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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幻滅，重組，恍然間，歷經幾個流年。
而那抹白色再度站在你的面前
“泠...”
“你是誰？”
未出口的名字被淡漠的言語打斷
這不是他
雖然是同一張臉，但是身形比他更大，那種僅僅只是靠近就縈繞著的窒息感也更強烈。
“那你又是誰？”
“冷淩，正白，怎麼叫我都好，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請回吧。別再靠近，會死的。”
“他”俯視著他，遠遠看著
“不，你就是...是我要找的那個他。”
一步
窒息感愈發強烈
兩步
開始感到無法呼吸
三步
全身的細胞和組織戰慄著
四步
再度歸於平靜
“他”看著倔強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然後和其他人一樣，倒在他跟前，再沒起來過。
“唉，第四千四百四十四個，也是個同族...一樣，連名字都不知道...”
“他”早習以為常，每個試圖挽留他，記住他，靠近他，殺死他，不管出於何種目的，最終留在他身旁的，只有亙古悠久的死亡。
砰
“這次也和上一個一樣嗎...是埋了還是焚了？”
砰砰
“還會有下一個嗎...還是一個又一個。”
砰 砰 砰
“嗯？什麼聲音...”
“他”詫異著，回過頭來，卻發現那個本應在地上的身體陡然爬起，向自己奔來。
“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衝擊力，感受到了他強烈心跳的砰動。
“他”從未感受過
還有那人的一個用力到有點疼痛的擁抱，以及那句臉貼著臉，細若蚊鳴卻又如此清晰的“請別忘記我”。
“他”抱著他，品味著生命的流失，漸弱的心跳，以及那具慢慢變的和自己一樣冰冷的身體。
他是誰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
我為什麼要哭
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眼淚一點一點從眼眶滿溢位來，滑過“他”僵硬的臉上。
對哦
我已經...
忘記哭的感覺了
“他叫冷淩，是你的弟弟。”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
“我...我沒有弟弟。”
“你叫泠凌，是他的哥哥”
“我從未有過血親。”
“你的家在淩氏慈善機構，房間是頂上的小閣樓，你喜歡在那裡看遠處的風景。”
“我...不是...我沒有...”
“你的養父叫凌正，你的養母叫白婧。”
“爸爸...媽媽...？”
“你的名字叫正白，也叫泠凌，是他們的兒子，也是他的哥哥。”
“不要...不要再說了！我...我不要想起來！”
“夢該醒了...睜眼，而後面對我”
一層層，支離破碎，淡然，冷漠，無情，決斷...他用夢構築的，他所謂的堅韌的繭被現實強硬地撕碎，不管他是否願意，是否想。
他變回了原有的姿態，用自己原有的懦弱，面對著他自己...
一隻站在他面前的，猩紅眼眸的黑狼
“你...是誰？”
“我是你。”
“那我...又是誰？”
“我是你，你也是你，不管是正白還是泠凌，你無法否認，這就是你自己。”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承認！”
他嘶吼著，憤恨著，怒視著自己，那個從前的自己。
“是你害死了爸媽！是你害死了阿淩！你才不是我...從來都不是！”
不僅僅是回憶還是現實，過去還是未來，“他”都是纏繞著自己畢生的噩夢，那個從自己出生開始就如影隨形，肆意剝奪自己所愛之人生命的死兆星。
“他”擁抱著自己，在見證每一個生命的離開時向自己訴說死亡的美妙，“他”束縛著自己，在每一個自己所愛之人被“他”帶走時讓自己無能為力。
“噓，小聲點，勿要打攪死者。”
“他”如是說到
他想憤怒，想咒罵，想做任何自己曾經想象過在這一天能做的任何事。
但他做不到，當他直面死亡本身，他才發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就像還在家裡的那一天，就像幻想中倒在未來的自己跟前的那四千四百四十四個素未謀面的無名之人。
“我知道，你在畏懼，你在害怕我，我會帶來死亡，我會奪取你身邊人的生命，但是這是無法改變的既定。”
“他”握住他的手
很冰，和他自己一樣
“倘若死亡遊離於自己身邊...那你何不，親手抓住他，擁抱他，掌控他。”
“就像你現在握著我的手一樣。”
他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好像“他”才是天生的他，才是正真的他。
“不要質疑自己的真實性，因為你就在這裡，你只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釋然一笑
“你只不過還沒和自己和解。”
和...自己...和解嗎...？
“分割我，創造我，然後再認識我，瞭解我，理解我，接納我，最後成為我。”
“你將我從本源中分割出來，只是為了不再面對真實的自己，卻又飽受罪惡感與愧疚感的折磨，何苦呢？”
“他”拉住他的雙手，將面龐互相貼近，把指尖勾在一起。
“逃避我到現在，悼念他們到現在，你早已誰都不虧欠了，你本就不虧欠於誰。”
“你唯一虧欠的，你唯一對不起的，是我，是你自己。沒有誰在責怪你，一直在責怪你的，至始至終”
“ 都 是 你 自 己 ”
“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徹底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
回憶的碎片湧現，那些熟悉的話語，不論近的，遠的，再次響起在耳邊。
“你從來不是什麼被遺棄品...是上帝送給我們的...最好最好的禮物...”
“謝謝你的陪伴...我們很滿足...”
“爸爸媽媽永遠愛著你。”
“請別忘記我。”
這些話再一次穿越生死與時間，敲打起了他心的窗欞，與他冰冷的胸膛相擁，直至生命再度響起心跳。
是啊...從來沒有誰怪過我...一直...一直都是我自己啊...
“現在的話，救活他也還來得及，所以，你想好了嗎？”
他看著“他”的眼睛，不再猩紅，而是顯露出一種生命般的正紅色。
“嗯，我決定好了”
“他”與他相視一笑
“那麼，能容許我再提最後一個要求嗎？”
“他”張開雙臂
“請你...最後再施捨我一個擁抱，可以嗎”
“當然可以。”
距離上一個真真實實的擁抱已是不知道多久，他看著“他”，看著這個自己曾經避之不及的夢魘。
將胸口貼近
至此，心不再冰冷，生命，也再度響起心跳。
他們緊緊相擁著，黑白交融，兩個互相糾纏著的靈魂在此徹底和解。
“謝謝你/謝謝你”
。。。。。。
再度睜眼，自己依舊躺在接待室柔軟的沙發上，沾染著眼淚的頰毛未乾，身旁，弟弟正依偎在他身旁，熾熱的胸膛隨呼吸起伏著。
而自己，不論是毛髮，手，腳，還是眼瞳都變成了“他”的模樣，詭異的黑，血腥的紅，以及毛絨雙耳邊新生的一對漆黑長角。
將弟弟抱起在懷裡，推開那扇小小的門。
門外的警員們立刻舉起武器，如臨大敵。
他將弟弟放下，緩緩靠倒在牆邊，舉起雙手。
“對不起，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
“真的，真的很抱歉...”
至於這話是對誰說的，對那些警員？對弟弟？對爸媽？還是對自己？
哈，也許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