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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瞭坐在自己工位的轉椅裡，身子向前躬著，胳膊肘支在桌面上，用兩隻手端著手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螢幕。他從9點15分開始，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
上證指數下跌到接近2700點，超過5000只股票下跌。王瞭的賬戶今天剛一開盤就損失了2萬多，而近三個月他更是損失了20多萬。
王瞭心裡忐忑不安，當初為了想在股市裡多賺幾筆，加了槓桿，又借了好幾筆大額網貸，而現在的損失已經讓他無法償還了。他輕聲嘆了一口氣，看著賬戶上綠油油的一片，越想越恨自己，在心裡不斷地咒罵自己是一頭蠢豬，千不該萬不該去炒股，不但把自己的積蓄全部賠光，還欠下50多萬的債務。他絕望的想著，恐怕自己這一輩子也無法翻身了。
王瞭強撐著自己的意志勉強工作，看著筆記本上的報表，一隻手撓著頭髮，心裡一團亂麻。組長交代的任務就快要到期限了，可還有好多問題沒有跟客戶溝通落實，要是這時候組長問起來該怎麼回覆呢？
王瞭正擔心著這事兒，耳朵裡聽到有人踩著高跟鞋朝自己工位這邊走來。高跟鞋摩擦地板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王瞭感覺這不斷加強的聲音節奏就像是有人在拿一把錘子使勁的往自己腦袋裡敲進一根鐵錐，力道越來越強，一點一點的往深裡砸。
“王瞭，你上個月委託的專案怎麼樣了？快到月底了，陳主任一直盯著這個專案呢。”說話的是王瞭的專案組組長王小兵。
王瞭整個身子顫了一下，感覺全身毫毛都豎立了起來，心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王瞭側著身子抬起頭來看著王小兵輕輕的答道:“王總，這個專案資料給的太晚了，到現在還有好幾個地方資料不齊全，沒法給出最後結果。”
王小兵哼了一聲，賤裡賤氣的說:“那你咋不早說，都到這個時候了資料都還沒收集齊全，你別到時候完不成，讓客戶賴到我們頭上。”她一邊抻著脖子一邊掐著腰。
“資料一直提供不上來，我也沒辦法呀，我都連著要了好幾次了，剛才我又發了一遍微信，也沒回我。不行就給他退了吧，等資料好了再重新委託。”王瞭辯解道。
王小兵提了提嗓門，用嚴肅的口氣說:“這個專案這個月必須完成，甲方著急要結果。你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專案組，不召開三方視訊會議？這個專案關係到他們領導的升遷，完不成我們就得滾蛋。”
王小兵雖然很瘦，但氣勢卻很足，兩個眼睛瞪得圓圓的，一隻手指著王瞭的腦袋繼續說道:“這個專案你要完不成，你也可以不用幹了。你趕快想想辦法，看看我們有什麼能幫你的，千萬別讓客戶來投訴，投訴就完蛋了。”
王瞭一聽這話，他的心一下子撲騰撲騰的跳起來，使勁屏住呼吸，努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回答道:“嗯，嗯，王總，我知道了，我下午就跟他們開個視訊會議，把我們稽核的問題跟他們溝通溝通。”
王小兵轉過身去一邊走一邊說:“下班前告訴我溝通結果，沒有結果不準下班。”
王瞭歪著頭看著王小兵屁股一扭一扭的背影，等她走得遠了，輕輕的吐出兩個字:“賤貨!”
下午大盤持續低迷，王瞭痛苦的開始割肉，準備取出錢來先償還一部分借貸。王瞭看著虧損的金額，又看看需要償還的借貸數額，思忖下一次網貸還不上了，自己應該要違約了。
王瞭聯絡客戶溝通需要補充的資料，客戶直接在電話裡回覆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換人，說完就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王瞭再打回去，對方不接電話了。
王瞭腦子裡塞滿了焦慮，想著貸款還不上，自己信用怎麼辦？會不會有人來催收，自己的房子會不會被拍賣？剛剛客戶又非常不滿意，領導會不會找自己麻煩，扣罰自己的工資和獎金？
“王瞭，你到辦公室來一下。”王小兵向王瞭招呼道，短暫的打斷了王瞭的精神內耗。
王小兵一身黑色的職業西裝，黑色絲襪，黑色高跟鞋，坐在轉椅裡，翹著二郎腿。
“剛才客戶打電話來叫我換掉你，不想再讓你處理他們的專案，認為你不太專業，能力也不太強。”王小兵有點輕蔑的笑著說。
“你溝通能力太差了，其實客戶不止一次來找過我，叫我換人。但是我一直想給你機會，但這次客戶非常決絕，一定要換掉你。”
王小兵突然臉色變得鐵青，手使勁拍了一下桌子。“王瞭，要是客戶投訴我們，這個責任你要負責。到時候降你為實習員工，沒有獎金。”
王瞭沒有進行什麼辯駁，聽完王小兵的訓話就走出了辦公室，仰頭長嘆了口氣。幾個人扭頭看向他，像是在看他的熱鬧。
王瞭坐回自己工位上，感覺呼吸有點困難，精神也緊張的很，不斷地唉聲嘆氣，感覺坐在這裡每一秒鐘都像是在飽受煎熬。他緊靠慢靠，總算捱到了下班。
“王瞭啊王瞭，你怎麼給老婆交代呢？下個月房貸要是還不上怎麼辦？”王瞭一邊騎著電動車一邊喃喃自語。他一想到老婆喋喋不休的數落自己的畫面就嚇得一激靈。
“老公啊，我想再買條金手鍊，過年回家的時候好在我姐面前顯擺顯擺。”王瞭的老婆翠枝一邊盛飯一邊說道。
“去年不剛給你買了條金手鐲嗎？你左手還有條翡翠手鐲，幾隻手啊，帶的過來嗎？”王瞭回道。
“這個手鐲磨得不好看了，今年流行兩世歡，我看見大敏帶了一串，可顯好看了”王瞭老婆越說越興奮，接著說道:“老公，這個禮拜你雙休嗎？星期六帶我去買吧。最近金店都在搞活動，還能便宜點兒。”
王瞭皺著眉頭說道:“老婆，現在金價正在高位，這時候買不合適，等金價下去點咱再買。”一邊說著一邊給她老婆碗裡夾了塊肉。
王瞭老婆可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們快發年終獎了吧？現在不買那就發了年終獎再買也行，反正今年我一定要買，我這一年光帶孩子，我得犒勞下自己。”
王瞭聽著老婆一定要買金手鍊，心裡面開始發怵。想著各種貸款逾期，年終獎可能也會泡湯，當不準連工作都會丟掉，頭上開始直冒冷汗，身體不自主的打了個顫慄。
因為孩子還小，夜裡會經常哭鬧，王瞭和他老婆分開睡。
夜深人靜了，王瞭在手機上搜尋各種網貸，看看還能不能再貸出一些錢來，但是試遍好幾個都沒有成功。
王瞭放下手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他一想到巨大的債務和工作的壓力，就喘不過氣來。腦子像上了發條一樣不停止的思考和擔心，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恐懼和焦慮折磨的他快要犯精神病了。
王瞭就在這不斷製造焦慮的精神內耗中，最終慢慢的昏睡了過去。
此時的黑夜成了很多失意人暫時的庇護者，讓他們能放鬆呼吸，降低心率，祈禱明天會交上好運。
但無情的命運又會很快斬斷這虛幻的希望，讓他們徹徹底底的跌落深淵之中，再也爬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