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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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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東華緩步走進章尾山的一個閃爍著幽光的山洞裡,見到了十九萬年前自己親手劈的那具黑曜石棺,棺外立著一個焦急的僕從,難為他還記得他的名字,奉行。

奉行一見東華的面,立刻小跑著過來請了個安:“奉行拜見東華帝君。”

東華嗯了一聲,抬了抬右手,棺蓋被掀開,大量靈氣外洩如同仙霧般繚繞在山洞裡,顯出了黑色棺槨裡紅衣的女子。

“祖宗!”奉行扒著棺槨旁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東華看著他略顯誇張矯情的神情挑了挑眉:“她又沒死,你哭什麼?”

奉行淌眼抹淚道:“帝君,我家祖宗自從被墨淵上神一劍穿心之後魂飛魄散沉睡了十九萬年,帝君不覺得她可憐嗎?”

“可憐嗎?”東華皺了皺眉,一本正經的問。

奉行瞪大雙眼,淚珠子落得更急:“旁人都說帝君是石頭做的神仙,奉行無論如何都不肯信,只因帝君二十萬年前不是這個模樣的。”

東華搖了搖頭:“奉行啊,可見二十萬年前你就不大瞭解本君,是以誤會竟然如此之深。”

奉行聞言幾乎委屈的大哭,待見他眸中帶出一點森冷,才狠狠忍住。

東華看了一眼棺內的女子,蹙了蹙眉:“她怎麼穿這個顏色?”

奉行瞠目:“我家祖宗一直喜歡紅色啊。”

“是嗎?”東華回頭看他,認真的問,“她從來都喜歡這個顏色?”

“是啊。”奉行驚訝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若不是來人長了一張東華的臉,若不是他隨便抬手佈下的結界便輕鬆困住了墨淵上神,他險些要以為是來了個假東華。莫非,帝君他老人家年歲高了,所以記不得事了麼?他正想著,聽到帝君嘖了一聲,抬眼看去。

“她穿這個不好看。”東華搖搖頭,想著給她變個別的顏色,什麼色好呢?黑色?嗯...黑色的棺槨,黑色的頭髮,再穿個黑色的衣裳的話怪滲人的。那麼白色?彷彿也不妥,鳳九除了紅色就屬白色穿的多了。正苦想著,低頭瞥到了自己的衣襬,他挑眉,輕輕拂了拂手,少綰身上的紅裳頃刻間染上了紫色,棺內的女子眼珠子滾了滾,睜開了眼睛。

“醒了?”

少綰睜開眼睛,看到趴在自己身旁的忠僕,此刻哭得好不傷心好不驚天動地的奉行,目光移了移,看到了一襲紫袍的東華。

“你怎麼沒著戰袍?”她詫異的問。

“這世上無了慶姜,還有誰值得我穿戰袍麼?”

少綰被奉行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躺著的這個...是個棺材:“我怎麼躺在棺材裡?”

“你被墨淵一劍穿心,不躺棺材裡難道想躺他懷裡不成?”他微微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

少綰終於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軒轅劍下的漫天劍影,她曾經見識過墨淵用過幾回,但那劍影從來不曾是衝著她的,她也曾慶幸過,只不過終究沒能敵過命運的安排。那天的漫天劍影是她見過的最美的一次,像是一場浪漫的劍雨,最後刺穿了她的心,她從頭髮絲疼到腳後跟,恨不能立刻死去,她的身體不斷的下墜,彷彿看到了墨淵眼底模糊的淚水,她大約是暈了頭了,墨淵怎麼會有眼淚呢?她靜靜地看著他,無愛無恨,到最後,閉眼前,她好像輕輕笑了,只是,她當初為什麼笑來著?

“我這是睡了多久了?”

“十九萬年。”

少綰愕然:“你說多少???”

“偷樂吧,被墨淵的軒轅劍穿心還能醒得過來,我著實有些敬佩你。”

她尷尬地笑了笑,從棺材裡爬了出來:“好說好說。”

又注意到自己一身紫色的衣裳,看了一眼東華身上的紫袍,彆扭道:“我不記得我居然還穿過這個顏色啊?”

“嗯,原本是紅色的,我改了一下。”

“為什麼?”

“紅色嬌豔。”他蹙了蹙眉,“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多大歲數了。”

少綰再次愕然,晃了晃頭,也是,這樣滿嘴毒牙的東華才是她認識的東華:“不管怎麼說,你肯來看我一眼,總算是顧念從前姐姐照顧你的情分,姐姐很感動。”

東華坐在一旁皺了皺眉:“我不記得你比我大。”

少綰一隻手臂大大咧咧的搭在他的肩上:“姐姐年歲雖不比你大,可行事作風比你大啊,你可不能忘記從前你都是在姐姐手底下混飯吃的,拿了姐姐不少好處呢。”

“啊,是了,我的確得了你的好處。”他恍然大悟,“但不知道你指的是你被慶姜吊掛在洞裡求我救你時給我的夜明珠,還是水沼澤不准你帶侍從你求我去跟父神打一架讓父神給你開後門時給我的那顆紅寶石?亦或是...”

“哥哥,我錯了!”少綰識相的抬手,恭敬的拱了拱。

東華挑眉,這才收了言語。

少綰放下手,嘆了口氣:“十九萬年了,也不知外頭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放心吧,墨淵尚未娶妻。”

少綰心中一晃,她從小就恨東華,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能看透所有人心。所以她還和墨淵打打鬧鬧的時候,東華就已經和父神打打鬧鬧了,她和瑤光爭長辯短的時候,東華就已經在西天梵境和佛陀在佛理上一較高下了。在這樣的一雙眼睛面前,她連謊都懶得扯,根本沒用。

“我在章尾山設了結界,他就在結界外頭。”

“帶了多少兵馬?”少綰苦笑,“已經將我穿心過一次了,我才醒,他又迫不及待的要再穿一次麼?”

東華嘆了口氣,思及從前,當年墨淵和少綰那一仗他並沒有參與,他在忙著別的事情,如果他在的話,或許這樣的悲劇不會發生。他明白,也理解墨淵的立場,天族損在少綰手下數十萬人馬,他沒有心慈手軟的道理。可那畢竟是少綰,是曾真心愛過他一場他也將真心付出過的人,如何能真正鐵面無私的做到叫她魂飛魄散呢?郎心似鐵,不過墨淵。

“就他一個人。”

少綰握了握拳頭:“我如今剛醒,法力消耗太多,需要時間。”

東華點了點頭:“這個結界墨淵已經破了十日,我估摸著再有個幾日就能衝開了,過幾日我再加一層,你就在這個結界裡復原吧。”

“好。”她點了點頭。

“我來一趟是有些事情要同你說。”

“你說。”

“結界外頭除了墨淵,還有魔族七君和翼族執政的絕痕三人,他們都等著見你。”

少綰蹙了蹙眉:“魔族...七君...?”

“哦,忘了告訴你,你沉睡之後魔族一分為七,十九萬年來如同一盤散沙,紛爭不斷。”

少綰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氣得不行,一拳頭砸在棺蓋上,手沒事,棺蓋上印出了一條裂紋。

東華不滿的皺起眉:“這樣完整的黑曜石四海八荒只有一塊,你倒是愛惜些用,這樣意氣用事,萬一再栽在墨淵手裡,我去哪兒再給你弄一塊來?”

“你放心,我再要死,也一定拖著墨淵一起死。”

“睡了一覺,你倒是長了些野心了,居然有把握拿下墨淵了?”

少綰一愣,在自己身上到處摸來摸去,半響,掏出一小袋金沙:“你看...要不你...幫個忙?”

東華皺緊眉,略顯嫌棄的看了看那袋少得可憐的金沙再看了看她。

一直沉默不語的奉行終於忍不住拉了拉少綰的袖子:“祖宗,東華帝君曾經是天地共主,現在也是眾神之首,您拿這樣的...是不是寒磣了些...”

“嗯?帝君?天地共主?”少綰愣住。

奉行連忙滔滔不絕地開了口:“祖宗您睡著了以後帝君他一統四海八荒成了第一位天地共主,後來天下太平了,他老人家就退隱了,將帝位傳給了天族天君,被天下頌德,奉為東華帝君。”

“事情就不要扯遠了,我退隱多年,今日來見你是為了跟你說件正經事。魔族一分為七,聽說你要回來的訊息現在七位魔君都在外頭等你,合七為一勢在必行,可你也知道,年輕人總有幾分輕狂,這七人中有幾個真正服你這個老鳳凰的你可想而知。另外,翼族先前的兩位翼君幾乎都算折在了墨淵和天族現任天君手上,簡單來說,魔族和翼族有共同的敵人,他們在外頭等你,你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打上九重天。”少綰捏著拳頭道。

東華定了定:“想清楚了?”

