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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射藝之剡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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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剡注者,謂羽頭高鏃低而去,剡剡然。

《賈公彥•疏》

會場內,趙舷特別緊張,無暇顧及魚徵回和廖握瑜。

清河郡夫人帶著貼身女使也早早地過來了。

她們一上來就要找廖握瑜。

齊辛神色不變,正要開口說話。

魚徵回就在樹上跳下來,滿頭的樹葉樹枝,齊辛立刻上前替他清理乾淨,魚徵回先是給清河郡夫人作揖,又開啟紙扇子扇扇。

女使問,“魚將軍,二公子呢?”

魚徵回說,“刺史家的公子都在宅院裡讀書,憋悶壞了,昨天看星星喝了酒,早上就瘋了一樣說要去抓兔子,我在樹上都睡了一覺,人還沒回來嗎?也好,耳根子清靜了。”

齊辛笑出聲了。

廖握瑜果然從清河郡夫人和女使身後出現,提溜著一隻受傷的灰兔子,他見了清河郡夫人還說要給她烤兔子吃,真的很能哄郡夫人開心。

趁著郡夫人高興,趙舷過來交上抄了一百遍的《心經》。

郡夫人看得出來那是四個人的筆跡,而且是魚徵回、廖握瑜、趙舷和他的伴讀書童,趙舷只抄了五十遍。

趙舷果然背了一遍《心經》。

女使責問,“趙公子抄經背經還吃肉喝酒了?”

趙舷有點被嚇到了,他沒怎麼和女性長輩相處過,這位女使又有威儀。

廖握瑜笑著解圍,“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大家一起抄了佛經,說了感悟,趙長史又送來牛腿,夜間風大,酒肉打不住的,難得放出來看看天地,小輩們無狀,郡夫人笑話了。”

清河郡夫人戳了戳廖握瑜的鼻子,又讓趙舷起來了。

年輕一輩的男孩子們,確實玩的好。

廖握瑜帶著趙舷果然給清河郡夫人烤兔子了。

廖握瑜還是在珠簾後陪坐著。

廖握瑜確實很討兩位夫人歡心,悅娘子也不覺得他討厭。

悅娘子雖然也吃過苦,她卻沒有清河郡夫人的閱歷。

天子是說魚將軍和廖二公子有所勾結,這是快意堂暗探所報。

悅娘子看天子憂慮,也是想來迅速坐實這件事情,處置了又敲打一番李太后家的親戚。

可清河郡夫人和毛陳安將軍都是天子信任的人,卻言語中更討厭快意堂暗探陳曉菁和李躍山。

李躍山昨夜夤夜翻牆出入也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悅娘子又很快被人叫走了。

悅娘子正糊塗著,她帶來的其他暗探報稱發現了盧天遊的屍體。

悅娘子也去現場看了。

盧天遊的手上纏了布帶,她認得出上好的白藥。

那是肖三做的布帶,省下來買白藥的錢,布帶做得很真。

地上那柄刀對得上傷口,那種精鐵刀,整個邊州大小府衙和兵營各處都在用,各種武師衛士的標配。

刀柄是拆洗過幾次的絨布,也沒什麼特殊的。

悅娘子也聞得出幽蘭香和烈酒。

毛陳安將軍說,“悅娘子,據說昨日趙長史搜尋盧天游到宵禁,盧天遊一定是終日惶惶,此宅主人經大食國去往波斯國營商,一年多沒回來了,盧天遊認識他才掛親戚其他人的名號住在這裡無人知曉,他居然還開門迎客,還喝酒,又有人貼心上藥,恐怕是熟悉的人吧!”

悅娘子說,“那就查一下誰和盧天遊熟識?”

毛陳安低聲對悅娘子說,“昨日,我和清河郡夫人聽到李躍山和盧天遊私下密談,二人擔憂魚徵回將軍心性不定,不來看會場的熱鬧,又被廖夫人撞到了,李躍山驚愕掉了荷包,盧天遊說自西州時便和李躍山熟識,廖夫人便不再過問了。”

