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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對著周圍的人群道：“各位呼我禽獸、流氓，你們認得我嗎？”
人群中相互看著，似乎都在尋找認識我的人，但是很明顯，他們都沒有找到認識我的人。忽然有一人喊道：“我認得你。”
我尋聲看去，並不認識那人。那人雄赳赳上前道：“你不就是姓虞嗎？”
“姓虞？”我此時才想起剛才劉方打我的時候，好像也叫我“姓虞的”。
範狄也看著我，問我：“你……姓虞？”
我瞪了他一眼：“閉嘴！我怎麼可能姓虞。”我環視一圈，道：“各位，在下並不姓虞，你們是否認錯人了？”
那人對著劉方喊道：“劉方，你認錯了嗎？”
劉方大聲道：“他化成灰我也能認得。大成哥，我不會認錯，你肯定也不會認錯。”
那個大成高聲道：“姓虞的，劉方兄弟不會認錯，我更不會認錯。你口口聲聲說你不姓虞，那你敢在這裡說你姓什麼嗎？”
“我姓金，是這旁邊的郃陽城裡的，真的不姓虞。”
“你胡說！”大成大喊著。
我看看範狄，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神色嚴肅起來，緊張地看著周圍。
今夜可是我要拉著範狄出來的，違反了宵禁不說，還把他帶到了這個地方，現在情況有些危險，如果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那我罪過就大了。
正當我有些暗暗著急的時候，人群背後響起一嗓子：“稍安勿躁！”
這一嗓子高亢嘹亮，力透人群，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我緊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時劉方迅速拔腿朝人群外面走去，大家讓開一條道，露出了一老一少兩個人。那老者身形瘦削，神色嚴肅，旁邊的少年器宇軒昂，俊俏靈動。劉方走到二人跟前，躬身低頭。老者點點頭，看看少年，少年穿過人群，徑直走到我跟前，一拱手道：“客人，族老有請。”
所謂族老，應該就是那個老者。我向老者看去，老者正望向我這裡，對我點點頭。
我看看範狄，道：“走吧。”
到了老者面前，老者面露笑容，道：“貴客遠道而來，辛苦了。不想在此受驚，實在抱歉。還請兩位貴客隨我來，到寒舍一敘。”
範狄問我：“去嗎？”
我還未開口答話，老者笑道：“不必擔心，我乃此間族老，我們此地乃是良善之所，難道還會扣押拘禁二位不成？”
我看看那個劉方，劉方瞪著我。我又看看老者，他笑吟吟道：“方兒，你在前面帶路。”
劉方聞言，躬身稱“是”，便在前面帶路。
我和範狄跟在後面，不一時便到了一個宅院跟前。
宅院寬敞，門樓高大，但是並不顯得富麗堂皇。我和範狄肚子正餓，遭到這一茬事兒，一時間把果腹之事都給忘了。此時進了宅院，我的肚子才又恢復了吟唱。
少年在我旁邊聽到我腹中飢鳴，忍不住笑了出來。老者吩咐下去，準備飯菜茶飲。
我和範狄坐在大廳，劉方在旁邊陪著，少年扶著老者進去了。
我問劉方：“這是哪裡？”
劉方道：“這是我們家族族老劉太公，這裡是劉太公府上。我們家族有事都在此處商議。”
不一時，飯菜擺上了桌，是七樣簡單素菜，另有幾個熱騰騰的饃饃。
劉太公此時也出來了，換了一件外面披的罩衣，招呼我和範狄都坐下來。劉太公對我和範狄道：“兩位遠道而來，這裡也沒什麼招待的，幾樣小菜，不成樣子，還請勿怪。”
範狄連忙道：“多謝太公，足矣，足矣。”
我也連連道謝。我倆確實有些飢餓，便拿起饃饃，就著幾樣菜，咔哧咔哧吃了起來。