少綰的目光嚴肅的對上他:“東華,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也是你第一個朋友,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你也從來不負我。十九萬年前你已經在我和墨淵之間做過一次選擇了,你已經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在墨淵手裡一次了,我知道你和墨淵沒什麼交情,純粹是報父神的提攜教養之恩,如今父神已死,你非神非魔,我與墨淵之間,你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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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色濃郁,月光卻很明亮,凌天睡在榻上,鳳九仍然蜷在稻草堆裡,她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是流風遞話來了。

“君上,非翎剛剛來報,他駐守的百米之外有翼兵動向。”

鳳九看了看屋外的月色,無聲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你退下吧,無論如何都不準現身。”

“是。”

鳳九重新閉上眼睛,嘴角輕輕抿起一抹笑來,這將是一個熱鬧的夜晚,一個她期盼已久的夜晚。她正想著一會兒該如何行事,床上的凌天已經立刻翻身起來了,頓坐片刻,似乎在探聽什麼,然後立刻過來推她:“小九,醒醒。”

她睜開朦朧的睡眼:“嗯?恩公,怎麼了?”

他將她從稻草堆裡翻出來:“快起來,有人來了!”

“有人?誰啊?”她踉蹌的被他拉出了門外,耳朵敏銳的捕捉到風聲,“恩公,這麼晚了,誰要來啊?”

她話音未落,林中忽然掀起一陣怪風,樹葉紛崩,梭梭的葉聲讓人聽了心裡不覺荒涼幾分,她嚥了口口水,往凌天身後躲了躲:“這是要出事了麼...”

幾條黑色的身影從林中竄出,她來不及數,也數不清,被凌天一把推開,他手握一把一人高的嗚咽刀,使的是杜鵑啼血,來了十餘人,二十多隻手,將他圍在中間,竟然觸不到他分毫衣角,那把看起來笨重的大刀在他手裡靈活的飛舞旋轉,刀刃劃破敵人的身體,銀色的刀刃上飲滿鮮血,月色下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從刃上低落,是誘惑又振奮的畫卷。

“你們拖住他!”首領發話,獨自脫身朝鳳九方向飛去,劍氣森寒,鳳九幾乎可以想象劍刃劃傷自己的疼痛,她咬緊牙關,閉上眼睛,卻聽哐噹一聲,睜眼處,凌天不知是如何擺脫那十餘人的束縛,嗚咽刀隔開劍刃,他回頭對著她喊了一聲快走!

“可是恩公...”鳳九楚楚可憐的搖頭,這是她千載難逢的機會,是她處心積慮的安排,怎麼可能現在離開?

凌天擋在她身前,和追上來的十餘人繼續糾纏,光滑的刀面反射著明亮的月色,晃動過他們的眼,鳳九也不覺拿手擋了擋刺眼的光,放下手時看到了不遠處的樹葉跟著顫動,看來第二批人到了。

“你還不走!”凌天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我...”鳳九剛要說話,突然烏雲蔽月,前一刻還平靜的夜晚被滾滾而來的烏雲攪動得好像要天下大亂一般,她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烏雲裡藏匿的雷霆萬鈞!壞了!是天雷!!一時間只覺所有的心思幾乎全部白費,她如何能在凌天眼下歷劫?又該如何解釋天雷過後自己身上被雷電擊傷的痕跡!真是該死!!千算萬算沒算到它這個時候來!

腦中極快的轉了轉,趁第二波人還沒趕來,她在茫茫夜色中飛快的跑進了東邊的洞天深處。烏雲就在她頭頂,緊緊跟隨著她移動,隔得很遠了,已經聽不到凌天他們的打鬥了,不管怎麼樣先過了天劫再說,這玩意兒可是不等人的!她這樣想著,立刻祭出青霓劍,用盡畢生修為,劍身上透出青色的光芒,她緊緊地攥著它,只待天雷一降被立刻擋開,她當然是擋不過的,只盼望著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哐啷!!”一聲電閃雷鳴,巨大的光影從天上落下直逼她而來,鳳九手心裡微微有些冒汗,青霓劍舞起,是姑姑很多年前教給自己抵擋天雷的招數,電光刺目,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只待它擊在劍上再彈回身上,她咬緊牙關的等待,聽到砰的一聲脆響!鳳九睜開眼睛,身上不知何時現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罩來,雷電擊打在玻璃罩上連條紋路都沒能留下,鳳九愣住了,這是...什麼玩意兒?

還沒反應過來,第二道天雷落下,比一道更強,鳳九連劍也忘了舞,用兩條手臂擋了擋眼前的光,眼睜睜的看著天雷落在玻璃罩上,依舊是和方才一樣什麼痕跡都沒能留下。她不免有些喜悅,瞪大眼睛看著第三道、第四道一直到第九道天雷打下,玻璃罩輕輕鬆鬆的將雷霆萬鈞的天雷擋在外頭,裡面的鳳九連根頭髮都沒少。她樂呵呵的看著自己身上七經八絡被一道淺淺的銀光連了起來,她就這樣輕鬆的過了天劫嗎?她就這樣輕鬆的飛昇成了上仙?眼睛笑眯眯的彎起,她滿意的看著雷霆收起,烏雲散去,重新將一輪明月捧上天空。

壞了!凌天那裡!她飛快的朝草屋跑去,淺淺的青草地上流淌著滾燙的熱血,兵刃相接的聲音不絕於耳,鳳九算了算地上的屍體,已不知這是第幾批人了。呵呵,這樣的執著真是叫她有些佩服。

“她躲在草屋後頭!”有人發現她蓮紅的衣角,提劍便來。

凌天心中一急,剛要趕來,立刻有二三十人將他團團圍住,一時之間無論如何都抽不出身。鳳九拎著裙角大叫著左躲右避,忽然,右肩上一道刺骨的疼痛傳來,她膝下一軟,跪倒在地。回頭看去,黑衣人已將劍舉高,迎著月光正待劈下,嗚咽刀轉瞬即至隔開了森冷的劍氣。

“你沒事吧!”凌天看了一眼面色頓時蒼白的鳳九,和她染血的肩頭,她痛苦的搖搖頭,說了一句沒事,又見凌天重新殺回了敵人當中。

奇怪,那個玻璃罩哪兒去了?怎麼連天雷都擋下了卻沒有擋下刀劍呢?她忽然想起曾經在書上看過的神霄功法,說外天罡可抵禦比自己修為高的攻擊,莫非是因為剛剛的黑衣人修為不如自己,所以天罡罩才自動隱了身沒有出現嗎?雖然她本來也是要自己受點皮肉之苦的,但這一刀下去森然見骨,痛的她滿頭大汗,下手著實狠了些,只不過這樣的好東西是誰放在自己身上的?鳳九眼珠子一轉,得出了答案,除了墨淵師傅這個老好人,還能有誰呢?可是他此去南荒極有可能要和東華為敵,少了這天罡罩如何使得?她心裡一晃,這一刻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是該擔心墨淵師傅的安危還是該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去南荒的機會?她想去南荒,她想拋下手裡所有的大事不管,她想立刻見他,她快要疼死了,想抱抱他,想聽他說幾句好聽話來哄她...

但或許,他此刻想見的人他正擁在懷中,他此刻正與那人溫存軟語,他此刻並不想見任何人。鳳九低頭,不知是心痛還是身痛,滴在草地上的透明水珠也不知是頭上的冷汗還是眼中的淚花。

她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東華,每一刻我需要你的時候,

你都剛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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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她在他懷中痛得大叫,小腦袋埋在他懷裡不斷的亂晃動,沁出的淚珠子落在他胸口的衣襟上。

“朕來!”明黃衣裳的男人沉聲對著御醫皺眉道。

“是。”年邁的醫者將透明的瓷瓶子交到男人手裡,看他的眼色,自己領著下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她從他懷中探出頭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自己的手臂,眉頭打成了死結,眼中深沉的疼惜幾乎將她溺斃於其中,他將瓷瓶子裡液體輕輕滴在她胳膊上的傷口上。

“疼!”她又立刻苦起臉將頭埋在他懷中。

“叫你下次還淘氣爬樹,嗯?多大的人了?”

“樹上有鳥蛋啊!”她大聲辯駁道,“我和玉襠說小時候我在家鄉就上樹掏過鳥蛋,她不信我才上去掏給她看的啊,只是太久沒爬過樹了才掉下來的。”

“只是擦傷,沒有折斷你的骨頭已經算是走運了。”他有些生氣,手指曲起來重重的敲打在她的腦袋上,“幾歲了?還爬樹掏鳥蛋?下湖摸魚?大冬天的在冰上跳舞摔了個結實?馬蜂窩你都捅了三回了!你自己算算,一年到頭惹多少禍事?嗯?”

她抬起頭,眼淚立刻湧了出來:“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朕...”

