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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里正是發工資的時候，工人們一片歡慶。
辛辛苦苦忙活一個月，不就是盼著收穫的這天嘛。
“這個月廠裡竟然給發了二兩肉票，上個月還只有一兩呢，看樣子是效益好，所 以供給多了點。”
“是啊，二兩肉也不少了，就著大白菜剁碎，可以吃頓白菜豬肉餡餃子了。”。
“我隔壁的王嬸，她閨女嫁給了肉聯廠的工人。聽說那邊福利好的嚇人，平時案 板上剩下的一些碎肉，都被當成福利，讓工人們分一分，給拿回去了，天天有肉 吃。”
“棉紡廠那邊也讓人羨慕啊， 一些碎布什麼的，工人可以用內部價購買回去。不 僅便宜，還不要布票，家裡穿衣不愁不說，還能拿出去換錢。”
“凡是吃穿用的那些廠，福利都比咱們強。咱們軋鋼廠的福利，就是家裡要用到 鋼材了，可以不用票，用內部價從廠裡批一些回去。”
探討著本廠的福利，以及和別的廠進行對比，這是每月發工資這天，都必然會 上演的節目。
沒辦法，這年頭娛樂活動少， 一臺巴掌大的電視機就要一千多，根本不是普通 工人消費的起的。
平時唯一瞭解外界資訊的渠道，也就只有看看報紙。
或者趁午休期間，聽聽車間廣播裡播報的各類新聞。
因為精神生活的匱乏，平時就指望著和周圍工友，探討各種八卦資訊，以供消 遣。
而到了發工資這天，探討最多的，就是誰工資比較多，補貼比較多，又或者是 別的廠子待遇怎麼好這一類話題。
聊著聊著，就有人討論起陸恆找人換糧票的事。
“聽說了嗎，二車間的陸副主任在和別人換糧票?”
“不會吧?他自己定量不低，還是領導，各種補貼肯定也比我們要多，還有之前 廠裡獎勵的那些糧票肉票，怎麼也不可能不夠吃吧?”
“誒，你們說，陸副主任這該不會，準備投機倒把，倒騰糧票吧?”
“別瞎說，我聽說他收留了一個逃荒來的姑娘，也有說是他的表妹，不過反正有 那麼回事。因為那姑娘沒有糧本，只能吃陸副主任的定量，所以才想著換點糧票的。”
“我也聽說了，還有他家裡在翻修，請了咱們廠裡一些家庭比較困難的工人家屬 去幫忙，不僅給錢，每天還補貼七兩糧票，這又是一筆大開銷。”
“誒，陸主任心腸好啊!不過就是不太會划算，這麼折騰，以後不是每個月 都要拿錢去和人換糧票?”
“嗨，操這個心幹嘛，陸主任一個月工資一百多，換個幾十斤糧票也就幾塊錢的 事。”
隨著討論，陸恆換料票的事漸漸傳開。
家裡正在翻修，收留了個逃荒過來的姑娘，這些事也被扒開。
當然，也有一說，是前來投奔的遠房表妹。
只能說，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
軋鋼廠上萬人，住的都不算挺遠，都分佈在附近幾個街道。
但凡有點什麼大新聞，大傢俬底下相互一傳，用不了幾天，就能全廠皆知。
只是，對於收留逃荒姑娘一事，廠裡工人聊著聊著，就開始歪題了。
“你們說，那個逃荒來的姑娘，模樣是不是長得挺俊?要不然陸主任怎麼可能願 意收留?”
“誰知道呢，有人說那是他遠方來的表妹，我反正是不大信，估計還是看人家姑 娘長得好看，才願意收留的。”
“我覺著也像，陸主任今年才二十多，正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加上人比較心 善，看到漂亮姑娘，心一軟，就給稀裡糊塗的答應了。”
“也不知道陸主任怎麼想的，廠裡多少人想著給他保媒拉縴，怎麼就收留了個農 村姑娘到家裡呢。這下想給他保媒的人，都不好去和女方那邊說了。”
話題從談論工資，到陸恆花錢換糧票，再到八卦陸恆和農村姑娘的緋聞……
很快，各種有鼻子有眼的謠言，開始滿天飛。
一直對陸恆比較器重的王副廠長，無意間聽到辦公室裡的文員說起這事，更是 直接把他找了過去。
“ 坐 ! ”
當陸恆到來時，王副廠長示意陸恆坐他對面，還親自起身，拿起旁邊的暖水 壺，給他倒了杯茶。
陸恆趕忙接過，開口問道：“廠長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嘴上問著，心裡卻在思考。
之前巡查車間，編訂安全操作手冊的事，早就完成，並且交上去了。
制定最佳化車間生產方案的事，也在前天完工，提交上去了。
這會找自己有什麼事?