劉太公並未動筷子，一直靜靜地看著我倆。
我轉眼工夫已經吃了兩個饃饃，不好意思再吃，便停了下來，看看範狄，也是兩個。我估計劉太公心裡肯定暗暗笑話，兩個餓死鬼。
放下筷子，我起身道：“多謝太公款待。解決了口腹問題，晚輩心中尚有疑惑，不知太公為何如此厚愛，尤其是我和劉方剛才還有那一番爭執？”
劉太公擺擺手，那俊俏少年開口道：“客人，無須多慮。劉方兄長不明就裡，多有得罪，還請客人海涵。”
我連忙道：“在下姓金書堂，小哥依著名姓稱呼即可。”
少年笑笑，又道：“金兄長，此事頗有些蹊蹺，故我家太公相邀至此，就是要將此事詢問清楚。”
劉太公點點頭。
我道：“實不相瞞，我和這位朋友今夜才偶踏貴寶地，對於這位劉方兄弟所指責的事情，真的是一無所知。剛才劉方兄稱晚輩姓虞，可晚輩實在是姓金，真不曉得這虞姓又是從何而來，更與劉方兄的妹妹素未謀面，傷害之說，真是令人一頭霧水。還請太公給個明示。”
太公朝著劉方道：“方兒，你給金小哥說說清楚。”
劉方道：“我不知你到底是姓金還是姓虞，我也不管你是姓什麼，我只說我看到的。我妹妹，三年前在湖邊認識了一個年輕的公子，說起長相，和你是一模一樣。那位公子談吐儒雅，舌燦蓮花，哄得我妹妹歡歡喜喜。一開始我們都不知曉，後來偶然我發現妹妹總是找各種藉口出門，尤其是天氣晴朗的時候。我問妹妹老是跑出去幹什麼，妹妹支支吾吾說去買首飾、胭脂，但哪裡有天天買胭脂的？我起了疑心，便悄悄跟蹤了妹妹，終於發現她原來是和那位公子在湖邊相約出遊。我跟著看了好久，雖然對他們二人私相約會很是生氣，但是看到妹妹極為歡喜，我也很是好奇。我回家之後，將此事告知了母親。母親震怒，即刻就讓我去把妹妹抓回來。我再三苦勸，方才壓下了火氣。待到午後，妹妹回來了，母親讓妹妹跪在庭院，呵斥責罵了很久，妹妹哭著說以後再也不敢私相約會。母親罰她三個月不許出門。妹妹回房以後，就魂不守舍，每天呆呆坐在視窗，不言不語，喊她來吃飯，她不來，說不餓，母親也不耐煩管她，便任由她呆坐。我心疼妹妹，每天給她送去一點點飯食，她也常常動也不動就在那裡擺放著。妹妹眼看著消瘦下去，母親也著急起來，但是我們都拿她毫無辦法。我們都知道她的心病是那位公子，實在沒辦法，母親便讓我去尋找那位公子。但是我又能去哪裡找他呢？我在上次見到他們的湖邊轉來轉去，到處打聽，但一點頭緒都沒有。回到家，母親只好自已去找妹妹，跟她說願意成全他們，允許她去尋找那位公子。妹妹消瘦的臉頰上早已沒有了血色，聽到這個訊息，她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又出門了，我遠遠地跟著，生怕她出什麼意外。妹妹在湖邊轉悠了很久，那位公子竟然出現了。妹妹的歡喜都寫在消瘦的臉上，我雖然有些羞惱，但心中還是為妹妹找到自已的如意郎君感到開心，但同時我心裡又很好奇，這位公子究竟什麼來頭，能讓我妹妹如此傾心，如此神魂顛倒？我決定要親自見見他。妹妹回去以後，那位公子也離開了湖邊，我便跟上去，想看看他住在哪裡，家世如何。跟了不長一段路，那位公子停了下來，我看那應該是富庶之家的門臉，覺得很不錯。我第二天便早早在那附近盯著，臨近中午，那位公子出門了，我裝作偶遇的樣子，向他撞了過去。撞到他以後，我便有了機會跟他開口搭話，於是我倆便算是認識了。跟他聊了一下，得知他姓虞，說是家裡雙親尚在，跟他交談，只覺得他有學識，有氣度，有志向，我心中對他很滿意。母親雖然迫於無奈同意妹妹和他見面，但畢竟覺得有傷體統，便問我的意思。我說虞公子相貌不錯，家世富庶，人才也屬上流，倒算得上是個如意郎君。母親便問妹妹可願婚配，妹妹自然願意。可是，總不能我們女方去提親吧。