她一眨眼睛,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的往外掉:“嫌我不夠端莊,不夠優雅,不夠大方,嫌我像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會只會闖禍,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你看屬國前些日子進貢來的那個公主生的美,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他無奈的深深嘆了口氣,將瓷瓶子放下,緊緊摟著她:“你怎麼每天有這麼多罪名要給朕安的?九兒,告訴朕,你為什麼這麼沒有安全感?難道朕給你的還不夠多?”

不,你給的已經夠多,但是你很快就會走完這一生,你很快就會什麼都不給我了。她想到這,絕望的抬起雙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嗚嗚大哭。

“別哭了。”他的手緊緊的貼在她背上輕輕摩挲著,“別再哭了,朕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你就會說好聽的話哄我。”

“那我說了這樣的好聽話,你的手還疼嗎?”

她止了哭聲,將頭擱在他肩上輕輕搖了搖:“不疼了。其實...這點傷根本就不疼,我只是想對你撒嬌,讓你說好聽的話哄我。”

他輕輕一笑:“那你還想聽什麼好聽話?”

她貪心的抱著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說:“嗯,說你喜歡我,說這個世上你最喜歡我,永遠都不會喜歡旁人,只喜歡我一個。”

他的笑聲有些低啞。

“怎麼?你不肯說嗎?”

她又要鬧脾氣,他連忙投降將人按在懷中,沉吟片刻,才用溫柔的聲音認真的說著:“九兒,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輪迴三世只傾卿一人。”

她一愣,很快眼中的霧氣更盛,抱著他哭得更大聲。

“怎麼了?怎麼哭的愈發厲害了?”他有些慌了手腳。

她抱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可為什麼,我總覺得下一世你就會把我給忘了,為什麼我總覺得下一世你就不要我了...”

他定了定,手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髮:“傻瓜,怎麼會呢?我保證,不會忘記的,也不會不要你。”

鳳九在夢中落下兩行淚,上次的夢是個夢中夢,她夢見東華來看她,可是這次沒有了。她想,她怎麼能愛一個人愛到這樣深的地步,愛到全世界都反對她也不肯放棄,愛到他不斷的趕她走,不斷的羞辱她她也不肯鬆手,愛到他此刻已經有了心上人她也割捨不下他...她睜開眼睛,眼淚從眼眶裡滴下。

她從來沒有在東華面前胡亂發過脾氣,她不敢,因為東華不愛她。

她可以在凡間任性撒嬌是因為她的陛下將她視若珍寶,可是她在九重天上舉步維艱,連登他的門都要被他趕出來,只能看著他面若冰霜的對自己說:我不想再見到你。

寵她的是陛下,只是東華的一縷魂魄,一盞念想,並不是東華,她該死心的,她早該死心的,卻一直死不了。

“你醒了?怎麼哭了?”

鳳九偏了偏頭,是凌天站在了床邊,她抬起左手,將眼淚蹭在衣袖上,又看了看自己躺著的床榻,掙扎著要起來:“我怎麼躺在你和雀兒姐姐的床上了?”

“你躺著吧。”凌天將她止住,“雀兒是不會介意這些的。”

鳳九溫和的看著他:“恩公,你每次提起雀兒姐姐的時候都特別溫柔。”

“是嗎?”他輕笑。

鳳九想,如果她的夫君還活著,那麼跟外人說起自己的時候也當是這樣一張溫柔的臉才是。

“疼得厲害吧,夢裡哭了整晚。”他神色中閃過幾不可察的異樣。

鳳九並沒有注意只是點了點頭:“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我替你包紮了傷口,希望你不要介意。”

鳳九看了看自己鬆動的領口,不介意的笑了笑:“這沒什麼,你是為了救我,我又欠你一條命了恩公。”

“還好只是皮肉傷,傷口雖深,不過將養些時日也就好了。”

“我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個月了,再過半個月我的傷能好嗎?會不會耽誤去大紫明宮的時間?”

“你還是要去大紫明宮嗎?”

“嗯。”她點了點頭,“我從來就不是個輕易會放棄的人。”

“好。”他點了點頭。

“對了,昨晚那些是什麼人?是來殺你的嗎?”

凌天的神情略微凝重了些,想了想才道:“嗯,來殺我的,不過他們既然認出了你,將你當做我的同伴,你暫且不要離開我身邊,否則我怕你有危險。”

“好。”

“只不過我回大紫明宮之後有事要忙,你也不可能一輩子跟著我,有沒有想過去哪裡比較安全?”

鳳九搖了搖頭,又問:“難道到了大紫明宮我和你分開後他們還會來殺我嗎?”

“誰知道呢。”

“他們跟你有什麼仇?”

“是個喜歡我的人派來的殺手。”

鳳九眉目微動:“她喜歡你,得不到你就派人來殺你嗎?”

凌天看著她,半響點點頭:“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世上哪有這樣愛人的方法?”她冷冷一笑,不禁又想到自己,神情一凝。

“怎麼了?”

“我小時候也有個很喜歡的人,為了得到他我也死纏爛打了好久,那個時候我總覺得這樣叫痴情,現在聽你說出來才覺得這樣的人很讓人討厭。”

“他有夫人嗎?”

鳳九搖了搖頭。

“那他有喜歡的人嗎?”

鳳九點了點頭:“有的,可是我那時不知道。”

“那就不能怪你了。”

“我喜歡他,喜歡得要了命。我的性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一向不考慮任何後果,我怕他不喜歡這樣的我,就一點點的改。為了得到他,我什麼都可以付出,就算是傷害自己的事情,就算砍掉自己一條手臂,剜掉自己的一顆心也在所不惜,只是,我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他卻還是不喜歡我。”

“或許,你們沒有緣分。”

“嗯...你說的對,我們沒有緣分。”她抬頭對他笑了笑,“所以我很羨慕雀兒姐姐,愛情最迷人的地方正在於一個人孤獨的堅守。”

凌天一愣,苦澀一笑:“雀兒她...很好,值得我守候。”

鳳九點了點頭:“她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因為有你,她已經比這世上所有女人都幸福了。”

他輕笑:“你才多大,懂什麼風月之事?”

她跟著笑了笑,低下了頭。

肩膀還是很疼,傷口之深能隱見白骨,但是心卻不痛了,它沒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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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她覺得凌天很溫暖,像她的陛下。

她張嘴喝下他喂來的魚湯,不由得想起了在凡間的時候陛下曾經給她餵過藥。可是他們又很不相同,凌天是個正義凜然的人,今日落難的就算是一隻小貓小狗他也會這麼溫柔,可是她的陛下眼裡只有她。她的陛下是個不愛笑的人,很嚴厲,卻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一天一天養大她的膽子,讓她越來越肆無忌憚的欺負他,發他脾氣,一天一天的寵愛她讓她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任何人,讓她除了他誰也不願嫁。她嚥下一口魚湯,將頭枕在自己的臂彎裡閉上眼睛,微微一笑,她還記得他的臉,他眉宇間的寵愛還清晰的仿若昨天。

“出去走走吧,今天太陽好,你多曬曬太陽身體也好得快些。”

“好。”她點了點頭,掀開被子,還來不及彎腰,凌天已經彎下腰來替她穿上了鞋。

鳳九微微一愣,看到凌天起身後眸中的清澈不覺好笑,若是旁的男子總要在這個時候佔她些便宜的,但凌天不會,就算他做出些親密的事情來她也感覺不到他將她當作一個女人,他好像是解了一隻小貓的衣裳給她包紮了傷口,他好像餵了一隻小狗喝魚湯,他好像給一隻小兔子穿了鞋。他的心裡,其實一直只有一個女人,除了雀兒,旁人都不算。

“笑什麼?”他有些詫異。

鳳九搖了搖頭,在他的攙扶下朝房門外走去,才剛踏出半隻腳掌,嗖的一聲,抬眼便看到了幾道刃影,她來了!

凌天右手鬆開她,一張手掌,嗚咽刀現出真身來凌厲的劈開撲面而來的刃影。

“凌天!你竟為了一個魔女與我作對!”玄衣女子從天而降,帶著女子醋意的怒火,手中血飲刃漫天而來。

凌天也不辯解,只是將鳳九護在身後,手中嗚咽刀迅速舞動著。

鳳九退開幾步躲在了房內偷偷的打量著兵戎相見的一男一女,她沒有再手下留情,使的是她最拿手的雷霆千鈞,也不再是那天大紫明宮裡的試探,今日她使出了十成的功力,四處飛旋的刃影將凌天團團圍住,卻根本無法近他半步。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耐心,嗚咽刀刃上瞬間盈滿刺眼的金光將紫色的雷霆千鈞覆蓋下,金色的光芒穿透刃影直逼玄衣女子,才剛一迫近,那女子已是吃痛的連連退後,刃影被召回防護,與金光緊密的糾纏在了一起,不過片刻功夫已有不敵的敗象。鳳九在房內靜靜的看著,那天晚上因為躲天雷所以沒來得及看清楚凌天的嗚咽刀,更沒看清過他的白虎星煞,聽聞這是種極霸道的功法,散出的金光直逼人五臟六腑,身上沒有半點外傷,可是五臟已經被絞碎,極容易讓人輕敵。果不其然,玄衣女子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來,一口殷紅的鮮血吐在了明媚陽光下的綠茵地上。

金光回了嗚咽刀隱退不見,凌天嘆了口氣:“你回去吧,我不想與你為敵。”

魅雪單膝跪著,一手捂住自己胸口,抬眼時有幾分恨意:“你讓她出來。”

凌天靜立不語。

“凌天!你讓她出來!我倒要看看她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臉!”

