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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我……不怪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柳三郎身體抖得如篩子，隨後被秋儀使勁甩在了地上。
柳三郎朝著秋儀跪趴在地，聲音有氣無力：“那時候……那時候是師父為了保住鳳鳴樓才讓我們這麼做的，還有吳老爺，他給鳳鳴樓投了這麼多錢，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鳳鳴樓毀在師姐的手裡，他們……都是他們……我們這些戲子只有聽命的份，我說的都是真的！”
秋儀面上並無什麼異樣，她淡淡問：“當時的官府，就沒對鳳鳴樓失火一事進行追查嗎？”
柳三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抬眼瞟了下喬蘭芷和方逸禮。
方逸禮察覺後，說道：“看來是官商勾結嘍？”
柳三郎點了下頭。
喬蘭芷心有疑問：“秦先生可否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師父？高錦繡放火燒鳳鳴樓，總該有個理由吧。還有她說秦先生病了，並將傳家寶當了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秋儀道“當傳家寶之事自然是真，我想諸位心中和我一樣都想知道高錦繡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才放火的吧？”
林嬋又道：“還有那位吳老爺，是已經死了還是在杭州頤享天年呢？”
柳三郎低著頭，手心裡滿是冷汗，支吾了許久才道出一句：“諸位也都能想到，自古官商勾結，有錢能使鬼推磨。表面上我們是得了好處的，可……可一旦出事了，也只有我們這些人來背罷了……”
說到這，柳三郎癱坐在地，仰頭痛哭：“我是罪有應得，我是罪有應得……師父，吳老爺，你們將人害得好慘啊——你們將人害得好慘啊——”
也的確讓人唏噓。
“夠了！”仇清朝一副悲愴之態的柳三郎嘔吼一聲，“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柳三郎還在戲裡不出來：“你……我已認罪，你還要做什麼？”
【枉將他無罪的屈死，怎不將濫官汙吏都殺壞？殺的我屍身敗，殺的我六親無靠，殺的我骨肉分離，殺的我人財兩敗！呀！這不是竇娥發下這等願也，委實冤枉！】
眾人抬頭往樓上望去，戲腔從四面八方傳來，灌入每個人的耳中。
柳三郎抖了抖，被仇清一腳踹翻在地。
仇清語氣中噙怒：“你口中所說的師父，也就是秦先生，為保護戲苑無辜弟子而與吳老爺產生爭執，欲將你逐出師門，卻不想你實在狼心狗肺，設計將秦先生嗓子毒啞，隨後你又找人將對你同樣有再生之恩的秦先生打殘丟在了荒野！”
喬蘭芷看著仇清，果然與先前設想的沒錯，這些人都不是平白無故出現在這的。
“仇公子，你是……”
仇清長嘆了口氣：“說來，我與高錦繡枉死一事，也有些淵源。可此次入鳳鳴樓，卻也是頭一回知曉其中秘密，我來這裡，不過是為了給秦先生報仇，也為了打聽失散親人的下落！”
林嬋皺起眉來：“你與高錦繡的死，有什麼關係？”
——
那年，家中最後的口糧也沒了，母親看著眼前枯黃的野草，鼻子一酸，便連帶著破舊的籃子一起砸到了父親的棺材上。
“你死了，家裡是少了張吃飯的嘴，但這倆孩子我怎麼養活啊——”
年幼的妹妹扒著母親的衣袖吵著說餓，母親沒理會，將麻繩扛在肩上，她這單薄的身子使盡了氣力，可棺材依舊紋絲不動。
“你就光看著！”
被吼了一嗓子的仇清趕忙來到棺材後面，他們母子二人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半晌才來到了懸崖邊上。
“娘，我們不將爹埋了嗎？”
母親擦擦額頭上的汗：“你去刨坑啊？早知道便不花錢買這麼一口棺材了，人都死了，用什麼盛不是盛，直接用個破草蓆一卷扔到山下，也是一樣的。”
事情做完後，母親抱起妹妹便往回走，仇清一步步回頭看向懸崖，原來人死了，真的就什麼都沒了。
為求生，母親帶著兄妹二人從鄉下去了杭州，據說繁華之地容易找到活計，就連討飯都比在鄉下種田掙得多。
白日裡，仇清看著妹妹，母親便出去找事做，可身上僅有的盤纏與乾糧都快沒了的時候，母親還是沒能找到能做的工。
原來繁華之地想要生存，也不是這麼容易的。
直到有一日，母親欣喜著回來，叫醒橋洞下的他和妹妹，說找到事幹了。
還未待他反應過來，母親便抱起妹妹，拉著他急步走了。
他們來到一個硃紅的大門前，門的兩側都有人守著，從門裡面傳出了宛轉悠揚的歌。
母親突然對著裡面破口大罵：“不要臉的，跟男人私奔還要強搶我們孤兒寡母的錢財，不瞎的就出來看看，看看我們這番下場，你還有良心沒有！”
待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母親便又帶著他們匆匆離開了。
又過幾日，母親又帶他們去了一位富貴之人的壽宴，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事。
那天夜裡，母親很高興，帶他們去杭州最好的酒樓吃了一頓，隨後又給妹妹做了新衣裳，幾日後他們離開了杭州，住進了新房子。
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讓仇清和妹妹興奮的幾晚睡不著，可他們不知道，離別也離他們越來越近。
妹妹生了場病，僅僅是再平常不過的風寒而已，母親卻將她丟了，丟在了一個誰也尋不到的地方。
仇清日日出去打聽，但毫無結果。
他不明白母親為何要這麼做，明明他們不像以前那般窮苦了，明明不必再擔憂餓肚子，明明妹妹的風寒也花不了幾個錢，可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
母親毫無愧疚和傷心之色，她只淡淡說道：“你懂什麼，分開了，興許才有機會活下去。”
仇清不懂這話裡的意思，與母親之間產生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不久後的一晚，母親慌張地將他叫醒，塞給他一隻包裹，叫他快快出城，不要回頭，永遠也不要回頭。
在路上，他與一隊帶著棍子和鋤頭的人擦肩而過，他似乎知道了什麼，可又不敢相信，他頻頻回頭，腳步也往返了許多次，可終歸還是聽了母親的話，鑽入黑夜中，沒再回來……
突如其來的暴雨和雷聲，沖刷掩蓋了那晚發生的一切。
他抱著裝滿金銀細軟的包裹，失魂落魄地走著，最終不知走到了何處，而那包裹，也被人搶劫一空。
那時的他很多事情都不懂，但好像又懂了些什麼。持續的高燒讓他神志不清，恍惚間他想，或許像他這般卑賤的人，下場就該如此吧。
可老天是眷顧他的，一個乞丐模樣的人朝他伸出了手。
他只覺得這人眉眼間有些熟悉，之後才知，他便是鳳鳴樓的秦先生。
可風光無限的秦先生，為何也會淪落至此？
——
“難道他與我們一樣，也天生是個卑賤之人嗎？”仇清苦笑，“後來才知道，他也是被你柳三郎所害，也是那時才知，母親與我們是靠什麼才過上了短暫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