想來想去，我便去見那虞公子，裝作不經意間提起男女婚嫁之事，啟發他遇到好姻緣就要不失時機，錯過可是一生。他被我說動了，表示要準備一下聘禮，好去給自已的心上人下聘。我回家告知了母親，妹妹也歡喜得很。妹妹又出去了一趟，回來說虞公子打算當月十五來家裡提親。我們一家都很高興，算算還有十多天，便緊緊張張地做了很多準備。尤其是妹妹，每天春風滿面，常常一個人呆呆坐在視窗，時不時笑出聲來。很快日子來到了十五，結果我們從早上等到晌午，從晌午等到黃昏，直到點上燈了，還是未見虞公子前來提親。妹妹整個人都垮了，趴在床上一直哭，母親也很生氣。我氣不過，便連夜去找虞公子。到了那家院門口，我上前敲門，敲了半天，門開了，是個老婆婆。我質問虞公子在不在，老婆婆說他家沒有虞公子，他家姓張。我問那個公子在哪裡，老婆婆說之前他家住過一個公子，好像姓虞，但那是租賃了一間房屋住在他家的，都搬走十多天了。原來是個租戶，我不信，要去他家搜，老婆婆拗不過我，便開啟門讓我進去。我雖然生氣，但覺得老婆婆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在那家前前後後看了一通，確實沒有虞公子的影子，我便回了家。老婆婆也不知道虞公子離開後去了哪裡。我回家說了情況，母親氣得病倒了，妹妹更是重新茶飯不思，魂不守舍。一直到今天，都兩年了，妹妹依舊神魂顛倒，都有些瘋癲了。我今夜一見到你，我就認定你是那虞公子。我和他面對面交談過，細細看過他的樣貌，聽過他說話的聲音，和你一模一樣。你要說你不姓虞，打死我也不相信。今天你必須給我個交代，給我妹妹一個交代。”
劉方憤憤地說完，面對著劉太公跪下，道：“懇請太公為我可憐的妹妹做主，為我做主。”
劉太公揮揮手，那個少年出了大廳，打了一聲哨兒，院子裡響起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我看著劉太公，他笑而不語。少年回來道：“太公，齊了。”
太公點點頭，面色轉為嚴肅，道：“金小哥，方兒剛才所說你可聽清楚了，此事涉及我們劉氏家族女眷，我必要問個明白。今日此事弄不清楚，你們是無法離開這裡的。”
我的個天，這個劉太公竟然是個笑面虎，院中剛才那一陣腳步聲估計不是打手便是護院。範狄也站了起來，道：“太公這是何意、難不成信不過我們？”
劉太公道：“信得過信不過，並非平白得來，要看看你們如何交代此事。”
我慢慢坐下，心中不知如何是好。這可如何說得清楚？我心中暗暗責怪自已，一時好奇，竟然下井跑到此處，遇上這麼個難以自辯之事，更讓我難過的是，我還拉了個無辜的範狄進來。今夜要是有個閃失，我可就太對不起這個命運悲慘的秀才了。
我忽然意識到，這個範秀才年紀可是比我大許多，之前稱他為掌櫃的，最近因為交往較多，不知何時開始竟口口聲聲呼他“秀才”。
我看著範狄，道：“秀才，今天都怨我。”
範狄嘆了口氣，道：“我這一生，真是無話可說了。哈哈哈，不過，能遇如此奇事，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我沒想到他今夜竟然如此豁達。不管怎樣，還是要設法儘量把事情給這位劉太公講清楚，才有一線出路。
我輕輕咳嗽一聲，對劉太公道：“太公，今夜我與這位友人初次踏入貴寶地，實在是偶然。可否容我先說明自已的身份？”
劉太公點點頭。
“晚輩乃是這城牆裡面春北里的打更之人，姓金，名書堂……”
我將自已介紹一番，又講了自已今夜帶著範狄下井來到此處的經過，為的就是讓他們明白我不是他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