“你若不走,我便不再手下留情了。”

魅雪苦笑出聲:“留情?你何時對我手下留情過?你知不知道我和絕痕、君煌最近在綢繆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手裡有多少大事在忙?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來見你一面將他二人拋下將我們的大業拋下?”

“我並沒有要求你這樣做。”

“是!你是沒有要求我這樣做!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從你來翼族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你,雖然我不知道雀兒好在哪裡,可是你喜歡她,我便從來沒有為難她!我心甘情願的對她好,我心甘情願的給她送好東西去,甚至她死了我也陪著你一起葬了她!凌天,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的眼睛裡還不能騰出一點地方來給我嗎?我為了你...”

“夠了,別再說了。”他淡淡的開口,“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這句話狠狠地衝擊著鳳九的心,原來她在東華眼裡竟是這樣醜陋的模樣麼?

“凌天,你就沒有發現我身上有重傷嗎?”魅雪低頭,落下一行淚來,“不然我怎會敵不過你五十招就傷成這般模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會受傷?因為我要擱下手裡的事情來找你絕痕不讓,我求了他幾次他一氣之下重傷了我,若不是君煌偷偷放我出來的話...凌天,你還要我怎麼做?你說吧,你說啊...”

“我說過,這輩子除了雀兒,我誰也不要,你不要枉費心機。”

“對!你的確說過!我也相信了,可是你身邊現在還藏著個魔族的小丫頭!這間屋子連我都不讓靠近你卻讓她住了大半個月!”

凌天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地上狼狽的魅雪。

“如果你果然誰也不要我就認了,但是你明明可以喜歡別人,你讓她出來!我要看看她比我好在哪裡!”

“你若不肯走,那便隨你。”他不再掙扎,抬了抬右手將草屋納入結界之內,從魅雪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她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鳳九看了一眼眼色十分難看的凌天:“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所以...前幾天的那些殺手其實不是來殺你的,是來殺我的,對嗎?是剛剛那個女子派來的?”

“嗯。”

“所以你才讓我不要離開你身邊?”

“嗯。”

鳳九低頭抿了抿唇:“其實我覺得,她待你還不錯...”

“那也沒用,我的心裡不會有她。”

“我自然也明白你對雀兒的那種感覺,只是,雀兒已死,你真的不為自己打算打算嗎?娶一個真心對自己的女子不也很好嗎?”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我一生只忠誠於一段感情,不會再愛上別人,何況還是一個以愛之名無理取鬧的人。”

“無理取鬧...”她輕輕笑了笑,抬頭透過結界看著那個伏在草地上痛哭的女子,她見到她的時候她從來都是春風得意的,只有提到凌天二字時才有一點失落,她大約想不到吧,她那樣毫無保留的愛一個人,那個人的心裡卻只覺得她無理取鬧,“男人看問題和女人看問題就是不一樣。”

“嗯?”他不解的蹙了蹙眉。

“男人就會覺得她這樣的女孩子無理取鬧,女孩子卻覺得她很可憐。”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也不知是覺得魅雪可憐還是覺得自己可憐。正嘆息著,結界外降下一個人來,是君煌!他彎腰,將手輕輕按在魅雪肩上,魅雪看到是他抱著他的腿大哭,他很有耐心的拍拍她的頭,說了些什麼,她不管不顧的只是大哭。正看著,卻見君煌皺眉抬起頭來,目光透過結界落在了她的臉上!鳳九心中大驚,明知道隔著結界是什麼都看不見的,但他落在自己眼中的目光讓人覺得太真實。她本能的後退幾步躲了起來,半響探頭去看的時候外頭的兩個人已經都不見了。

“她走了。”鳳九低低的說道。

“嗯。”凌天頓了頓,忽然道,“我們得提前去大紫明宮了。”

“你不是說要在這裡住滿一個月嗎?”

“聽她方才話裡的意思翼族似乎是出事了,我必須要立刻回大紫明宮去。”

“哦,那...我是不是會拖累你的腳步?”

凌天想了想:“沒關係,我答應了你要帶你去就一定會做到,總要把你送回安全的地方,不然她殺回頭的話你的小命就不保了,收拾收拾,咱們立刻就走吧。”

“好。”

1:

第二十六章

“寒來,你看啊,這就是我們青丘孫字輩第一個小公主了。”鳳九的祖母抱著一個襁褓嬰兒微微低下身來讓身旁的男孩子看。

那孩子探了探手,碰到了女嬰頭上的鳳羽花印記,觸手的柔軟讓他忍不住收回了手。

“她叫什麼名字呀?”

“鳳九,白鳳九。”祖母笑眯眯的抱著鳳九,“寒來,以後你就是哥哥了,你要永遠保護鳳九才行啊。”

她第一次見到東華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往後的日子裡她慢慢地愛上了他,愛的越來越深,越來越重,越來越不可自拔,她都沒有去想當初那個熟悉的原因,在夢裡,她忽然想起來了,因為寒來。

鳳九是四海八荒唯一一隻九尾紅狐,寒來是四海八荒唯一一隻銀色的狐狸,雖然只有一條尾巴,但仍然很稀罕。鳳九記得小時候在奶奶膝下時,奶奶說爺爺是在雪山頂上的一個洞裡發現寒來的,身旁沒有父母,沒有任何人,只獨他一個狐狸崽子餓的奄奄一息。是爺爺救了他,是爺爺帶他回了青丘,於是等鳳九也出生之後他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那個所謂的哥哥,只不過鳳九從來不叫他哥哥。他們從兩個孩子一起長大,一起玩著幼稚的遊戲,一起長成少男少女,一起放風箏。那年寒來長成了一個十分俊俏的男人模樣,可她眉間稚氣未脫,她兩萬歲的時候寒來離開了青丘,沒有跟她告別,她去問爺爺爺爺只說寒來一個人出去歷練了,她大哭過一場之後就將這事慢慢淡忘了,再往後的五萬年時間裡她忘記了這個看著她長大的所謂哥哥,在後來義無反顧的愛上東華的時候更是將他拋在了腦後,可是如今,他回來了。

鳳九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樹林裡已經一片天黑,夜深霧重有些微涼,凌天攏了個火在她身旁,自己在夜色裡和一個翼兵交代著些什麼。鳳九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等著看著,直到那翼兵拱手離開凌天朝自己走來。

“恩公...”

“女君今日不殺我,更待何時?”他坐了下來,語氣有些生硬卻並不冷漠。

鳳九心中如鳴了鍾一般嗡嗡作響。

“你不必再瞞我,我早就知道了。”凌天淡淡的說。

“知道什麼...”

“那晚你傷得很重,肩上的傷口已隱隱見了白骨,高燒不退,做了一整晚的夢,一整個晚上你都在叫一個名字。”

鳳九認命的閉上了眼睛,半響,待睜開時,額上鳳羽花現了出來,從她嘴裡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來:“東華。”

“嗯。”凌天輕輕應了,“其實我直覺你不對勁,但卻什麼破綻都找不出。你有一張很美的臉孔,不該是一個名不經傳的魔族小丫頭的臉,你很聰明,但你眼中的純真卻不是假的,你很會裝可憐,卻偏偏給人逞強的感覺,你不是一個普通人,你很矛盾,我一直在想你是誰。”

“所以那天晚上我叫了東華帝君的名字你便猜出來了?”

凌天點點頭:“你可知這四海八荒有多少女子夜裡夢中都喊著東華帝君?可是她們只敢喊帝君,你卻喊了東華。傳聞東華帝君身上有一枚紅色的狐尾是青丘女君白鳳九的,果然不虛。”

“你早就發現我的身份了。”

“是。那夜天雷降臨,我看你身上沒有天雷留下的印記曾想過是巧合,或許這附近正好有誰在歷劫。”

鳳九低頭笑了笑:“沒想到,我露餡的原因竟然是說了一句夢話。”

“你不是說了一句夢話,你喊了他一整晚。”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殺我,你暈倒前嘴裡唸叨著大紫明宮,你應該已經知道天君下令我帶鳳羽軍攻打大紫明宮吧,那個翼兵就是你召喚來交代禦敵事宜的吧。”

“是,我說過,你很聰明。”

“你身上的傷,白虎星煞,是不是絕痕鏡花水月的傑作?”