悅娘子便趕回會場。

午後才開比試,比試各選手正在準備。

悅娘子私下詢問清河郡夫人,夫人也證實毛陳安將軍的說法,說是李躍山和盧天遊特別擔心魚徵回會缺席,說是會壞了準備好的事情。

悅娘子看過快意堂奏報,在西州李躍山和盧天遊絕對不認識的。

很快,廖夫人提起來陳晝將軍的剡注最佳,可惜陳晝將軍因為鄧封御史和盧氏案去了廣元州。

陳曉菁是陳貴妃的遠房親戚。

清河郡夫人最是不喜陳貴妃為三皇子籌謀逾矩,也言說陳曉菁野心太過了,抱怨了幾句。

廖夫人又很快把話題帶開了,說起了美食。

清河郡夫人還拉著悅娘子一起享用薯蕷葡萄羹。

悅娘子吃過冰涼開胃的羹,才開胃暢快了。

悅娘子此刻最是擔心陳貴妃和富商巨賈盧氏勾結,毛陳安將軍年邁也許陳晝還會回邊州。

陳晝是不折不扣的主戰派。

悅娘子聽到試箭的鳴笛聲,不由想起來早逝的父母和丈夫。

悅娘子開始懷疑陳曉菁和李躍山。

李躍山卻很高興見到了悅娘子。

悅娘子對天子是無自主的絕對忠誠。

又說到剡注,廖握瑜介紹說,“這是五射中最技巧的,箭朝天射出卻能以弧度流暢地低中紅心,還要研究風速距離的影響,在紅線以外任何選點都是有講究的。”

悅娘子問廖握瑜,“二公子會下場嗎?”

廖握瑜說,“晚生五射都會下場,不缺席。”

魚徵回沒下場,也還讓齊辛下場。

齊辛只爭第二第三名,不要憑證,領一份金子。

廖懷瑾精於此道,又有意爭一爭高低,於是他一半憑實力一半靠大家的禮讓,他奪魁了。

這也不算特別難看,因為廖懷瑾有水平,也沒有其他人苦苦相爭。

廖懷瑾拿下這個第一名,是怕之後兩場夜長夢多。

天子又有暗諭,他必須拔下一場頭籌。

廖握瑜得了個第七名。

齊辛拿下第二名。

趙舷進了前五甲排在最末。

這倒是很平和的一場比試,會場上平和,會場下卻風雲變色。

魚徵回發現毛陳安抓到了闖入會場的盧天安。

魚徵回讓齊辛過去聽一下過程。

廖握瑜帶著趙舷在練習襄尺,魚徵回也陪著練習。

廖握瑜卻好奇地問,“那布絹的紋路是什麼意思?”

魚徵回說,“那是通郡的商路,隱去了地名,只剩下黑線,就成了紋路,為我通郡行商的人都帶走此紋路。”

廖握瑜想起醫坊中昏迷不醒的娘子,正想說些什麼,可趙舷過來請教如何握箭最省力氣。

廖握瑜避著趙舷便不再說話了。

魚徵回也習慣了廖握瑜這樣一時興起又沒什麼的狀態,沒有再追問。

齊辛躲在樹上看著毛陳安詢問盧天安。

盧天安卻說,“刺史府謀殺了盧天遊。”

廖斌和廖夫人不屑於和盧天安講話,於是廖懷瑾問,“證據呢?”

盧天安說,“那刀具出自刺史府。”

廖懷瑾看過現場記錄,讓人呈上刀具,盧天安才發現刀柄換了,廖懷瑾說,“此類刀具整個邊州軍政各處都在用,如何作為證據?”

盧天安並不知道盧天遊在謀劃什麼,盧天遊是盧家主的兒子,而他只是堂族,他也不過是重提盧氏的舊案。

廖懷瑾又說了盧天遊欺騙趙長史的兒子跟著趙舷闖入會場一事,還在比試中挑撥刺史府和長史府的關係。

此時,盧家主盧錫也到場了。

盧錫是跟著邊州銀曹一事進來了。

盧錫先是給諸位貴人見禮,然後又抽了盧天安一個耳光,訓斥他沒有規矩隨意進入會場。

盧錫又跪下來請清河郡夫人為盧天遊之死討一個公道。

廖懷瑾說,“錫大賈乃是官商,晚生扶您起來吧!”

盧錫便被扶起來了。

雖然開朝時人人看不起私營商賈,但對於官商,他們則是不敢輕視的。初期設有官員經商制度,培養髮展出擁有特權的商賈群體\"官商\",在商界佔有重要地位。

富商大賈和中小商賈的地位和作用各有不同,但都對朝內的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到了中期,科舉制度對商賈逐漸放寬,開始允許商賈的子孫參加科舉考取功名。許多詩人曾為商賈群體抱不平,呼籲百姓不應該用歧視的態度去對待商賈以及他們的子孫。

