔書一下,朝廷旨意便是朝令夕改,毫無誠意可言!”
“老夫這便回去寫上一封諫書,明日朝堂我必然言諫。我等給事中也不是吃白飯來的!”
“御史臺也是!”
“要我說那兩個迎合上意趨炎附勢的東西在入京的時候我等就該......”編修王元正急聲道,只是還未說完就被一人捂住了嘴。
“舜卿,慎言。”
聽到熟悉的聲音,王元正回頭一看,楊慎臉上明顯帶著怒氣。
“楊大人,想必您也是為了那件荒唐事而來的吧?”
楊慎沉聲道:“是,陛下此行做的的確過分了。”
哪有這樣的說法?朝令夕改,如此一來朝廷的政令還有可信度嗎?
此時吏部左侍郎何孟春思索片刻說道:“我朝憲宗時,百官在文華門前哭請,爭慈懿皇太后下葬禮節,憲宗聽從了百官的建議。我等亦可以效仿前人去哭諫。”
眾人紛紛應允,同時奔走相告,不多時在左順門以及金水橋前就跪倒了兩百多名大臣,眾人齊齊哭喊,聲震門庭。
為首八人更是俯首捶地痛哭,楊慎哭喊道:“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堅守節操大義而死,就在今日!”
文華殿內,朱厚熜聽聞外面哭聲震天,心裡頓時一顫。
他知道自已那一道政令下去會帶來怎樣的反噬,現在看來那反噬已經來了。
“去看看怎麼回事,讓他們都退下,御殿門前哭喊算什麼事?”朱厚熜不悅道。
一旁的傳諭太監嚥下一口口水接下了這個活計,在走出殿門的時候他腿都在顫抖。
明朝計程車大夫可不像前朝那些文人好說話,他們要是看一個人不順眼那隨時隨地都能“群起而攻之”將人活生生打死的情況都有。
過了一會,傳諭太監回來覆命,那些大臣仍然跪地不起哀聲痛哭。
“好!好!他們都是些正直大臣,是大明支柱,朕若是惡了他們的意,朕就是暴君,不聽諫言不顧朝堂罔顧禮法的昏君!”朱厚熜震怒道:“朕偏不如他們意,朕今日就是暴君,昏君,朕倒要看看他們更奈我何?!”
“來人!將文化殿外那幫佞臣賊首押入詔獄,非旨意不出一步!”
“接旨!”
門口的錦衣衛跪地,隨後轉身朝殿外走去,不一會,門外哭喊聲更作。
“昏君,我等乃是為了祖宗禮法據理力爭,爾不聽我等上書言事也罷,現如今卻是要加害於諸位公卿!”楊慎大喊道,旁邊跪地的同僚見狀,走到殿門前的大鼓便敲打起來。
不過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大批的錦衣衛出現在他們身旁,將一個個跪地哭喊的大臣押走。
今日事畢,五品以下官員一百三十四人下獄拷訊,四品以上官員八十六人停職待罪。
七月二十日,朱厚熜下令四品以上官員停俸,五品以下官員當廷杖責。因廷杖而死的共十六人。
一時間朝堂大臣紛紛緘口不言“禮”。
楊慎於七月十五被捕,十七日被廷杖一次,死而復甦;隔十日,再廷杖一次,幾乎死去,隨後朱厚熜下旨將起充軍發放至雲南永昌衛(今雲南保山縣)。
風波就此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