“是。”

“他特意來告訴你天君要攻打大紫明宮卻還傷你,為什麼?”

“因為他要我放棄大紫明宮,要我放棄翼界。”

鳳九微微蹙了蹙眉。

凌天折了一截斷枝扔進火堆裡:“他要我暫且放棄翼界帶上兵馬和他去南荒對抗天族,我不肯,所以他下了狠手,如果你不救我的話此刻我應該已經死了。”

鳳九嘆了口氣:“你此刻留下,是想殺我,還是想擄走我好威脅鳳羽軍?”

凌天看了看她,搖了搖頭:“我留下是為了安全的送你回去。”

鳳九的睫毛輕輕晃了晃。

“本來我也想不通你一個青丘女君留在我身邊到底為了什麼,所以發現了你的身份我也沒有立刻拆穿,反而繼續讓你留下,直到那日魅雪出現,她身上帶著重傷,是你刻意接近我,刻意偽裝成魔族的身份,刻意放出風聲給魅雪知道,你利用她喜歡我的弱點讓她在南荒臨陣脫逃,絕痕一時氣急起了內訌將她打傷,她來我這也沒有討到便宜,傷得更重,只用了一條很簡單的計謀就幾乎毀了她,誰會相信翼族的三大長老之一居然這樣輕而易舉的折了?如果絕痕心智稍有那麼一點不堅定,認為你是魔君派來的離間的,那麼翼族和魔族的結盟就崩潰了。”

鳳九靜靜的坐著,沒有說話。

“我只是好奇,你應該比我早知道天君的命令,為什麼還要救我?”

她沉吟著,半響低了低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什麼?”凌天微微有些不可置信。

“因為你是個好人。”她抬起頭來嘆了口氣,對上他的眼睛,“我從前不認識你,也幾乎不知道你的事情,可是我看你對雀兒這樣好,我覺得你是個好人。這世上已經有太多骯髒的人了,有太多心機深重的人,比如正走在這條路上的我,實在很缺你這樣的一個好人。”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

“與其說我是被你感動不忍殺你,不如說我是被你對雀兒的感情感動,我說過的,愛情最美的地方在於一個人孤獨的堅守。”她勾起嘴角笑了笑,聳了聳肩,“你看吧,女人多容易被感動。我這個人,註定成不了大事。”

夜風輕輕襲來,吹拂著她長長的黑髮,額間的鳳羽花妖異的開著,像鮮血一樣紅豔奪目,襯得她整個人更美了,實在很對得起她絕色之稱。

“東華帝君怎麼會舍你去幫魔族?”

鳳九挑了挑眉,又嘆了口氣:“因為我於東華而言,不過是魅雪於你而言罷了,用你的話說就是無理取鬧。你看我,一個青丘女君卻活得如此不得意,堂堂一個青丘女君,卻在心底羨慕著一個翼族的普通姑娘。”她冷冷地笑著,“真是荒唐。”

凌天沉默的低了低頭。

“因為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捨不得殺我嗎?”她笑著看向他,“你此刻殺我是最好的機會,不然回到大紫明宮,我們就要正面為敵了。”

“已經為敵了,在你昏睡的時間裡,已經打起來了。”

“那你還等什麼?”她疲倦地閉上眼睛,“殺吧。”

“我不會殺你。”

她睜眼,不屑的冷笑:“婦人之仁。”

“是,的確是婦人之仁。”他起身,向外踱了兩步,“因為也曾經有過那麼一次,她淋了雨,高燒整晚不退,她喊了一晚上凌天。”

1:

第二十七章

四海八荒已經亂作了一團,鳳羽軍和大紫明宮的翼兵苦戰了十日,但鳳羽軍畢竟年輕,翼兵就算沒有主帥凌天在依然將鳳羽軍收拾的很狼狽,如果沒有寒來,損傷將更加嚴重。天族也已經和魔族展開了十多天的對峙,始祖少綰沒有下令魔族不敢妄動,夜華見東華沒有進一步的計劃也不敢主動挑起戰亂,只是雙方都繃著一根弦頭疼不已,但四海八荒的一切與章尾山結界中的人沒有半點關係。

盛金色的光芒從東華的指尖滲出源源不斷的流向少綰體內,他在給她渡修為。十多日前少綰問他如何抉擇,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說一句,你傷的太重,一出去就是個死,我渡修為給你續命。

傳說東華帝君身上滲出來的一滴血喝下去都能補上百年修為,遑論他這樣大張旗鼓的將修為渡給自己。盤腿坐著的少綰睜開眼睛,看了看收回手的東華,臉上並沒有蒼白,神情也看不出虛弱。她握了握拳頭,已經恢復四五成的功力了,如果沒有東華,她不知要消耗多少萬年的時間。

“明日再繼續。”他撩開紫袍坐在石凳上休息,石桌上還放著他前段時間用疊咒術從臨華殿裡取來的經書和茶盞。

少綰看他悠閒烹茶翻書有些不可置信:“你什麼時候開始看經書了?”

“旁的都學得太好了,這個稍弱些。”

“我記得你十九萬年前就跟佛陀辯佛理了,怎麼還會弱?”

“不是弱,是較其他而言這個顯得弱了些。”

少綰嘴角抽了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這麼些年來到底把自己弄得有多強悍。

“這麼多天了,也不知道外頭的人是不是還在等咱們。”少綰瞟了一眼在洞口眼巴巴的看著她的奉行,“你怎麼把奉行也趕出去了?”

東華瞥了一眼:“吵得我耳朵疼。外界的事情如何不與你相關,再過些時日等你恢復到六七成我就回太晨宮。”

“太晨宮的景色美嗎?”

“你想說什麼?”

“會比昔日你在魔界我讓你住的月到風來更美嗎?”她看著他認真的問,“東華,你曾經是我魔族的...”

“我從來不是魔族的人。”他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那麼難道你是天族人?這麼多年不見,難道你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天族人嗎?”

“不,我從來都是非正非邪,非神非魔,從前的我如此,現在的我依然如此。”

“那你為什麼偏幫他們?就算你顧念父神,好,那你已經為了天族與我為敵過一次了,這一次呢?這一次你不該幫我嗎?天族佔據九重天已經夠久了,他們統治四海八荒也夠久了。”

“這四海八荒由誰統治,從來都是我說了算。”他蹙眉,目光中流出一抹霸道。

“是你說了算,所以我才問你為什麼偏心!”

“天族統治四海八荒從來沒出過差錯,我沒有廢棄他們的理由。”

“那麼我又有什麼錯?就因為我是魔族嗎?”

東華無聲嘆息:“少綰,這麼多年了,你始終不明白。神魔不在身份,在人心。你戾氣太重,不適合做一個統治者。”

“我戾氣重?”她冷笑著,“難道你戾氣就不重嗎?”

東華挑了挑眉:“所以我也不是什麼天地共主了。”

“你——”她不禁咬牙切齒的坐到他對面,賭了一口氣的看著他。這個人彷彿從來沒有變過,一直都是外冷內熱,一直都是滿嘴毒牙,一直都很重感情卻理智至上,一直都有一顆清醒的頭腦看得清楚局勢,他是一個領兵的奇才,一生經歷大小七十餘場戰役卻從來沒有一次敗績,這樣的一個人卻能在擁有世上至高無上的權力時說放就放了,因他對權力毫無興趣也因他知道自己戾氣過重不適合統治一個太平盛世。他又彷彿哪裡變過,昔日眉宇間的血腥被歲月撫平,一顆平靜的心卻變得凌亂起來,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些日子裡他臉上那偶爾的愁容,偶爾的恍惚,讓人看了不覺有些心疼,誰曾想過叱詫風雲的東華帝君也有今日?

“誒。”她推了推他握經的手,“我一直沒問你,你腰上那個是什麼?看起來像一條狐尾。”

東華的手垂了下來撫上那截斷尾,腦海中突然浮起那間草屋裡她月色下睫毛上的霧珠,想起他們之間的那個吻,他有很多年不曾這樣隨心過了。那是翼界邊陲的一所破屋子,屋頂上是她的四個隨從,墨淵到了南荒,想必她是順道回她父親那裡小住吧,也不知她如今怎樣了,在她父親身旁的話他應該是窺不到她的身影的。

他這樣分析著,卻拂了拂衣袖,一面半人高的水鏡化在眼前,他嘴裡唸了些什麼,抬眼時看到的景象卻讓他不由得有幾分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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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一件粉色的衣裙,外頭裹著一件白色的大氅,跟在一個陌生男子身後翻一座雪山,右肩上還有隱隱血跡。血能滲透她自己的衣裳再滲透那樣厚重的大氅?東華蹙眉,怎麼回事?天罡罩竟然沒能護住她麼?再一看,她身上已有隱約仙氣,已經飛昇上仙了麼?那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前頭的那個陌生男人又是誰?那座雪山...莫非是翼族的冠雲山嗎?她還在翼界?墨淵將她一個人扔在了翼界?!