盧錫乃是官商大賈。

後來先帝更是立下士農工商皆是良民的規矩,商排最末卻也還在流程之內。

廖懷瑾知道盧錫多半也猜得到是盧天安殺了盧天遊。

盧天安一定不知道盧天遊和李躍山的籌謀。

盧錫是希望刺史府謀殺盧天遊一事定案的,再不濟也是長史府謀殺盧天遊,最差一等才是事情回到盧氏頭上。

廖懷瑾看了一下盧天安的指甲,昨夜宵禁,盧天安一定是待在一個可以待的地方,他指甲裡的皮屑再加上身上的酒肉香氣和香粉氣味,他應該是夜宿青樓了。

邊州可以夜宿的青樓就只有兩間,能吃肉喝酒又夜宿的青樓只有一間。

廖懷瑾於是突然向毛陳安將軍作揖,“將軍,盧天安身上酒肉脂粉味濃厚,必定是夜宿青樓了,我讓躍山畫下盧天安的畫像,邊州能酒肉夜宿的青樓只有小歌樓,煩請將軍遣人走一趟,帶來他用幽蘭香的同謀女子。”

毛陳安看向悅娘子,悅娘子點了點頭,清河郡夫人也吩咐了一聲,毛陳安身邊的偏將便帶著簡略畫像去了一趟。

畫像被齊辛換了,齊辛的速寫畫像能力是一流水準的。

偏將不懂這些對著畫像質問老鴇,老鴇對著掛單的客人沒有什麼保護心理,銀子也收足了。

老鴇便把蘭香交出來,乾脆了事。

蘭香倒不是一等一的美人,詩書浸染出來的孤高自傲,有那麼點味道又差點意思,薄薄的雜色紗衣用的是簡單青白玉料粉做的玉石,打扮沒有逾矩。

蘭香被帶到了會場。

廖懷瑾讓李躍山將盧天安封住嘴巴押到樹後面。

李躍山實在不敢再有異動。

廖懷瑾對被帶過來的蘭香說,“盧天安殺害兄弟,已經被錫公正家法,你可是盧天安的同謀?”

廖懷瑾又質問戶曹,“這娘子夜宿青樓,戶曹衙門可有記載?法曹可有巡檢?”

戶曹龔文是個負責任的官吏,要來存檔記錄,“大前日,盧天遊帶著家伎阿蘭香入住小歌樓,戶曹有記錄。”

清河郡夫人說,“果然是富戶,出行帶著家伎。”

盧錫慚愧地低下頭。

廖懷瑾不依不饒,大喊一聲,“法曹?”

法曹鄭斌只能出列,“法曹衙門主理宵禁又有積案,工作多有疏忽,請大公子見諒。”

廖斌說,“法曹鄭斌辦事不力,即刻免職,由戶曹龔文任法曹,戶曹副職江同為出任新戶曹,鄭斌入司馬府聽用。”

清河郡夫人說,“這如此安排也算是公道。”

齊晁想出言維護這個表舅,被清河郡夫人攔住了,又有清河郡夫人金口玉言。

齊晟看出來,這是廖懷瑾有意為之,可是齊家沒有明面上被牽扯進來,這又對他有好處,還是郡夫人定案的事情,便不再生事了。

廖懷瑾又問無聲落淚的蘭香,“蘭香娘子穿著打扮並無逾矩,卻用著幽蘭香,此香有價百兩,甚為奢侈。”

蘭香跪著也流著淚,“回公子,奴家這幽蘭香是積年燒盡的香灰再做的香丸子,是二次香只是香料好一些,奴家也是隨家中公子喜歡。”

悅娘子怒了,“府衙裡也是刺史府、司馬府和長史府家裡稱公子,其他下級官吏叫一聲少爺,錫公家中也稱公子嗎?”

盧錫說,“伎人無知,子弟放蕩了。”

盧錫也不好反駁,也只能認下來了。

廖懷瑾讓新的法曹龔文來審訊阿蘭香,龔文可是強硬實幹派,不似鄭斌圓滑不辦實事。

龔文厲聲問道,“阿蘭香,你可是殺害盧天遊的同謀?”

蘭香先是不說話,龔文就要用刑,又說要在她臉上刻字,阿蘭香不怕用刑,卻很害怕在臉上刻字。

阿蘭香壓力太大了,瞬間心理防線崩潰了,“蘭香是二房伎人,卻總是被長房遊公……遊少爺調戲,蘭香又是讀書的伎人很是難受,得了安少爺的憐惜一起遠遊,蘭香身份尷尬,外出都是夜宿掛靠在青樓,次數多了,安公……安少爺也嫌棄,我被安少爺責罵,又在邊州遇到了遊少爺。”

盧錫暴怒,“下賤伎子,勾引兩位少爺還說什麼被調戲,你是伎子。”

阿蘭香小聲啜泣,聞言更是難受,又是一陣大笑,笑得猖狂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乃至用力咳嗽。

龔文遞水後趁機問,“阿蘭香,你可是同謀?”