他在二車間乾的也挺好啊!
憑著前世的管理經驗，車間各類事物被管理的井井有(agei)條，沒大問題。
難道是，大領導要下來考察的事?
陸恆腦海裡想的，都是關於工作方面的事。
卻沒想到王副廠長盯著他打量片刻，開口問道：“聽說你收留了個農村逃荒來的 姑娘?”
“額……”
陸恆差點沒轉過彎來，這廠裡，資訊傳播這麼快的嗎?
難怪前世看到， 一些敵特分子，在如今這個沒有網路、沒有監控的年代裡，很 難潛伏。
他現在算是見識到了，群眾的力量果然強大。
他家哪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這麼快傳到王副廠長耳中。
那些潛伏進來的敵特，但凡多表現出一些異樣，肯定是被舉報的命。
“是街道主任不知從哪接收來的姑娘，問了好多人，都沒人願意收留。”
“我見那姑娘沒個去處，看著確實挺可憐，就想著發揚下精神，給收留了。”
陸恆直接坦白，這些事多問幾個人就一清二楚，沒必要藏著掖著。
但他也沒忘記表明立場，這是發揚精神做好事，而不是學資本家僱傭人幹活。
“你糊塗啊，難道你就沒考慮過你的個人形象，會因為這事受影響嗎?”
“這要是傳開，對你將來的婚姻，是有很大影響的，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 你的前途。”
王副廠長嘆氣一聲，有點為陸恆著急的意思。
在他的認知中，陸恆如今才23歲，能力出眾，前途遠大，完全可以找一個很好 的物件。
而且是對他個人前途有幫助的那種，比如一些大領導家的閨女。
但現在出了這事，對他的名聲多少會有些影響。
雖說只是收留了個農村逃荒來的姑娘，可兩人寡男寡女，瓜田李下的，能傳出 什麼好話才怪。
而那些大領導家的閨女，有的是人搶著要，男方一旦名聲受損，怎麼還願意考 慮。
也就只能向下看，找些一般人家的姑娘了。
她們可沒那個資格，嫌棄一位二十來歲，就當上了軋鋼廠副主任的有為青年。
陸恆先是愣了下，很快就琢磨出了王副廠長的言外之意。
此刻，他只想說一句：我可謝謝您啊。
風暴即將來臨，他對這年代的上層人事變動又不清楚，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會被 捲進去。
這要是真和大領導家的閨女處物件，那才是大麻煩。
不處?
是不是瞧不上人家大領導的閨女?
處?
萬一今後大領導被捲入風暴，他這個女婿不是也要跟著被牽連?
對陸恆來說，遠離風暴中心，就是珍惜生命，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這歪打正著的，倒也是免去了一些隱患。
陸恆心裡竊喜。
但考慮到王副廠長是真的為他考慮，倒也不能怪罪人家。
畢竟人家也算不準今後要發生什麼大事。
陸恆只好訕訕一笑，說道：“我沒考慮那麼遠，當時看人家姑娘可憐，就答應收 留了。”
“還有，我覺著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的。只要腳踏實地的把事情幹好，讓領導 看到我做出的成績，就不用考慮前途問題。”
“就像之前，您和楊廠長他們，不也是見我做出了成績，才對我多次破格提拔 嗎 。 ”
“我也有那個自信，今後肯定能做的更好，幹出更大的成績，憑自己的能力，取 得更大的成就。”
陸恆一邊暗暗點明王副廠長是他的伯樂， 一邊保證要靠實力證明自己。
三兩句下來，就讓王副廠長聽得不住點頭。
憑自己本事上位，多有決心和魄力的小夥啊。
反倒是他自己，希望陸恆走另一條路相對輕鬆些的路，顯得有點過於鑽營，比
較狹隘了。
“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相信你的才華和能力，肯定能 幹出更大的成績。”
說完，王副廠長後退兩步，拉出抽屜，從裡面拿出幾張票，遞了過去。
“這是我平時攢下來的一些糧票和布票，你現在家裡多了口人，就先拿去用 吧 。 ”
王副廠長此時的照顧，讓陸恆有點動容。
如果說之前，他一直是將王副廠長當成一位上級領導相處。
但此刻，他卻覺著，這是一位真正關心他、愛護他、也願意幫助他的長輩。
“廠長，我現在各種物資都夠用，剛才還和一些工人換了點糧票，加上之前廠裡 獎勵的，足夠吃了。”
陸恆沒有去接對方手裡的票。
因為即便是王副廠長這一級別，雖然各種物資的配給要多一些，但也不會多出 太多。
這年頭，誰家裡沒有個五六口子人要照顧?