他心中多了些憤恨,順手解了洞口結界,趴在結界上的奉行一個不穩,滾了進來,還來不及開口就聽東華皺眉冷冷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事?除了墨淵、夜華,還有誰來了?”

“帝君,該來的都來了,百萬天兵蹲在門口已經十數日了!”他終於找到了一個一吐為快的機會,這麼些天來被帝君堵在門外險些急死了他。

“你說什麼?”東華的眉頭打結。

“天君讓您交出祖宗您不肯,於是百萬天兵全部到了南荒。”奉行急急忙忙的說著又看向少綰,“魔族七君和翼族長老聯盟,兩邊的軍隊也全部盤踞在這章尾山了,雙方對峙已十數日。”

“青丘呢?”他沉聲詢問。

“天君讓青丘的鳳九女君率鳳羽軍攻打大紫明宮,鳳羽軍與翼兵也打了十日了。”

“大紫明宮那邊的主帥是誰?”

“是凌天。”

“凌天?”東華蹙眉,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他自從卸去了天地共主的身份之後四海八荒裡還認識誰?方才奉行嘴裡說的什麼魔族七君和翼族長老他一個也不知道,此刻蹦出來的凌天更不知是哪個廟裡的和尚,問了也是白問,“雙方戰況如何?”

“凌天天生神勇用兵之奇翼界無人可敵,鳳羽軍是這兩百年裡才成的,按理說早該被攻破了,卻很難得的還能支撐到現在,不過雖說是支撐住了但情況顯然不理想。”

東華在洞內踱了幾步,方才看見鳳九在冠雲山上,顯然她還沒來得及參加這場戰爭,這樣關鍵的時候她和那個陌生的男子在一起...難道,或許那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是這場戰役裡很重要的一個環節麼?如果是這樣,此刻又是誰在統領鳳羽軍作戰呢?洞外連夜華都來了,青丘的上神們該是全部出動了才對,會是誰呢?鳳九放著戰亂不管在冠雲山上做什麼?

“看吧,你心心念唸的天族似乎並不信任你。”少綰笑眯眯的說道。

“挑撥離間也沒用。”

少綰討了個沒趣:“我是在跟你分析情形。”

“情形就是我身為天族尊神卻守了魔族始祖數十日,夜華帶兵壓境是為了四海八荒的太平著想,他讓青丘先打大紫明宮也是為了搶奪先機,他做的沒錯。”

“你倒是心寬。”少綰冷笑,“從前的你似乎沒有這麼大的度量,誰要是敢在你頭上撒野你一定是要拿蒼何問候他全家的。”

“沒辦法,我太久沒打架,如今上了年紀打不利索了,一切只想求和。”

“......”

東華想了想,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珏來,碧綠的玉珏在掌中盈盈放出光芒。

少綰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刑冽的翠玉寒冰?你要召喚刑冽嗎?”

東華並沒有理會她,只是捧著玉珏看著蒼茫洞外,眉心輕輕蹙著,彷彿有一絲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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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鳳九在冰冷的山洞裡打了個寒顫,凌天攏的那簇火好歹驅趕了一點點寒意。

凌天看了瑟瑟發抖的她一眼:“都說狐狸怕冷,還真是。”

鳳九抬起有些可憐的眉眼:“你這個人類當然不能明白了!”

“對,我這個人類對你們走獸確實不大明白。”

“你對雀兒這種飛禽倒是明白得多些。”鳳九不甘示弱的翻了個白眼。

“還撐得住麼?”

“死不了。”她撅了撅嘴,“我還以為飛了上仙就好了呢,怎麼飛了上仙我比從前更弱了?”

“這只是個過程,熬過這段時間就會好的。”他一面說著,一面將自己到處拾來的樹枝扔進火堆裡。

鳳九看了看他沉默下來的眉眼:“你在想什麼?”

“想大紫明宮,想翼君,想應公主。”

“你放心吧,鳳羽軍不會傷害到翼君和應公主的。”

凌天搖了搖頭:“守護大紫明宮和翼君是我的責任。”

“你既然擔心那幹嘛還一路送我?把我拋下你自己回去不是更好嗎?”

“我怎麼能把你一個弱女子扔在這座雪山裡呢?你傷得這樣重,若無人護送你會死在這半路上,再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不是也沒因為我是敵人就殺我嗎?”

“凌天,你一個人類,為什麼對翼族這麼忠誠?雀兒已經死了,你是個修仙者,為什麼不歸順天族呢?這一任的天君很英明,也愛惜人才,你歸順他他會善待你給你更好的前途。”

“人活著就為了前途嗎?如果有一天天君下令攻打的是你們青丘,你也會為了前途歸順天族嗎?”

鳳九嘆了口氣:“這怎麼能相同呢?好,我知道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但是你對翼族的感情是毫無道理的,你不像我,我生在青丘長在青丘,青丘養育了我。而且青丘治下百姓安樂富足,翼族在擎蒼的治理下又是什麼樣子?擎蒼整日裡只想著一統四海,只想著自己所謂的雄心霸業,可有想過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

“哪個男人的心裡沒有雄心霸業?天族若沒有,又怎麼會統治翼族這麼多年呢?我們翼族生來就應該被天族人踩在腳下嗎?”

鳳九皺緊了眉:“凌天,你根本就是為了和我爭吵而爭吵。君有明君昏君之分,你不該分不出來天君和翼君之間的差距。你看看這些年來的翼君,若非擎蒼這般狼子野心便是離境那般無心政事,醉酒歡歌,要麼也是像離怨一樣蠢鈍不堪妄圖以卵擊石,唯一一個好一些的胭脂,你也知道,她並非治國之料。”

“女君。”凌天的臉色沉了下來,“凌天敬佩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才一路護送,可女君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女君是青丘女君非我翼族女君,何敢在凌天面前大放厥詞?”

“可是凌天!你並不是翼族人啊,你不一定要做翼族將領的!”

凌天決絕的搖了搖頭:“雀兒是翼族人,我便也是翼族人,我既然是翼族人就一定要效忠於翼君。”

“翼界也屬天族管轄,你要效忠的難道只有翼族嗎?”

“一個派兵攻打自己屬地的天君,一個不顧自己屬地百姓安危的天君,恕凌天眼拙,看不出他有何仁愛之心值得我去效忠。”

鳳九平靜地看著他,執著地他:“凌天,你這是愚忠你知道嗎?”

“那麼,什麼不是愚忠?我現在下令撤兵,讓鳳羽軍進駐大紫明宮就不叫愚忠嗎?”

“你要明白天君下令攻打大紫明宮的真實意圖,他是要翼族生靈塗炭嗎?他只是不想翼族和魔族聯合起來有了和天族對抗的籌碼。拿下大紫明宮,魔族便不敢再妄生事端,天下可免一場大戰啊。”

凌天冷笑一聲:“所以,我翼族人就成了天君為守護天下安寧所必須要犧牲的代價嗎?憑什麼?天下蒼生的命是命,我翼族的命就不算命了?”

“你可以不打這一仗的,你可以選擇投降!只要你遞降表,率十萬翼兵歸順天君就可...”

“女君的算盤打得未免太如意了。”凌天不屑輕笑。

鳳九覺得有些頭疼。

“凌天是守衛大紫明宮的將軍,天君派人攻打,女君卻要我不戰而降?”

“凌天,你也不想打仗,你也渴望太平,你也愛惜你們翼族的無辜百姓,那麼你的氣節暫且放下又有何不可...”

“這不是我凌天一個人的氣節。這是我翼族的氣節,是我十萬翼兵的氣節,是大紫明宮的氣節。若無這點氣節,何敢存活於天地之間?”

“難道氣節比生命更重要嗎?”

“是。”

“任何事情都是有舍才有得。”

“天君若不下令攻打大紫明宮,事情何至於弄到今日這般田地?”

“難道你以為事情是由天君挑起的嗎?若不是絕痕他們迫切的要為擎蒼報仇,若不是翼族迫切的要與魔族聯盟讓天地之間換個主人的話,事情怎麼會到今天這個局面?”