阿蘭香點點頭,“我本是良家女,不用稱奴家的,母親也是盧氏女,後被嫁給樂人經營百戲班子,好景不長,父親得罪了官戶死於非命,盧氏不納賤戶女,商戶可以科舉了,我就成了盧府家伎,稱奴家,一再被幾位公子也罷少爺也好滋擾,安公子還有半分真心,其他公子不過狎妓,大約是知道了遊公子圖謀之事重要,安公子才真的生氣了,他還讓我去為遊公子包紮傷口,又灌遊公子喝酒,然後安公子就拿著短刀……”

盧錫搶過李躍山的長劍,一劍刺死了阿蘭香,又補了一劍,“小小娼妓,一派胡言分明是害我親子的主謀巨惡。”

龔文試圖搶救阿蘭香無果才又退下去了。

廖懷瑾上前踹了一腳李躍山,又叫了一聲張幹。

張幹便把李躍山身上的武器搜尋出來帶走了。

廖懷瑾對李躍山說,“躍山還是武館長大的,錫公還能搶到長劍,而不是另一側的匕首。”

廖懷瑾說,“龔文記錄,盧天遊慘死民宅乃是阿蘭香報復主子,葬入賤民墳,此案結陳立封不復再議,疑點簡記不必絮陳。”

廖懷瑾又說,“龔文,盧天安擅自闖入會場,你依律處理吧!”

龔文即刻讓衙役鞭笞盧天安三十鞭。

龔文跟上廖懷瑾的步伐,“大公子為何不再審訊盧天安?”

廖懷瑾嘆氣,“盧錫是維護盧天安的,阿蘭香死了,還是李躍山的劍,我也是沒注意,盧天安斷然不會再吐口,邊上的貴人心知肚明,錫公也不會讓盧天安好過的,日子長著呢!錫公一定會讓盧天安每一天都過得精彩紛呈,阿蘭香本就是同謀,謀害主上主人本就可以活活打死的,就此打住吧!錫公是官商大戶,掛在大朝閒職,盧天安也有職位,上表刑部也是由錫公心意,沒有區別。”

龔文頑固可也知道人情禮法輕重,他也就放下了。

邊境要用重典,廖懷瑾最高興的就是換上了他最欣賞的龔文做法曹。

鄭斌背後的關係複雜,可誰也不敢輕易越過清河郡夫人去,何況悅娘子也在,侯府公子也沒有求情,這事就翻不出風浪了。

盧錫看著癱軟在地的盧天安,也上前對著他的頭踹了幾腳,又是一陣哀嚎,才被左右拉開了。

盧錫暈倒在會場,和盧天安一起被抬走了。

盧錫是裝的。

盧天安卻是真的。

悅娘子於是火速以隼傳書給天子。

這隼被李躍山射殺了。

可是,李躍山卻沒有撿到他射殺的那隻隼。

那隻隼連帶著箭矢回到了悅娘子手上,悅娘子分辨出那是李躍山的箭。

悅娘子的第二隻隼被陳曉菁射殺了,陳曉菁也過來湊熱鬧,她躲在人群中觀望許久了。

盧天遊之死驚動了陳曉菁。

廖懷瑾撿走了李躍山射殺的隼,齊辛帶著面具和陳曉菁交手搶走了她射殺的隼。

當死隼帶著陳曉菁的暗器又回到了悅娘子手上。

悅娘子真的是怒火中燒了。

廖握瑜看著悅娘子的表情,覺得多少涼茶都壓不住了。

最後,悅娘子向清河郡夫人借了一隻遊隼。

她還派人盯著陳曉菁和李躍山,悅娘子最後一表更是陳述了陳曉菁母子射殺兩隼一事,兩隻死隼也被廖夫人安排藥嬤用藥酒浸泡儲存好屍體。

盧錫醒過來以後質問盧天安是不是他殺了盧天遊。

盧天安承認了,“我還從肖掌櫃那裡拿到刺史府武師的短刀,結果刀柄被換了,這次是州府兵營都有嫌疑,我還不敢申辯,不然我就是直接認罪了。”

盧錫於是砍掉了盧天安的左手掌,又讓府醫救他性命。

盧錫還是想完成盧天遊此前的計劃,他沒了兒子更加不能丟了生意。

盧錫準備用表親結親的半點親戚關係去刺史府拜訪廖夫人,廖夫人在戍樓陪客,他就去拜訪陳曉菁。

這正好,刺史府沒人。

可是,陳曉菁偏偏出去了,也去了會場。

盧錫開始抱怨自已,太要臉面了,留在會場機會更多了。

盧錫開始著急,也開始在馬車中想辦法。

盧錫決定花大錢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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