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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之人皆罵他狼心狗肺,罵他是叛徒,罵他不孝。
罵他死後應當下到十八層地獄。
遭受世人的辱罵的殷朔覺得不甚在意。
他的人生痛苦全由他的父親堆砌,他還給他的連千分之一也不夠。
他原以為自已打了勝仗會得他的歡喜,自從皇帝發現他有練武天賦,便讓他成為了將軍。
那時他不知有多欣喜,背後也不知有多努力。
只是因為想得到他所謂的父親的一句讚揚。
甚至忘記了自已遭受過什麼苦。
在無天日的冷宮中捱過的打,在寒風徹骨的冬日冷得差點死去,在那個飢腸轆轆的一整個童年。
到頭來,比不過一個只會唱詩的太子。
難道就是因為他是青樓女子的孩子,所以他只配過苦楚的一生?
這世間這麼大,唯獨只有眼前的女子不顧一切來愛他。
可是,是他親手殺了她的阿翁阿孃。
他沒辦法。
可是淮意如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兩年如一日待他好。
讓他心甘情願。
她可以打他罵他,可她什麼都沒做。
讓眾人意外的是,那個弒父的叛徒皇子沒有接任皇位,而是在血洗皇宮之後隨著自已的愛人離開了。
淮意和殷朔回了南燕,他們生活在草原上,每天除了處理王國事務以外,騎馬射箭,在夏日夜晚一同看著星星,在其他敵軍來襲時一同上場殺敵,在所有滿天飛舞的季節共度風花雪月。
唯獨在阿翁阿孃祭日時淮意才會單獨去祭祀。
一年又一年,淮意在這個幻境裡度過了別人的七年。
在第七年時的這一日,淮意叫上了殷朔,同他一同去祭祀。
今日的淮意很不同,殷朔抿抿唇,跟在淮意身後,一步一步走。
淮意燒了紙錢,跪在阿翁阿孃的墳前。
“孩兒對不住你們。”
殷朔跟著跪在淮意身側,緊接著,他聽見淮意冷漠的聲音。
“孩兒愛上了殺害你們的仇人。卑劣,狡詐的中原人。”
殷朔身體一僵。
“殷朔,你以為本公主不怨你嗎?”
淮意強裝著鎮定,痛苦的情緒圍繞著她。
那是原主的愛與怨。
聲線已是哭腔。
“對不住……對不住……”殷朔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他跪著抱住淮意,試圖用懷抱去安慰她,可是她的淚一直沒有止下來,順著她的臉龐滴落在他的衣裳。
身上傳來痛感,殷朔鬆開了淮意,低頭看著自已的心口。
一把短刃插入了他的心口,不停流著鮮血,那是恨的顏色。
“你還記得五年前我餵你的那顆解藥嗎?”淮意雙手也染上了血,此時捧著殷朔的臉,“你怎麼這麼蠢啊……那可不是什麼解藥,而是最毒的毒藥。”
“那顆毒藥是南燕刑罰最重的犯人才會服用的。會讓你生不如死,血脈經脈一點點破裂,撕碎你身體的每一部分,在痛苦和折磨中慢慢死去。”
“本公主本該讓你這樣痛苦死去。可是本公主捨不得。哈哈哈……”
殷朔似乎是毫不在乎是什麼毒藥。
他早就該死了。
可……
“你那日也吃了那顆藥……你……”殷朔緊張至極,雙手緊握淮意。
淮意沒有回答他。
“殷朔,我愛你,也恨你。”
“在輪迴路等我吧,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
殷朔淚如雨下。
“我也愛你,很愛你……”
後面似乎是殷朔喊了她的名字,可是淮意還是沒有聽到。
或許就是上天註定不會讓殷朔再想起那個他等了生生世世的女子。
男子倒下,死在了最愛的女人的懷裡。
楓葉爍爍落下,似是給兩人畫下了最終的句點。
後來那個驕縱肆意的女王笑容越來越少,身形也一天比一天消瘦。
阿嫲知道,女王親手為父母報了仇,親手為自已的家國報了仇。
卻殺死了自已最愛的人。
於是活在痛苦裡。
阿嫲如往常一般來給淮意梳妝,卻發現淮意不同於往常。
今日淮意坐在了院中的鞦韆上,衣袂飄飄,鞦韆輕微搖晃著。
“王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
淮意沒有如往常一般回應,阿嫲只當他們的女王在鞦韆上打了瞌睡,笑著走過去。
隨後便是阿嫲的痛哭。
淮意的眼睛睜開著,望向著那一片桂花樹。
桂花樹已經長大了許多。
那是淮意和殷朔一起種下的。
他們曾許下要永遠在一起的誓言。
待到長出桂花時,他們要一同聞著桂花香,親手來做最合淮意口味的桂花糕。
可是,物是人非。
淮意此時魂已飄在身外,看著那具看不清臉的屍體,心裡悲痛至極。
這一次,是她自已的心痛。
……
淮意在幻境裡面,成了鬼魂。
她死後變成了孤魂野鬼,在這世間遊蕩。
怎樣都投不了胎。
準確來說,是原主死後變成了魂魄,淮意繼續在她身上見證她的故事。
直到有一日,她被傳送到了輪迴鎮。
淮意不知道這是輪迴鎮,只知道這裡黑壓壓的一片,眾鬼皆排隊領著孟婆湯,即將前往下一世。
只有那個男子在路口等著,她的夫君殷朔。
淮意被禁錮住,只能遠遠在天上望著那個男子。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男子等待的身姿未曾變過。
只是……男子期待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黯淡,情緒也越來越消沉。
萬年如一日,時間流逝得更快了,淮意沒感受多少,但她知道,殷朔等了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好似生生世世。
久到男子的魂漸漸淡了起來。
在殷朔最後一絲魂魄消失前,他流淚了。
殷紅的淚,如鮮血一般滴滴落下。
淚水濺到四方,生出了絢爛無比的花。
一朵一朵鮮紅絢麗的花開滿在輪迴路的兩側,開滿了最美麗妖冶的彼岸神花。
淮意心中疼痛無比。
萬年的等待,最終男子還是開口了。
“為什麼……為什麼……”
“我等了你生生世世,你生生世世都沒有來。”
“難道你是恨我至極,連輪迴之路都不願來嗎……”
極致的嗔。
極致的怨。
殷朔消失了,淮意也消失了。
幻境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