“女君的道理,恕凌天聽不懂。”

“你——”鳳九氣極,雙手狠狠的抓緊身上的大氅,力道過重牽扯到身上的傷口再度裂開,她疼得倒抽一口涼氣,閉上了眼睛。

“你怎麼樣了?”他連忙過來探視。

鳳九睜眼看他,有幾分痛心的說:“凌天,就算東華帝君站在了你們這邊,就算最後這場戰爭是你們勝了,你可有想過其中的代價?攻打大紫明宮勢在必行,鳳羽軍一旦敗下陣來天君會不惜任何代價支援,可是絕痕和魔族會管你嗎?凌天,大紫明宮此役必敗,你可能會死的...”

“我知道。”他淡淡的開口,“我知道你一口氣跟我說這麼多都是為了我這個朋友好,鳳九,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我救過你你也救過我,這便是過命的交情,我聽你說過你和東華帝君的故事,你也聽過我和雀兒的故事,這便是知己之情,天下間有多少人之間能有這樣的緣分呢?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她伸出一隻素白的手來拽上他的衣裳:“凌天,生命是很可貴的,我這樣說並不是貪生怕死,可是人應該要死得其所,今天你如果為雀兒死我都會贊成,就算全天下的人罵你不分輕重沉溺於情愛我都會支援你,可你為腐朽的翼族皇室而死,你被絕痕這樣卑劣的小人拋棄在戰火狼煙之處,我覺得不值...”

“我明白。”他輕輕的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鳳九,我心安處是我鄉,天下雖大,除了翼族卻已經沒有了我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天下人雖多,卻沒有我流連渴望的那個了,我死也要死在這裡。”

“凌天...”

“你說我是愚忠,說得很是,但愚忠本身就是凌天身上的特質,是凌天與生俱來的性格,就像你曾說你自己過於倔犟一樣,你也知道很多人很多事不應該執著,可是卻放不開手不是嗎?這是我們的宿命,宿命這種東西,從來就是看起來有得選,其實沒有。”

“搭上你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對嗎?”

他輕輕一笑,決絕的點了點頭:“凌天是胸無大志之人,是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守護不住的無用之人...我對自己最後的要求就是這麼一點點迂腐的氣節,它值得我用生命去作交換。”

鳳九低頭,苦澀的笑了笑。

“下了這座雪山往東就是你們的地界,往西就是大紫明宮,我得走了。”

“......”

“我們都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了,再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戰場上重新見面。”他起身,對著鳳九恭敬的拘了一禮,“女君,凌天告辭了。”

她站起身來,看他離去的背影走到山洞口時頓了頓,他側過頭來,帶著淺淺的微笑:“我們大紫明宮很美,若是女君拿下了,不妨進去仔細看看。”

他說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

流風在鳳九身後現出身來:“君上,凌將軍身上有重傷,此時是殺他的不二時機。”

鳳九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了。”

“君上,放走凌天對鳳羽軍大為不利,將來不知要有多少人折在他的嗚咽刀下,此刻不是重情的時候啊。”

“我知道。”她淡淡的開了口,“但他是個英雄,英雄只能死在戰場上。”

凌天,下次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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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寒來站在萬千人中央看著遠處那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朝自己走來。

她長大了,眉眼長開了,比小時候還要漂亮,她朝自己走來,步伐很快,身板挺的筆直,已經隱約有了一個軍人的風骨,眉宇間帶著女子少有的英氣果敢,她素白著一張臉,素白著雙手,發裡只有一支花開並蒂的金簪並沒有多餘的式樣,額上的鳳羽花一如初見,他看著她走向自己,率領三軍跪倒在她腳下。

“寒來拜見君上。”

鳳九看著伏倒在自己腳下的寒來,袖中一雙手不自知的攥成拳頭,想要回憶一點與他的往事,此刻腦中卻一片空白,只是他身上的銀袍十分熟悉,不知是小時候觸到他銀色的皮毛的熟悉感,還是東華銀色的髮絲...鳳九擺擺頭,此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暫且推開片刻時光吧。

“起來。”她越過他朝軍帳走去,“情況怎麼樣?”

“不大好。”寒來尾隨著她,“君上之前讓流風送來的陣法圖是防禦為主的,進攻的時候我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的,並不理想,凌天的十萬翼兵多少萬年來從不停歇的演練,而咱們的鳳羽軍從建軍到現在不過才兩百年。凌天一回軍中便下令易守為攻,咱們節節敗退,若沒有君上的陣法圖,此刻恐有滅頂之災。”

鳳九看了看大帳中的行軍圖及雙方盤踞點還有幾次較量的成敗,眉心輕輕蹙了起來。

“君上,凌天的攻勢十分強悍,我們會不會...”

“不會。”她淡淡的開口,沉穩的聲音斷開了他的話。

“君上有把握就好了,只不過咱們眼下過於被動,只有捱打的份,毫無還擊之力,開戰不過十數日,十萬鳳羽軍只剩下七萬人了。”

鳳九愁得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君上何不向天君請求支援?”一旁站著的流風開口道。

“還不是時候。”鳳九搖了搖頭,“南荒雙方對峙已久,戰事一觸即發,此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寒來,你怎麼想?”

“我倒是有進攻的方案,只不過雙方實力懸殊過於龐大,勝負未明的情況下也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鳳九閉了閉眼睛,她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所以氣盛,年輕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凌天手裡不過也和自己一樣十萬人馬,就算打不贏也不至於太難看,誰知如今竟被驅趕到這個巴掌大的角落裡寸步難行,若不是...那幾張陣法圖的庇護暫時穩住了凌天的攻勢,十萬鳳羽軍早就灰飛煙滅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寒來,試試看吧。”她做出了決定,“就用你的法子,能突破出重圍最好,若不成...”

“若不成,損兵折將的情況下,退回來再想堅守就更加困難了。”

“你說的是,要麼一直蹲在這裡等支援,要麼拿十萬人的性命賭一次勝負。”

“鳳羽軍是你的心血。”

她垂了垂眉眼:“顧不上了,寒來,你準備準備吧。”

“好。”

她擺了擺手,想讓大家都退出去,流風識趣的退出大帳,可是她一回頭,寒來卻還在。

“你怎麼還在?”

他定定的望著她,伸出手來想去觸她額上的鳳羽花。

鳳九本能的退開一步,待反應過來,抬眼看他時眼中帶了些尷尬:“對不起...我...”

寒來溫柔的一笑,溫暖的大掌擱在她發頂上輕輕揉了揉:“九兒,你變了很多。”

“寒來,或許你叫我小九...像我家人一樣叫我小九會好一些。”她不自然的笑了笑,沒有錯過寒來眼中失落的神色,她忽然想了起來,他曾經總是用手碰她的鳳羽花,總是九兒九兒的叫她...

“寒來還是稱您為君上吧。”他的聲音低沉又溫和。

“你這是跟我賭氣?”

他笑了笑搖搖頭:“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跟你賭過氣?”

“嗯,是沒有,因為我兩萬歲都不到的時候你就走了,連句招呼也沒有,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走,沒有告訴我去哪兒,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會回來。”她的眼底隱隱泛了些淚光,“我一直都把你當作自己的親哥哥,青丘孫子輩只有我一個人,是你陪我長大的你還記得嗎?你陪我玩遊戲,我爬樹,你就在下頭等著接我,我下水摸魚,你就在岸上幫我放哨。我曾經以為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曾經以為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我們就像連在一起的兩個人一樣,可是寒來,你說走就走了。”

“你在氣我。”

“我想我有這個資格,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拋棄,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低著頭,沉默著,鳳九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他還是當年離開時候的模樣,挺拔的身姿,俊俏的容貌,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很喜歡他的眼睛,現在才發現,他的眼睛很深邃,好像藏了這世上最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人想要走進他的眼睛裡一探究竟。

“我給你...道個歉吧。”

“我不是要聽你說道歉的話,我是...”她停住,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想問你一句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走?青丘不好嗎?爺爺對你不好嗎?還是我不好?可是現在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卻覺得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你為什麼要走,對我而言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因為我白鳳九對你而言也不重要,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在原地站了站,最後拘了一禮走出了大帳。

鳳九嘆了口氣,明天將有一場惡戰了,可是她飛昇後法力還沒有恢復,估摸著總有個幾天才能完全達到上仙的水準吧,她不能去戰場上殺敵了,她要一個人躲在這個安全的大帳裡等寒來給自己帶來訊息,無力感湧上心頭,她疲倦的坐了下來,掏出懷中那枚斷箭,手指輕柔愛憐的摩挲著,竄入腦海中的卻是太晨宮裡喝茶看書的尊神,她愛的人始終還是他,她連他的一縷魂魄,一盞念想都放不下,又如何能放下本尊。除了與她逗趣,他的臉上常年都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從容,他是怎麼做到的?他這一生曾經有過失控的時候嗎?