要是家裡小孩已經成家的， 一家十來口人都很正常。
即便是雙職工，甚至是三職工家庭，就沒有聽說誰家裡各種票足夠用的。
陸恆自己不缺票，只是缺少一些洗白的渠道，自然不能收王副廠長好不容易攢 下來應急的票。
但這個人情，他卻記在了心裡。
沒等王副廠長再說，陸恆直接起身告辭，轉身離去。
……………
另一邊，軋鋼廠十名即將遠赴西北的工人，站在汽車上，朝著周圍歡送的親人 揮手。
有些人是真的勇於奉獻，積極響應號召。
既然廠裡已經安排了，就回家把其他事安排好，打包好行囊，將其當成一次光 榮而又艱鉅的任務。
但這其中，肯定不包括易中海。
當汽車緩緩經過四合院的時候，頓時響起鑼鼓和鞭炮聲。
這是街道組織安排的歡送。
“幹爺爺，幹爺爺……”
棒梗和小當也在人群裡，看著胸口佩戴大紅花的易中海，拍著巴掌大喊。
汽車這這兒停留了一小會，留給易中海一些道別的時間。
易中海看了看自己的乖孫棒梗，又衝不遠處的秦淮如說道：“小秦，今後如果有 什麼難處，可以去找你一大媽。”
“一大爺，您就放心去吧，我會幫你照顧好一大媽的。”
秦淮如此時絕口不提需要被照顧。
反而說她會替易中海照顧一大媽，恰到好處的拿捏著戲份。
兒子的幹爺爺即將遠赴西北，她一個丈夫已經癱瘓的女人，挺著個大肚子，還 要照顧兒女。
這會更是說出，要替兒子他幹爺爺，照顧他幹奶奶的話。
這該是什麼樣的品質?
賢妻良母都有點說小了。
這是新時代的偉大女性啊。
旁邊不少知道她情況的人，還真有被觸動， 一個個欽佩莫名。
易中海聽到這話，想起即將遠走西北，竟然有點哽咽起來。
更是覺著之前為賈家付出的那些，也都值了。
有這樣的媽媽，教出來的兒子，將來一定是個知恩圖報的。
“當家的，你放心去吧。”
“昨天咱們不是求了小陸嗎，他說先讓你去幹幾年，到時候再想辦法給你調回 來。”
汽車邊， 一大媽湊到車間，衝易中海低聲說道。
是的，他們之前去求過陸恆。
一見面，又是對之前行為賠禮道歉，又是送東西。
陸恆最後給出答覆，讓易中海先去，等到時候，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倒不是同情易中海，而是當時小丫頭也在，眼見易中海為了免去這一遭，差點 當場給他下跪，他只好敷衍一下。
要是私下裡，陸恆肯定是冷眼看著，你跪你的，談條件，免談。
可當時小丫頭在場，陸恆卻不想讓她看見那一幕。
丫頭還小，她的是非觀，還不能理解比較複雜的恩怨。
當看到一個已經開始長白髮的老頭，竟然給他哥哥下跪，三觀肯定受到衝擊。
畢竟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尊老愛幼。
陸恆不想小丫頭幼小的心靈，接受太多不好的影響，只好阻止易中海下跪。 這就好比父母之間吵架，都會揹著年幼的子女，是一個道理。
陸恆只能敷衍他們，說今後想想辦法，打發兩人離開。
沒想到，易中海夫婦卻當了真，真以為陸恆今後會想辦法把他給調回來。 心裡有了盼頭，易中海這會也不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精神頭良好。
“你平時也去後院走動走動，和那個叫李秀芝的，打打交道。”
“還有棒梗，秦淮如就快要生了，到時候肯定照顧不過來，你要幫著多搭把手。”
離去前，易中海最割捨不下的，還是他心心念唸的養老人選，棒梗。