1:

第三十章

屍橫遍野。

鳳九看著從戰場上不斷清理下來的屍體,看著大地都被染成了血紅色,看著每個人臉上晦暗的神情。寒來指揮的戰役在第三次猛力突圍之後撕開了翼兵的一道口子,然而想也知道這三次,只要他們殺出一個缺口就立刻換來凌天毫不留情的殘酷鎮壓,僅這一道口子就用了四萬鳳羽軍的鮮血鋪成了他們走出去的紅毯,更別提明日的反彈了。

天色黑的不像話,鳳九和寒來討論了整整兩個時辰的策略最終定出一個將傷亡降到最低的方法,打完明天那一場她需要再休息幾天,現在計程車氣低迷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空氣裡到處瀰漫著血腥的味道,三日下來死了四萬人,凌天那邊也沒好多少,但是實力仍然懸殊,後面的仗只會越打越苦,鳳九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的情形。

“吃一點吧。”寒來看了看她桌前沒動過的飯菜。

鳳九疲倦地搖了搖頭:“沒胃口。”

“你是主帥,總不能把自己餓倒了吧。”寒來替她夾了一筷子她喜歡的菜,“打了三天三夜,你也在高臺上看了三天三夜,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一場惡戰呢。”

“有酒嗎?”

寒來輕輕蹙了蹙眉:“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喝酒了?”

“我想喝點酒,你陪我喝一點吧。”

寒來想了想,果然讓人取了兩罈子酒來,正要給她倒,她一手搶過,拔了酒塞子抱著罈子喝了一口,寒來愕然。

她皺緊眉放下酒罈:“這酒真烈,叫什麼?”

“千里醉。”他給自己倒了一盅,抿了一口。

鳳九看著他,輕輕笑了出來:“寒來,其實你沒變的。其實你不適合上陣殺敵,像你這樣溫文爾雅的人手裡不應該提劍,應該握筆。”

“是嗎?”

“嗯。”她點了點頭,仰頭又灌了一大口,“你為什麼要走?”

他沉默片刻:“因為想從一個溫文爾雅的人變成一個英雄。”

“英雄?”鳳九挑眉,“什麼樣的人物是英雄?”

“東華帝君那樣的吧。”

鳳九的雙眸黯了黯:“他啊,呵呵,他的確是個英雄,所以英雄難過美人關,所以溫柔鄉乃英雄冢。英雄,我最近倒認識了個新的英雄。”

“是誰?”

“凌天。”鳳九拎起酒罈子又喝了一大口,“我最早對英雄的啟蒙就是東華帝君,小時候在書上看他的故事,想像他手握蒼何叱吒天下是何等英姿,不過他是帝君,是天地共主,太遙遠了,怎麼伸手都觸碰不到。後來我覺得墨淵師傅也是英雄,他為了守天下平安,可以一劍刺穿心上人的心,整個人無慾無求,他比東華還英雄。再後來我遇到了凌天,遇到凌天我才明白,英雄這兩個字是專為他而生的,至少在我心裡是這樣,英雄,就一定會有那麼一點迂腐的氣節,就一定會有那麼一點迂腐的忠誠...”

“所以你不喜歡東華帝君了,改喜歡凌天了嗎?”

一口醇厚濃烈的千里醉沿著她的喉嚨往下淌,她是個酒量不好的孩子,她是個一喝酒就滿臉通紅的孩子,她是個一沾酒就立刻上腦的孩子。

“這酒太烈了!”她苦著臉,皺著眉,不知是贊是罵,可寒來想從她懷裡奪過酒罈卻被她一把推開,她將它牢牢抱在懷裡,不肯鬆手,“寒來我跟你說,酒是個好東西。因為不管是誰都會有個命中註定的剋星,他會折磨你的心,像墨淵折磨少綰,像少綰折磨東華,像...他折磨著你,讓你一刻都不能好受的時候酒能讓你好受,酒能給你一個喘息的機會。”

“我離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如今那命中的剋星已經出現了嗎?”他溫柔的大掌放在她的頭頂,刺激著她孤獨的心。

“這是我第一次率兵打仗,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的這麼慘。”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明天你回青丘吧,這裡交給我。”

酒意似乎散了些,她不高興的板起一張臉來,有些迷糊的拍著桌子同他叫板:“你胡說什麼?這是我的青丘!我的鳳羽軍!我的戰爭!我的責任!我死也要和鳳羽軍死在一起,無論明天成敗如何。寒來,如果我死了,你一把火把我燒了,我要飄蕩在四海八荒的風裡,我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有我在,你不會死。”

她聞言,放下酒罈,將臉埋進臂彎中,她不喜歡這句話。

“你從小到大沒遇到過這麼大的事,一定是嚇壞了。”他輕輕蹙著眉,一下一下的摸著她的腦袋,“這幾日屍橫遍野,鮮血淋漓,你從來沒看過這麼多屍體吧。”

她悶著聲說:“我只是覺得自己這個青丘女君當得很不稱職,別說開疆拓土,連守護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我不知道該怎麼打這場仗了。”

“你有我,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的。”

“君上。”流風匆匆忙忙的進來,對上抬起頭來一張小臉通紅,此刻還迷濛著雙眼的鳳九,“有人來了。”

她眯了眯眸子:“誰啊?凌天又打過來了嗎?”

她正問著,外頭熙熙攘攘的進來了一撥人,乍一看得有七十餘人,為首的面帶春風,手裡一柄玉簫輕輕敲打著手心,對了她微微欠了欠身:“刑冽見過青丘女君。”

“誰?刑冽?”鳳九迷迷糊糊的起身,顯然是有些喝大了,“刑...這個名字怎麼這麼...”

突然,一個激靈,她好像徹底清醒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的望著那個仍然對著自己微笑的男人,再看了看他身後跟著的人,腳下有些踉蹌的走上前來,刑冽一把扶住她,笑盈盈道:“吃了敗仗也不用喝這麼多酒啊。”

身後的寒來蹙著眉,眼中帶了些不盡信的望著眼前的七十餘人。

“你是刑冽??”鳳九瞪著他問。

刑冽溫婉一笑:“是。”

她越過他,看了看他身後的人:“孟昊...豐州...仙桐...子涼...蕭清燕...你們...”

刑冽此刻才正襟拱手道:“刑冽率東華帝君座下七十二將拜見鳳九女君。”

他一開口,後頭七十一人也立馬對著鳳九拱手齊聲道:“拜見鳳九女君。”

鳳九渾身一哆嗦:“你們怎麼從書裡出來了?”

刑冽抬頭看她,笑道:“帝君讓我們來幫女君打大紫明宮的。”

“帝君...東華帝君...”她呢喃著。

“是。”刑冽點了點頭,“帝君說女君這幾日辛苦了,後頭的事情交給我們就成,只管好好休養生息吧。”

“你們帶了多少人來?”

“只有我們七十二個。”

“可是鳳羽軍只剩三萬了...”

“對方又有多少人呢?”

“六萬吧...”

仙桐在後頭輕輕笑了笑:“足夠用了。”

鳳九搖了搖頭:“幾位...前輩,你們可能不知道,我這個鳳羽軍吧...”

“建軍只有兩百年,我知道。”刑冽毫不在意道。

“那個...凌天那裡...”她尷尬的開口。

“凌天是翼族出了名的領兵奇才。”刑冽這樣說的時候看了一眼鳳九身後的寒來,“其實白將軍也很厲害,我聽說白將軍最早是從文的,筆下能生出蓮花來,看過白將軍文書的人莫不拍案叫絕,如今將軍棄文從武竟也能與凌天打成這個局面,著實不易了。”

“我把這裡弄成這樣一團糟卻害你們來收拾殘局,這不好吧...”

刑冽來不及開口,後頭的豐州爽朗的笑了:“這算哪門子殘局?分明小孩子過家家嘛。”

刑冽瞪他一眼,子涼也拽了拽他的衣袖,豐州才挑眉住了嘴,直覺自己的話似乎說的太傷人心了些。

刑冽看回鳳九的時候重新換上溫和的笑容:“女君想來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打明天一仗的?”

“呃...”鳳九略略有些尷尬。

“帝君交代我,如果女君想學陣法明日可跟我上高臺,我會將帝君的陣法解說給女君聽,女君學起來也輕鬆些,若不想學那就只管矇頭大睡就是,不出十日,大紫明宮就是我們的了。”

“就...三萬鳳羽軍加你們七十二人麼?”

刑冽笑著點了點頭:“對,就我們。”

“那...那我早些睡吧,那我現在就睡好了,這樣明天醒來才好跟著前輩學習。”

“好,那我們就不打擾女君休息了。”眾人對著她拘了拘禮退了出去。

流風在一旁有些愕然:“東華帝君不是站在了魔族那邊嗎?怎麼會把座下七十二將派來呢?”

鳳九想了想,才勉強一笑:“大約,這會是史上最讓人心服口服的一次情義兩全吧。帝君就是帝君,為了能任性一次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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